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午夜的钟声敲响, 许多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是不是还有无法入眠的你呢?我亲爱的听众朋友, 无论现在的你是在回家的路上, 还是在繁忙的夜班工作中,我都想对你说一声,你,并不孤单......滋......”
“......滋......刚刚在安乐路西口发生了一起车祸, 一位酒后驾驶的司机陈某......滋......”
“......平安路今晚将有大卡车来回往返, 运送道路建材, 有前往该方向的司机朋友请选择绕路通过......”
钟远抽空看了下车上的时间显示器, 已经十二点过了, 距离规定的夜出租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今晚的生意不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天气热起来了, 晚上外面的人才更多, 今晚的街道却冷清得有些古怪。
有时候开到僻静一些的街道, 街道上甚至看不到几辆车。
钟远都忍不住怀疑今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通知让大家别出门,否则即便是个三线小城市, 初夏的深夜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希望能拉到几个长途的。
要不然今晚怕是油钱就赚不回来。
钟远如此想着, 在十字路口打了下方向盘,准备往夜市那边绕一绕。
结果才刚转过去, 就看见一排黑黝黝的街边绿植下看见了三个年轻人在招手。
钟远心头一喜, 连忙靠了过去。
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穿着休闲运动装,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比钟远小个两三岁。
穿一身蓝白运动装、短碎发、长得眉清目秀的男生先是把脸凑到车窗口往里面瞅, 用稀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钟远,然后就乐呵呵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一上来就对着钟远的胳膊戳了戳,满脸新奇:“哎呀妈呀好真实啊!哈哈,哥们儿,你有名字吗?”
钟远满脸问号。
剩下那一男一女年纪大一点,看起来性格也更稳重些。女生扎着个马尾十分高冷地瞥了蓝白运动装男生一眼,没吭声。穿黑背心皮夹克的男生给运动装男生打了个眼神,嘴巴里像是含着糖一样含含糊糊地警告他:“老实点!别搞事!”
虽然不太明白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总归上车就是客。
钟远把招揽生意的“空车”牌按下来,态度专业地问:“三位要去哪?”
副驾驶座的男生又是一惊一乍的,仿佛钟远说个话都多稀罕神奇似的。
好在这回他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后面的男生说:“去西山坡的十七中。”
钟远有些意外,下意识从后视镜上看了后面的人一眼,却对上对方充满了防备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钟远莫名其妙想起今天傍晚回家时在楼下招待所遇到的那几个陌生人,当时那几个人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
说不出的感觉,既防备,又尖锐,同时却又矛盾地充斥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抵触。
仿佛他是什么随时可能会暴走伤人的怪物。
想到这里,顿觉奇葩年年有,今年大概是特别多。
得,还是什么也别说了吧,这三个人看起来神智清醒,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钟远专心开车。
路上副驾驶座的男生有几次都想跟钟远搭话,可每次都被后面的男生警告,多来几次钟远觉得挺没意思的,心里稍稍犯了两句嘀咕,随后就不再关注三人的情况。
说起来西山坡的十七中,钟远也从没来过。
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安市人,钟远却是从小跟着外省的外公外婆长大的,念书不太行,念到高中就开始出来工作了。
去年送走了唯一还值得念想的外婆,钟远就回了安市找了这么一份工作,之后就遇到了余温,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不过小时候的记忆里,好像还是对这个十七中有点粗浅的印象,或者说是童年阴影。
那时候钟远的爸爸和大伯一家合伙买了大卡车跑长途货运,家里跟大伯母一家还是“合作蜜月期”,两家的孩子就喜欢放在一块儿照顾,两家的女人也好抽空去做点别的。
记得那天是钟远的妈妈去买菜,大伯母在家看着他和堂哥堂姐。堂哥是个调皮的,堂姐也闹腾得不行,大伯母一边洗衣服一边看着他们,只觉得累得慌。
恰好堂哥堂姐很喜欢听一些说古的灵异故事,大伯母为了让他们俩安静点,就说起了西山坡十七中的故事。
当时才五岁不到的钟远被吓得好长一段时间又哭又闹地不肯去幼儿园上学,还是后来他爸从外地带了他喜欢的零食和玩具,年幼的钟远才浅浅淡忘了这个事。
再后来,大伯和他爸出车出了事,当时闹着也要跟去玩的堂哥一起没了。
大伯母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他们家闹腾,钟远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大伯母充血的眼球死死地盯着他的可怕模样。
原本以为这些事会记一辈子,可其实人啊,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这些人都没了,散了,往事也就如烟了。
许多学校都有各种鬼故事,西山坡这座二十多年前突然关停的十七中就属于其中翘楚,各种版本的鬼故事都能往里面塞,简直如同一个鬼故事大集合了。
随着网络发达,西山坡十七中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网上被当选成蓝国十大恐怖圣地之一。
这三个小年轻大半夜去十七中,大概也是搞什么灵异直播探险的,钟远之前没遇到过,却也听人说起过。
到了地方,打表器上显示金额一百多,背心夹克男一言不发地给了两百块钱。钟远低头去找钱的时候,三个人已经下车了。
钟远诧异,按下车窗叫人:“哎,怎么走了?还要找钱呢!”
