江倦现在的性子多是随了江住, 没了从前的活力和生气,温沉过了头,明明人还在大好的年纪, 却仿佛日薄西山, 垂垂老矣。
就算是从前的江住也是爱笑的, 如今的江倦几乎让萧始忘了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看到他这副沉然如水,什么事都激不起波澜的样子,心就揪着疼。
他伸手搂住那人的腰,把人捞进了怀里, 吻着他的鼻尖, 果断地拒绝了他, “不叫。”
“不叫就不叫吧。放手, 你还在流血。”
给他按压伤口的江倦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把他往外推。
“流点血而已,你别乱动, 让我抱抱。”
萧始紧紧箍着那人,贴近他的心口, 听着他的脉搏。
“就是这里一直装着我, 又不肯让人知道,对不对?”
江倦想拽着他的脑袋, 按照刚才给“主人”的标配,也给他来一拳。
可看着萧始目前还算茂盛的头发, 又由此想到了他的职业, 江倦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他听见萧始的声音闷在自己怀里, 委屈又可怜地问:“……你怎么就不恨呢, 应该恨的啊……”
江倦咬着牙, 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从哪儿学的歪门邪道, 是不是以为自己哭两鼻子我就会心疼你?”
萧始心里咯噔一下,这都能被他发现?
“你这心思要是能用在正处,现在也该成家生子了。”
这次江倦手下没留情,一推萧始的脑门,把他怼了出去,转身出门拎着那“主人”的一只脚踝,把人像拖尸体一样拖了进来,擦去了对方脸上乱流的鼻血,里外把人检查了一遍。
萧始的声音压得极低,没敢出大气,“你想让我跟谁成家,跟谁生子?我不想……”
“我想。”江倦决然打断了他,而后抬眼静静看着他,“我想成家,也想看着你生子。一直都想。”
萧始一时凝噎,可在他想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深意时却成了一片空白。
想让自己生子是假的,可他想成家却是真的。
看似拒绝,实则连江倦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潜意识里是在无声的求救。
萧始没顾得上擦掉自己满手的血,一把将江倦扯了回来,狠狠吻住了他。
力道不小,近乎撕咬,江倦也被他激出了凶性,毫不留情地还击着,直到唇齿间都弥漫着腥甜才堪堪放过对方。
先心软的是江倦。
因为他没觉着痛,伤的是萧始。
萧始却吮着他的唇瓣,迟迟不肯松口。
许久,他才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我不要。”
江倦低垂着眉眼,眼睫上似乎挂了些水光,背对着光看不清晰。
“苦等不会回家的人是件很难熬的事,别跟我一样犯傻,疼的是自己。”
“你等过我,却不肯让我等你,受伤的一直是你,不觉得这样对自己太残忍了吗。”萧始蹭掉了他嘴角的血。
“习惯了每天都能吃到你的一颗糖,冷不丁没了这份奖赏,即使知道最初我就不应该拥有它,也还是会很痛苦。”江倦淡淡道,“萧始,你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偿还对我的亏欠,可那些债迟早有一天会还完,之后呢?”
萧始哑然。
“你只是想把我给过你的东西原封不动换回来,可我不想要。你但凡对我好一点,都会让我陷进去,舍不得放手。”江倦眼睑颤动,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变了调,“……也舍不得你。”
“倦……”萧始想为他拭泪,却在碰触到他之前就被避开了。
“你说的对,我是该恨,只不过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他自嘲地笑笑,满溢着苦涩,“我也挺嫌弃自己的,但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就放纵下去,至少过得能比之前快活些。你就当委屈自己陪陪我了,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但你别可怜我,别施舍我,也别把这当做还债,不然我心里……不那么好受。”
江倦从没有这样撕裂胸膛,掏心剖肺的时候,以往病情发作也都会躲到他自己认为封闭安全的地方才敢歇斯底里,此刻面对着萧始,他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和濒临崩溃的绝望,只是想哭。
只是想卸掉所有重压,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
萧始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了解他的过去,帮他解开心结的契机,不顾他的抗拒将他揽在怀里,轻拍着脊背让他放松下来,等他不那么紧绷了,手指又蹭着他的脖子,在喉结上缓缓打着转。
异样的触感让江倦一直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他扭头想甩开萧始,却被摁在那人的臂弯没法逃开。
他们彼此都了解江倦这个弱点,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秘密,是萧始在过去同床共枕时摸索出的诀窍。
他的身体一向敏感,摸哪儿都不成,尤其是喉结。每当萧始想逼问他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个法子,百试百灵。
江倦想起,以前萧始总是很幼稚,借这个法子欺负他,问过不少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比如小时候尿床尿到多大,长这么大一共喜欢过多少个人等等,直到得到想要的答案才会停下。
其中一个早该被他刻意遗忘,却偏偏至今记忆犹新的问题就是——
喜欢跟我睡吗?
