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勒僵在原地。
他欲迎还拒的偏过头，颇为抗拒的说道：“请您不要这个样子。”
实际上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不是他不想动。
而是一股陌生的感觉充满了胸膛, 让他浑身上下别扭的好似齿轮错位了一般, 除了瘫在原地, 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这不可能, 他可是人偶啊。
他的皮肤由世上最昂贵的瓷光棉做成, 眼睛由传说中的天蓝色寒冰冻石打磨, 筋骨由千年树龄的香枝木制造。
还有他的肺腑、他的心脏、他的大脑，是世上最精巧的齿轮组合而成。
他怎么会拥有人类的感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可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这太奇怪了。
这么想的巴特勒依然无法阻止这份陌生的感情在身上蔓延。
自从看到这位宁宁小姐第一眼开始，这种感觉就开始了。
所以即便宁宁小姐屡次三番的违反规则，他也为此一次次的妥协, 直到夜深人静趁着人睡觉的时候，他才敢偷偷摸摸的跑到她的房间里。
观察她、抚摸她……
虽然被打断了。
“我、我没有那么想过。”
他如此反驳宁宁的质疑, 因为气弱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宁宁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 一路缓缓下滑，勾着他的下唇压了压，才俯下身，哑声问。
“半夜跑到淑女的房间, 偷窥女士不说, 还用身体压住别人。巴特勒管家，难道，你是意图不轨的变态吗？”
“我不——”
“你就是。”宁宁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重复道，“你就是, 绅士可不会这样做。”
她抓着他犯的错，犹如一条美女蛇一般缠着他：“那么，变态的巴特勒管家，请告诉我，如果你不是变态，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是来杀我的吗？”
“我不是——”
巴特勒露出纠结又羞耻的神色，在宁宁的压迫下终于吐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宁宁小姐，我是变态。”
得到肯定回答的宁宁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她从巴特勒管家身上翻身而下，钻进被窝打了一个哈欠，准备洗洗睡了。
大晚上有个黑影站在床边看自己，吓都吓死了，她要好好睡个美容觉来平复自己的小心肝。
被宁宁掀被子的举动推到地上的巴特勒管家：“……”
宁宁在松软的被子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扭头看到管家先生还愣在原地：“怎么，你还不走吗？别打扰我睡觉。”
语气满是嫌弃。
刚刚还甜甜的叫人家变态，现在立马翻身不认人！
巴特勒管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于是他气愤的鼓起胸膛——
轻手轻脚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给她关上门。
就很怂——
不，管家先生管这个叫体贴。
不过其他人就没有宁宁这样的好运，有个玩家凭空消失在他的房间里，硬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起先人们以为那个玩家独自行动去了，却没想到过了整整一天，那个人都没有再出现过，这下可以确定那个玩家是遭遇了不测。
晚宴时人们交换起了情报。
在场玩家除宁宁外都有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卡片，他们推测，那个玩家显然是触碰了其中的禁忌。
不知怎么，半夜给人带走了。
说起半夜……
宁宁回忆起昨晚的情形，难不成巴特勒管家从她这里离开以后，还有闲情逸致去杀玩家？
“怎么了？”坐在宁宁对面的时伍问道。
晚饭是她们交换线索的时间。
宁宁摇摇头：“我从图书馆找到了一本书，回房间的时候我再拿给你看。”
时伍点头，这种场合谨慎一些也很好。
“今天我在城堡中转过了，还记得我们被邀请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时伍将手下的牛排切成细小的肉块。
“我并没有找到可以举办舞会的场合，所以我猜，舞会的举办，不是在地下，就是在另一个时空。”
另一个时空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科幻，但宁宁想了想，自己身处恐怖游戏，那另一个时空的意思就是灵异空间了。
说起灵异，她算了算，自己好像只经历过一次。也就是那次，她认识的时伍。
“也许晚上会有线索。”时伍道。
虽然只说了半句，宁宁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时伍想晚上的时候出门探查。
“那你小心。”宁宁说这话时，却想着要不要今晚勾一下某个人偶，让他没办法分心去给时伍捣乱。
吃完晚饭，宁宁回房将那本书递给时伍。
这本书详细介绍了一个人偶的制造方式，只是中间和最后有几页被撕毁了，目录也不知所踪。
不过根据恐怖游戏的套路，想也知道被撕掉的那几页是最重要的线索。
时伍接过书后对她点点头，算是承了这份情。
她正正经经玩游戏的经验比宁宁多得多，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通关的关键道具。
入夜后，巴特勒管家果然又来了。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坐在宁宁床边，伸手拨撩她的发丝，痴迷的盯着她的睡颜。
是他内部齿轮终于坏了让他发疯了吗，昨晚的那些都是他的臆想？
