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绪冲了澡，没有衣服可换，穿着之前那套运动服就下来了。
汗液里携带着大量的信息素，衣服虽然并没有湿透，却也像是熏了很久的木质香薰，轻微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信息素的味道飘很远。
陈姨是个beta，beta是辨别不出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的。
唐骏虽然是alpha，但上了年纪的关系，信息素对他的影响也已经很小了。
唯有夏夏脸红红的，入座时也不肯和夜绪坐在一起。餐桌很大，他隔着老远陪着唐骏坐着。
唐骏和夜绪都是商场上浸淫多年，经历过风雨厮杀的，同是首都圈子里的人，能聊的话题很多，两人从旧事聊到近况，从国内聊到国外，等到早餐吃完，唐骏放下碗筷，刚刚聊天时的漫不经心一敛，问身边的夏夏：“夜绪刚刚在哪里洗的澡？”
“嗯？”夏夏见他表情严肃，一怔，“我房里，怎么？”
唐骏看着他那“傻白甜”的茫然表情，嘴角抽了一下，本来严肃的表情一下破了功，又急又气，说话都磕巴起来了：“……你这孩子……你一个单身omega，怎么能随随便便让alpha进自己房间，还……还用自己浴室……洗了澡，你这……”
“哦，”夏夏点头，仰起头弯起眉眼笑了起来，“知道啦爷爷，你别急，”他忽然脸一红，洁白的牙齿咬了咬红润的嘴唇，他瞄了一眼夜绪，对唐骏说，“但是夜绪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就是……”
“唐老，”夜绪站起身来，“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做好准备找个好日子再正式登门跟您商议的。唐老，我想问您一件事。您之前跟我提的事，还作数吗？”
唐骏靠在椅子里，双手松松地扣在胸腹前，仰着头看着他。
他故作不知：“哪件事？”
夜绪知道他这是要刁难了，无奈地笑了一下：“您不是仍旧希望我和夏夏能履行婚约吗？”
唐骏“哦”了一声，轻轻笑了笑，狡黠的眼神像个老狐狸：“这件事啊，那时我也是一时胡思乱想，你说的对，这婚约都取消了，还——”
“唐老。”夜绪打断了他。
顿了顿，他的声音和姿态都软了下来。
他朝前走了几步，单膝点地，半跪在唐骏面前。
这个富可敌国的天之骄子，哪怕在总统面前都无需低头的alpha，在一个已至垂暮之年的老人面前屈膝，只是为了他心仪的omega。
唐骏锐利的眼神闪了闪。
夜绪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换了个称呼：“爷爷。”
唐骏眼睛眨了两下，松弛的眼皮慢慢垂下来。
他看着夜绪修长有力的手指，以后就是这双手，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替他最疼爱的小孙子顶起一片天地。
但他心里还有个疙瘩。
“你先前不是不肯答应吗？”唐骏抬眼看着夜绪，“你心里，不是有个人吗？”
“爷爷，”夜绪苦笑，“这件事说来话长……”
“是我啊！”夏夏听到这里听明白了，“爷爷，这件事确实是说来话长，您就不要再问了。夜绪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我，可是他又不知道我是我——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骏：“……”你这说的乱七八糟的，让我怎么明白？
不过老人家毕竟是风风雨雨过来的，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事虽然听起来荒谬，但夏夏也好，夜绪也好，都没撒谎。
有些事也不必刨根究底，对于这些在上位多年的人来说，过程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大多时候只是一个结果。
虽然这事牵扯到的是自己小孙子总归不一样，但他也不会在夏夏不想说的时候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唐骏暼了一眼夜绪，视线落在夏夏身上，说话都冒着酸水：“小花果然长大了，看你急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爷爷吃醋了？”
“怎么，不能吃？”
“能吃能吃，爷爷不愿意，我就一直陪着你。”
唐骏“啧”了一声：“你这话也说得出来……”
“怎么说不出来，”夏夏双手搭在唐骏一边肩膀上，凑近了，下巴搭着手背，他认真地看着唐骏满是皱纹的脸，“爷爷，我喜欢夜绪，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您才是我的责任。”
他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没有半点敷衍。
即使他和这个老人相处的时间短暂，但感情有时候并不在长久，旦夕之间也能够体会得到，何况血浓于水，即使灵魂改变了，在血缘、伦理、道德等等诸多方面，这个老人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可以丢下的人。
唐骏嘴唇哆嗦了一下，声音忽然就哽在了喉咙里。
唐骏并不是个感情泛滥的人。何况，上位者，多寡情。
可最近，或许是一场大病初愈，也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小孙子，他觉得自己情绪多了太多。
他因愧疚而将这个小孙子接到身边来，因愧疚而对他不同，因愧疚而溺爱，他长大了，却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哪怕之前一直在感叹他的小孙子长大了，可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一个已经可以担负起一些东西的，真正的男子汉。
不是一个omega，不是他的小孙子。
是个男人了。
一旁的陈姨也因为夏夏这看似简简单单却包含着太多的一句话而动容，眼底微微泛起湿意，她侧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回头笑着对唐骏说：“老爷，您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小少爷对您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吗？”
“我哪能不知道啊，”唐骏叹息，“可我家小花哪是那么容易就给别人的，这不是想为难为难他，”他朝夜绪看了一眼，揉着夏夏的头哈哈大笑起来，“哪想到把你急成这样，好啦，爷爷别的不求，只求你一辈子健健康康，爱且被爱。那些表面功夫也不必做了，夜绪，我家小花，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