当年的他们都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变成这幅光景。
似曾相识的感受给了江倦些许回到从前的错觉,他条件反射似的受到蛊惑想要回答。
可就在他启齿将要发声时,地上的“主人”却抽搐着身体,不合时宜地醒了过来。
江倦好不容易才下了开口的决心,见状立刻收了口。
眼看形势大好,却还是没能如愿,萧始当下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瞪着那“主人”陷入了沉思。
江倦挣脱了他的束缚,趁着“主人”还游移在昏醒之间的混沌状态,起身擦去了“主人”脸上的连泥带血的污渍,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萧始不得不放下杀心的话。
“……我见过这个人。”
萧始的脑子这才慢慢被扳回原处,从慑人的怨念中理出一丝神志。
“在哪儿见过的?他是什么人?”
“想不起身份了,但我记得这张脸,可能就是在这里见过的。”
这里?
萧始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曾经不计其数的人殒命在此的大型猎场,这人要不是个夜夜在此寻找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孤魂野鬼,就可能是个还流连在这儿寻找新猎物的变态杀人魔。
“……不会是什么内网上的逃犯吧,看他刚刚那敲门给‘Surprise’的熟练手法很像杀人狂魔,搞不好是连环杀手,分尸老手。”
“你猎奇节目看多了吧,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待了多久了,怎么解决吃喝问题,他平时都在这里做什么吗?”
江倦也不见外,当场就掀起衣服把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这人脸上、手上脏的黑了几个度,要不是嘴角发白,还留有皮肤的本色,没准儿会让人误以为是流落到此的国际友人。
江倦先把人铐了起来,用沾了水的纱布擦着那人的手,直到再也擦不出泥灰了,又把自己的手背凑过去做了下对比,转头问萧始:“有什么感觉吗?”
萧始不假思索,“我媳妇儿的手就是好看。”
“……不是说这个。”
“我媳妇儿真白。”
江倦:“……”
萧始不情不愿地点破了重点,“他真实的肤色跟你差不多,过于苍白了。”
众所周知,江倦肤色浅是因为过去常年卧床,伤病坏了身子,到现在都恢复不了血气,总带着一身病气。
但看这位“主人”方才抡斧子剁人的气势,应该跟“伤病”这俩字搭不上关系,所以要不是这人天生就是白皮肤,晒不黑的那种,就是因为他长期待在较为阴暗的环境里,不见天日。
两人都觉着是第二种可能。
好在江倦打的那几下都控制了力道,没给人打出什么毛病,就是流点鼻血晕了过去而已,这时候只要把人叫醒……
萧始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两个响亮的巴掌,把“主人”还在到处乱转的眼珠定了下来。
江倦盯着萧始,半天没说话。
萧始有点心虚,梗着脖子说:“我揍他怎么了,你有意见吗!”
“没有。”江倦幽幽道,“只不过我想泼冷水来着。”
萧始:“……”
你狠。
满清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
“主人”终于被两人折腾清醒了,跟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大概他在这房子里做主惯了,从来都只有他吓唬别人,把别人逼到墙角瑟瑟发抖的份儿,冷不丁碰上块硬骨头让他倍感挫败。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客人,”他还在念叨,“不听话的客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惩罚……”
江倦抬手在他面前晃晃,“喂,能听见我说话吗?说你呢。你在这鬼地方干什么呢?这儿就你一人?”
“主人”眼无焦距盯着天花板,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两人都没听懂。
江倦叹了口气,拿了方才萧始给他的水瓶,自己仰头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挤在了“主人”脸上。
“主人”的眼神这才缓缓挪到江倦身上,迟钝地看清了他的长相,慢吞吞地发出了一声拖长的惊呼。
光是他发声的过程,就持续了半分多钟。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怕鬼这个设定一旦出现,我就晚节不保了……(咬手帕)
江倦:(面无喵情)你只是想给我当娇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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