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哗——
荡起的海浪一刻不停地冲刷着白色的沙滩, 觅食的沙蟹时不时被浪花掀翻,重新爬起来的沙蟹记住了教训, 举着钳子横着往远离浪花的方向爬。
脸上既痒又疼的感觉唤醒了侧躺在沙滩上的男人。
程跃四肢一个扑腾, 却发现身体沉重得扑不动,骤然睁开了眼睛,却被大亮的天光刺得立刻又闭上了双眼。
对身体的感知渐渐恢复,程跃茫然地站起来, 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一座岛上。
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的最后是他站在甲板上和周鹏说话, 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断电。
难道是游轮出了什么事故, 大家都掉海里了?
晃了晃脑袋, 发现又没有溺水的后遗症, 除了四肢有过度运动后的酸痛, 什么病痛都没有, 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
程跃眺望海面许久, 没能看见哪怕一片碎木板或是人类社会的垃圾残留物。
太阳已经攀升到头顶,正是炙热的时候, 程跃没办法, 只能先转身去附近的树林边沿找了棵遮荫的树木靠着,费力地去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试图在反复回忆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许久无果。
记得还在穿上的时候, 学长说当时游轮已经离新老板家的私人小岛不远了。程跃靠太阳和树叶勉强辨认了一下方位,狐疑着难道现在自己身处的小岛就是老板家的私人小岛?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直在原地呆着。
沿着沙滩走了一阵, 程跃才忽然捂着腹部有些奇怪地皱眉。
刚才没注意, 现在才想起,如果是游轮出事, 大家都掉进海里了,看现在的时间,他至少已经有一夜加半天没有进食饮水了。
可是他现在却有种奇怪的饱腹感。舌尖滑过齿关,甚至还能感受到一点鲜甜的残留。
他转身看向之前自己醒来时躺着的方向,怀疑是不是有人曾救过他。
然而救人,会任由他躺在海浪能冲刷到、阳光也能直晒到的地方吗?
太多疑惑堆积在脑海中,程跃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什么迷宫,完全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想了想,程跃又走了回去,收集了一些不容易被浪花冲走的小石头在原来的位置摆上几个字:谢谢,我去→
到处都是细腻洁白的沙子,石子不好找,最后石子不够,程跃直接摆了个箭头符号指向自己前往的方向。
一开始程跃还很忐忑,毕竟落海后被海浪冲上小岛已经很幸运了,若是这座小岛还刚好就是他们这次要去的目的地,那便算得上是奇迹了。
可走过一条长长的沙滩,绕过那片遮挡视线的丛林,眼前视野开阔起来,程跃看见远处出现一座白色的建筑物,顿时那颗忐忑的心就踏实了。
他加快了脚步。
迫切希望能在哪里遇到其他人,哪怕不是游轮上的同伴,新老板家也一定会留人在岛上负责打理别墅。
然而越靠近白色建筑,程跃的脚步越迟疑。
因为这栋西式圆顶教堂式建筑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座适宜居住的房子,而且狂野生长的花草以及倒塌的钟楼,都在显示着这可能是被人废弃的建筑。
程跃捡了一根树枝敲打着一人高的杂草,草丛里细细嗦嗦一片响动,也不知是什么小动物被惊吓跑了。
希望不要有蛇。
程跃谨慎地一边用树枝开道一边往建筑靠近。
当找到建筑大门时向内张望,程跃确定了这就是一座西式教堂。
而且是只有一座主殿堂的那种独栋教堂。
高高的穹顶上有斑驳脱落的彩漆,隐约能看出是描绘了关于海神的传说。正对大门的墙壁上并没有传统教堂会高高悬挂的十字架耶稣,而是一副奇怪的油画。
之所以程跃用奇怪来形容它,实在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画里的内容。
它既没有具体的画面,也没有清晰的颜色,更偏向于一种无序的扭曲融合,仿佛曾经有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在这里,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全部融化成一团了。
实在不够美观。
程跃却莫名对它产生了好感,忍不住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教堂很空旷,只有几排已经有些破败的长椅,彩色碎玻璃拼接而成的花窗一左一右矗立在油画两边,左边的那一面已经破了,透过碎掉的大半边窗户能直接看到一片海湾。
——看来教堂背后就是一条通往大海的海湾。
刚转完准备去旁边的钟楼看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程跃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忽地心生惊喜,小跑着出了教堂,果然很快就跟一群进来的人面对面撞上了。
“周鹏?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程跃迅速扫了一眼其他人,除了一个花衬衣、红眼睛、短发泳衣女以及穿穿上服务生制服的女人,剩下三个人都是他认识的同事。
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周鹏一看到好友,也是惊喜万分,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真他妈吓死老子了!”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可见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知道程跃不会有事。
程跃虽然十分茫然,还是先安慰了好哥们儿,然后又扫了一眼剩下的人,压低声音问周鹏:“到底怎么回事?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沙滩上,还有,怎么就你们这些人,学长呢?”