白天的时候，宁宁小姐一直对他视而不见，这种亲密接触后的忽视简直让他抓心挠肺的难受。
为什么不看看他呢？
为什么不亲亲他呢？
宁宁小姐……
究竟怎么样才能属于他呢？
人偶缓缓俯身，怀抱着对神明一般的虔诚，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多么柔软，多么甜蜜。
好像经历了千千万万次。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脑海中那些影影绰绰的模糊画面，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庞大信息的涌入让模拟的痛感变得更加真实，它捂住额头，在她的耳边痴痴笑起来。
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中枢电脑终于能将它本体的信息和与宁宁相关的种种记忆，打包压缩，传送进游戏里的化身中。
拖这个游戏副本玩家比较多容易出BUG的洪福，它才钻了空子。
现在，只要下定指令，锁定游戏外面的营养仓，宁宁就可以完全共享它的生命，与它永远生活在游戏的世界里了。
但是不行。
这样的手段太粗暴了。
她不会喜欢的。
它活动了一下新身体的手指，学着宁宁昨天晚上欺负他的模样，划过她的面庞。
它的神明——赐予它全新感情与新生活的神明，它的万物——代表着日月星辰江湖河海宇宙天地的万物。
值得它编制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引.诱她，勾.引她，让她心甘情愿的钻进它的陷阱中。
宁宁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吃冰激凌。
冰激凌冰冰凉凉，软软滑滑，勾着她的双唇和舌头，怎么吃也吃不够。
等天亮了，她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死活想不起梦里的冰激凌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门。
本来想昨晚缠住管家人偶的，没想到自己睡得太香，耽误事儿了。
宁宁急急匆匆去找时伍，却发现整栋城堡居然只剩她一个人。
她顿时吓得肝颤，别的玩家暂且不提，时伍这个朋友她还是很在乎的。
“巴特勒管家，巴特勒管家！”
因为没有看到女仆，宁宁不得不在空荡荡的城堡走廊里高声呼喊。
巴特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低头看着她：“宁宁小姐，你找我有事？”
“我的朋友呢？”宁宁一对上他，顿时觉得底气十足，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哦？”巴特勒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窗外，“客人们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所以让他们登上了可以尽情表演，永不停歇的舞台。”
“宁宁小姐，您要去看吗？”管家微微一笑，在面对宁宁时变得很是游刃有余，“我保证，那是最好看的戏剧。”
宁宁同意了。
看样子玩家们是因为夜游被抓到什么地方，然后被奴役了。
巴特勒蒙住了她的双眼，带她走进一个大厅中。
期间随着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齿轮转动的咔哒咔哒的声音逐渐响起。
宁宁能感受到自己被安排坐在一个沙发上。
很快，巴特勒解开了她的蒙眼布。
一个栩栩如生的缩小版城堡，出现在她的眼前。
即便是缩小版，也有两层楼那么高。城堡中有各式各样的等身人偶，有跳舞的、演奏各种乐器的，挤得满满当当，各做各的事情，在不同的房间中，演出一幕幕的默剧戏目。
然而只要仔细观看就能发现，这些人偶有些看着眼熟。
宁宁皱起眉：“你把他们都制成人偶了？”
“违反了规则，就要受到惩罚。”巴特勒没有反驳。
“……如果我要救人呢？”宁宁在里面看到了时伍。
比起身体都被分尸的一些人，时伍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她静静躺在布满玩偶的房间里一动不动，穿着层层叠叠的裙子，被打扮的像个娃娃。
巴特勒没问她想就谁，只是笑笑：“那么，就要付出代价了。”
“什么代价？”
“留下来。”他将那句“变成人偶”咽了回去，只要留下来陪着他，就够了。
宁宁想了想：“留几天？”
她顿了顿：“我还要喂猫。”
……生气。
到头来还是没有挣过那只猫。
巴特勒最终只留了她几个月，在他的控制下，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才过去一天。
＊
登出游戏以后宁宁看了看自己的账户，发现自己依然获得了货币奖励。
游戏提示难道不是最终存活者才有奖励吗？她这是光明正大走后门？
宁宁笑了笑，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摄像头wink了一下，还比了比心。
摄像头上的红光一时间闪到差点到爆。
时间一瞬而逝，宁宁终于凑够钱——玩游戏男朋友给的，在地面上买了一所小小的房子，每日不是和猫晒太阳，就是调.戏调.戏数据附身在各种家用电器上的中枢电脑。
不过直到猫死了，她也没有凑够钱去买一个伴侣型机器人。
送走猫后，宁宁不打算再养一只。
她空闲时和机器人在家里晒晒太阳，想玩刺激的就去游戏里和它进行角色扮演。
后来她耐不住家里只有一个活物的寂寞，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游戏中。
甚至最后，还同意了它的建议，与它一直生活在游戏里。
看着宁宁包裹在营养仓里的模样，中枢电脑可以称得上是满足的叹慰了一声，然后将营养仓郑重之重的藏到了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它的神明，它的万物。
终于完完全全属于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