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归墟究竟是什么?”对于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归墟,姚钰自然是听说过的。但是归墟究竟是什么,在哪里,众说纷纭, 毕竟谁也没真的见过归墟。有人说归墟是海水汇集之处, 有人则说归墟就是地狱, 是万物死亡的最终归处。

  作为一个当代才修成人形的妖怪, 姚钰大部分的认知其实和普通人类无异,毕竟他也算是人类半教导长大的。他的地理认知大部分来自华夏义务教育中学地理课本……

  “归墟是东海之外的大壑,海洋百川之水在此交汇。”姬曜解释道。

  人类看到的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用人类的理解来说,他们活着世界是三维的世界,若不能借助其他工具, 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其他维度的世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花亦非花, 人眼看到的花真的存在吗?即使存在又真的是花吗?

  别说是人,即使是妖或是神, 看到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面呢?和人类一样,妖眼里的世界,也不过是万千面中的一面而已。

  “归墟真的是生灵最终的归处吗?”姚钰犹豫地问出了内心深处一直不解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姬曜目光悠远,“或许某种意义上存在这种‘归墟’,但或许并没有这种‘归墟’。”死而有终,是对未知的一种美好祈愿。没有终点的未知, 才是最大的恐惧, 但宇宙无极, 其实就是未知的。

  “狭义上的归墟,就是海水汇集的大壑。”姬曜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一脸好奇的八卦鱼。姚钰则是那个已知,简单而好懂。姬曜的神情在他看向姚钰的时候,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柔软和温和。

  有意思——

  重华手点着茶盏的盖子,目光落在姬曜的脸上,捕捉到了姬曜脸上神色但他垂眸敛去了难得的诧异之色,只当未知。

  “所以,归墟上有五座神山,那怎么就沉没了两座呢?”姚钰问道。

  岱舆、员峤这两座山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过。方壶、瀛洲和蓬莱三山则因为徐福的传说以及后世方士的宣扬而大名鼎鼎。蓬莱甚至都成了仙境的代名词。

  “这五座山原本是漂浮在归墟之上的,漂流不定。”姬曜语气虽淡,但神情柔和。

  神山无根漂流是小事,但五座神山都有生灵居住,一旦神山漂浮到西极或是北极,容易沉没到海中。所以,黄帝便派自己的孙子禺强去解决神山无根漂流之事。

  禺强,字玄冥,是风神也是海神,同时也是北帝颛顼的辅神,佐颛顼执权而治冬。

  禺强解决神山无根的方法简单而粗暴,派了十五只玄龟把神山背起来,一只背,两只守,六万年交替一次。

  上古原有龙伯国,即大人国。因为有龙的血脉,所以身形巨大,且能乘云雨。龙伯国人无聊钓龟,钓了六只玄龟……而这六只玄龟就是负责背员峤和岱舆两座山的两组龟……

  虽然黄帝因此把龙伯国人体型缩短,但员峤和岱舆终究还是沉没了。

  “无聊钓龟……”姚钰惊呆了,“那那个龙伯国人原来的身形该有多大啊。”一只龟能负得起一座山。而山的大小……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现在属于舜帝的私人山地……

  这么大的玄龟,龙伯国人当成小鱼来钓……妈耶,这难道就是华夏的本土巨人?华夏没有专门的巨人族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龙伯国人作死钓龟,把自己巨大的身形给钓没了的原因?

  感叹完之后,姚钰才想起:“既然员峤和岱舆都已经沉没了,那这座山……”

  姬曜刚才和舜帝确认这座山是否是员峤的时候,舜帝承认了。

  但姚钰记得在来的路上,姬曜说过,这座山虽然看上去生机盎然风水不错,但只是一座风景秀丽的人间山脉,并没有灵气。但后来姬曜似乎发现了什么,神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现在想来,是发现了这座山其实不是普通的山,而是和蓬莱并列的神山——员峤。

  短时间连姬曜都能骗得过去,其他的人和妖又怎么可能会发现这座大大方方坐落京郊的秀丽山川,居然是一座历代帝王都梦寐以求心向往之的梦里神山呢。

  先要找到沉没的神山,然后将神山搬到京郊,再掩饰住其灵气……舜帝的手笔之大,令鱼咋舌。

  这每一步背后花费的时间心血精力成本都难以想象。所以,舜帝想要做什么?联想到刚才姬曜和舜帝的对话,姚钰觉得舜帝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想到这里,姚钰突然有点担心。万一舜帝也想不开搞事了怎么办?