背心夹克男和马尾女低头充耳不闻,还是蓝白运动装男生回头朝他挥了挥胳膊,笑着说:“不用找了哥们儿,谢谢啦!”
这还挺客气的。
钟远顿时为自己刚才腹诽这三个人的两句牢骚羞愧脸红了。他想了想,回头从杂物盒里拿出半盒吃剩下的葡萄,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追上去把葡萄塞给相对友善开朗的男生:“谢了哥们儿,这个你们留着解渴,我老婆准备的,很甜。”
男生瞪大了眼睛,抱着盒子傻乎乎地问:“你还有老婆?”
钟远以为对方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有了老婆,忍不住露出个略带自豪的笑容:“是啊,下次有机会咱们认识认识。”
想了想,又说:“这么晚了一会儿你们昨晚探险直播怎么回去?要不然留我电话号码?四点以前打我电话我都可以过来接你们。”
男生更震惊了,震惊过后就是飞快掏出手机记下了钟远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拨过来,而是记录好以后就笑容灿烂地挥挥手走了。
钟远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比他那两个冷冰冰的同伴好多了。
回到车里看见那两百块钱,钟远立刻反省:其实那两个冷冰冰的客人也挺好的。
蓝白运动装男生,也就是目前用名白雨回去以后,有些稀罕地冲两个同伴扬了扬手机,又晃了晃葡萄:“这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你们真的不是在玩游戏?”
马尾女彩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小聪明,没有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对方。”
背心夹克男王哥却是把视线落在了白雨手里那半盒葡萄上:“我劝你别把这里的NPC当正常活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我劝你最好也别随便吃。”
白雨笑了笑,仿佛毫无防备地扭头看了看周围:“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灵异场?刚才怎么不准我跟出租车司机拉拉话?说不定还能多打听到一些本地人才知道的消息。”
彩虹冷嗤:“自己不怕死,也别拉别人一起死。”说完就率先推开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先一步进去了。
王哥笑着耸肩摊手:“见惯了生死,每时每刻自己可能还会丢了小命,大家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你自己注意点,这是你的新手场,谨慎一点,安全度过第一个晚上还是没问题的。走吧,彩虹是灵媒体质,跟上她我们能安全些。”
三个人很快就消失在杂草丛生的十七中校门口。
有些话真不经念。
比如说刚才钟远才偷偷吐槽过的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去西山坡十七中的那一趟生意仿佛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接下来钟远的生意突然就好起来了。
而且几乎各个都是远途打车,去的地方一个比一个怪。
有人去城郊的幸福墓园,有人去城中村的某某拆迁废弃居民楼,有人去十公里之外早就倒闭弃用的安乐疗养院,还有人大半夜的居然要去某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
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客人也是千奇百怪的。
要么就是一惊一乍,哭着说自己不要去,却偏偏死活不肯下车。要么苍白着脸眼神直勾勾盯着车外,仿佛中了邪一样。
到最后,居然还是去袭西山坡十七中那三位乘客最正常。
钟远:“.......”
目送双腿发软,被两个同伴架起来才能往前走的三位奇怪乘客,钟远看了眼远处零星能看到几点灯光的XX精神医院招牌,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位病人早日康复。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三点多,快四点了。
钟远捏了捏鼻梁,靠在靠椅上长舒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找了条毛巾拧开水壶打湿以后擦了擦脸。
精神好了些了,他才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今晚拉了多少钱。
跑的最短的一单都是八十多块钱。
今晚的乘客们还都是特别怕他追着要找零的那种大方主顾。
以至于单单是属于钟远的小费就有好几百。
钟远心情更舒畅了,想着这几百块钱的额外收入可以让他们这个周末的“短途旅行”花销更宽裕一些。
原本三点钟钟远就可以下班了。不过今晚生意不错,加上心里还惦记着给人留了电话号码,搞不好还有一单接人的活儿,钟远就开着车在安市到处转悠。
转到星星游乐园附近的时候,钟远忽然发现游乐园方向的上空居然灯火通明,把天空都染上了暗黄色的光。
“嗯?游乐园晚上开灯了?”钟远深感意外,已经要直线路过的车顿时拐了个弯,准备过去看看。
以前他也不是没在晚上开夜班出租的时候路过星星游乐园,每次都是一片黑,怎么今晚这么亮?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短短一段路的距离,钟远想了很多,最有可能的就是游乐园里发生了火灾。
这么一想,他更着急了,油门一踩加快了速度。
谁承想车开到了游乐园这边,反而眼前一黑,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种熬夜过度的错觉。
钟远不敢置信地停了车,下去隔着大铁门向里面张望,安安静静,什么事都没有。
钟远纳闷儿地挠了挠头发,只能接受自己是看花眼了。
“或许是方向看错了。”
钟远嘀咕着上了车,蓝白的夏利出租车又开走了。
身后,黑洞洞的星星游乐园角门处,一个仿佛已经融进了墙里的身影动了动,空气中隐约飘来两声钟远熟悉的仿佛浓痰卡在嗓子眼里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