在公司里,周鹏和程跃虽然都挺吃得开的,可论交情,还是跟学长最铁。
周鹏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学长?学长根本就没来啊,在车上的时候学长就接了个电话说他来不了了,还特意过来跟咱们俩说了一声。”
他拉着程跃上下摸摸拍拍地检查,很是不放心:“橙子,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昨天开始就奇奇怪怪的?”
程跃心头一个咯噔,下意识就去摸裤袋里的药瓶,却摸了个空。
心里乱糟糟的,程跃敷衍了周鹏两句,两个人就结束了交谈。恰好花衬衣过来跟程跃搭话:“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花衬衣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警惕着什么,又像是在衡量着什么,冷冰冰的充斥着算计,让人浑身不自在。
周鹏连忙在中间帮忙介绍:“李总,这是策划部的程跃,跟我一样,都是张经理的学弟,嘿嘿,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语气里带着害怕和讨好,边说着还边把程跃往他背后扒拉,仿佛花衬衣李总是什么吃人的恶魔,一不小心就会吃了程跃似的。
另外一男两女三位同事也满脸惧怕地往周鹏和程跃这边挤了挤。
程跃直觉目前的气氛很奇怪,识趣地问了声好后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明明不像同一阶层,却偏偏下意识走得颇近的花衬衣红眼睛四人,而后侧身不动声色去跟剩下的三个同事说话。
然而同事三人却像是吓傻了,呆呆愣愣没有反应。
之前只有程跃一个人,并没有觉得荒岛和废弃教堂有什么可怕的。现在人多了,反而有种古怪的背后发凉的不详预感。
程跃谨慎地拉着周鹏离那四个人远一点,等那四个人检查完教堂去探钟楼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说说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新老板凑在一起的另外三个人看起来不像他的朋友。”程跃问。
刚才还呆楞着不出声的三个同事后怕地看了眼钟楼方向,男同事小邓抖着嗓子冷汗直冒:“周哥,程哥,咱们得想办法跑!留在这里早晚都是一个死!”
旁边的两位年轻女同事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已经忍不住抱在一起压低了嗓音呜呜哭起来。
最后还是周鹏迅速地跟程跃说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程跃突然跳海后周鹏连忙找船员救人,充气船刚下海没多久,白天时还晴空万里的天竟是突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下起了特大暴风雨来!
按理说那个吨位的游轮应该不会有问题,然而就是那么怪异,游轮就是被海水撕裂成了几段。
“我们这些人都是运气好,没被海浪扑下去,抱着木板漂出了暴风区。”
周鹏摇头唏嘘:“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小邓却眼神惊惧:“还不知道咱们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程跃拉了拉周鹏的衣袖,眼神询问他。周鹏又扭头确认了一下那几个人看不见他们,这才凑到程跃耳边小声说:“其实游轮出事之前李总他们好像就知道游轮挺不住,拿着木仓下来把我们所有人聚到一块儿,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没回答上来的都给杀了。”
说到这里,周鹏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发白,仿佛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之后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是关于我们以前的经历和个人情况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选的,总之最后四辆摩托艇,一共带了八个人出来。”
程跃皱眉,下意识问:“那其他人呢?”
一个叫李美的女同事带着哭腔接口:“逃出来的路上不知道是遇到了鲨鱼还是什么,总之就是会吃人的东西,其他人都丢下去喂怪物了。”
人刚一丢下去,惨叫声都没一声,就迅速被隐藏在翻腾的海水中的怪物给分吃了。
李美还记得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曾经的好友脑袋被一口咬碎的画面,她忍不住侧身对着旁边一阵呕吐,引得同样也看见过那些血水碎肢的女同事小张跟着吐。
别说女同事了,就连小邓和周鹏也是脸色发白唇色泛青,喉结一滚一滚的,明显在努力压制胃里的翻腾。
唯独程跃没太大感触,反而追问周鹏:“你说我是突然听到了什么,然后就发疯地自己从游轮上跳了海,你能跟我说说当时我还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吗?”
周鹏也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忙帮程跃回忆:“当时你跟疯了一样,说什么你老婆在叫你,还说她在海里。话说回来,橙子,你什么时候有老婆的?”
程跃却是脑袋一晕,仿佛被人在后脑勺重重地捶了一拳头,双手抱着头忍耐着这阵眩晕感,程跃唯一的念头就是:梦落到现实了,他大概是可以放弃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