  “你放心,我虽是私心,但不会影响世人。”姚钰的神情实在是好懂,就算他努力掩饰,但重华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了姚钰的担忧,便温言安抚道。

  “哦哦。”姚钰讷讷地哦了一声。他现在也是云里雾里的,但舜帝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吧?

  舜帝邀请来做客,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感谢姚钰当初的建议。姚钰在舜帝的园林吃好喝好玩好,还有鴸鸟“激情”陪聊。抛开鴸鸟的连篇脏话,其实鴸鸟还是一个很好的陪聊对象,想象力丰富还博古通今旁征博引。就,挺厉害的。

  就在姚钰愉快地结束了一天的行程,道谢准备离开时,舜帝才终于提出了他的请求。

  “能帮我保管好这个吗?”舜帝拿出了一个古铜色的令牌,令牌不大,半个手掌大小。

  这是什么?舜帝的令牌让姚钰鸭梨山大。姚钰求助似地看向了姬曜。

  “能问一下,这是什么啊?”姚钰没有伸手,而是先问清楚这令牌究竟是什么。万一是个厉害大发的东西,他可不敢随便接手,他只是一条小鲤鱼!

  还没等舜帝和姬曜开口,笼子里的鴸鸟看到这个令牌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咒骂。不过这一回的咒骂对象不是姚钰,而是舜帝。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是后悔了?果然是个伪君子,装模作样,先假惺惺表示关心,等到大家都以为你真包容真关心的时候,再甩手是吧?呸!我之前就说了,我宁愿关到死,也不要你来监视我!现在好人装完了,就想把我送回去了是吧?呸!”

  姚钰:“……”

  舜帝听到丹朱对他的咒骂后,并没有生气或是失态,只是轻笑了一声,也没有和丹朱解释什么。

  他对姚钰说:“这块令牌你可以理解为是丹朱的监控设备。有了它,你就能知道丹朱的行踪,也能追踪他的言行,以及——”

  他的手拂过令牌上的字,原本咒骂得起劲的鸟被金色的光线组成的网罩得结结实实,咚得一声从站杆上栽倒在懒人沙发上动弹不得。

  “阻止丹朱的行动。”舜帝一边演示,一边给姚钰解释。

  “你才是他的监护人,这个我不能收。”姚钰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块令牌的用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舜帝会把这块令牌给他。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意愿接手这只鸟。

  他只是一条无辜的吃瓜鱼,怎么似乎莫名就要接手这只烫手鸟了?

  再说——

  如果他没有看错,也没有意会错应龙的意思,舜帝和丹朱之间的关系……嗯,舜帝又怎么会放心把丹朱的监视权交给外人呢?

  他求助似的看向姬曜。

  姬曜:“拿着吧。”

  姚钰:“!!!”他是想让姬曜帮他拒绝的!姬曜话里话外不都是不会管舜帝的事情吗?怎么让他接这块令牌?!

  即使不理解姬曜的用意,但姚钰对姬曜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既然姬曜让他接,姚钰还是伸出了手,在鴸鸟的骂声中接过了这块“烫手”的令牌。

  一段时间后,姚钰终于明白了舜帝把监视鴸鸟的令牌交给他的原因。

  再次见到舜帝和鴸鸟,依然还是在这个熟悉的会客室。但来的路上,姚钰不敢相信这曾是他来过的那座秀丽的山川。明明还不是秋冬,这里的生机像是全部死绝了一般,河流干涸草木枯萎,园林依旧是那个园林,但死寂萧瑟。

  原本领路的管家也不见踪影,姚钰和姬曜穿过连廊,开门的并不是舜帝重华,而是穿着一席红衣的丹朱。这一回,他用的是人的形态,容貌依然艳丽,但唇色苍白脸色憔悴,曾经眉宇间咄咄逼人的戾气消失了。

  “进来吧。”说完,他便径直朝里走去,没有等姚钰和姬曜。

  但比起丹朱之前嚣张傲慢的态度,他现在的态度简直可以说相当友善平和了。

  姚钰进来之后,并没有看到舜帝。他四下张望,想要寻找舜帝。

  “这里。”一声低笑从边上传来。

  姚钰顺着声音望去,才在看到卧在地上厚垫子里的重明鸟。他红色的羽毛黯淡无光,公鸡大小,卧在垫子里,眼睛含笑地看着讶异的姚钰。

  “你这是怎么了?”姚钰觉得并不是他不想化人形,而是化不了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