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溪水上游的森林边时, 封存原本觉得自己来早了，可能还要在那里等小半个下午。
到了那里才发现,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 早就已经坐在那簇茂盛鲜红的红刺果下了。
红刺果学名火棘，刚才来的路上封存已经在手机上查过了，知道这种果子可以吃。
这会儿封存站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口舌生津, 咽了口唾沫, 忽然更想尝尝了。
看见封存, 少年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直挺挺站在那儿看着他。似乎是想说句打招呼的话, 却又紧张到短时间内寻不到合适的话语。
封存也不是擅长社交的, 十分明白他的拘谨, 并不在意这点尴尬, 几步跑过去, 拉着人再坐下。
“那群小孩儿呢？”封存往少年身后的树林里张望，没看见影儿。
“哦, 他们在山里玩。”少年手里掐着一段草梗, 悄悄抬眸看封存，看完再垂眸时, 嘴角有忍不住的弧度翘起。
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早就过来。
至于他自己, 寻一处坐着慢慢发呆，已经是他的日常了，今天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发呆。
那群小孩子里最小的还有一两岁的, 怎么在山里玩。
或许是有其他老师在照顾吧。
封存没多想, 而是打开塑料袋：“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我随便给他们买了一点。”
少年好奇地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袋, 许多都是他没见过的。
不管是在短暂的生前还是漫长的死后，白天的他不喜欢靠近村子。
不过既然封存说了是给鬼婴们买的，少年也没有动的意思。
只是心里有些触动，甚至心生羡慕。
正羡慕着，手里忽然被塞了一瓶什么。
“这是老板送的口香糖。”
拉开袋子封存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给少年买东西，心里有些懊恼，只能暂且先拿免费送的口香糖凑数。
“什、什么？给我的吗？”少年拿着口香糖愣愣的。
封存以为他不好意思，拿过来给他打开，倒出两颗让他吃。
少年试探着捏了送进嘴里。
很奇怪的口感，有点硬，有点凉，咬开之后里面又有些软。
午后的太阳有些炎热，少年选的地方却很好，既有遮挡阳光的茂密树冠，又有徐徐凉风送来。
吹了会儿风，封存没话找话：“你会吹泡泡吗？”
少年“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什么？”
虽然他有一些能力，但是吹泡泡？这种行为，好像，还没试过。
封存以为他不会吹，拿了口香糖自己也吃了几粒，然后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炫耀，一本正经吹了个大大的泡泡。
“这样，你会吗？”
少年瞪大了眼，然后老老实实摇头。
封存嘴角一翘，“我教你。”
两人就坐在那里玩起了吹泡泡。
最后少年终于吹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开心地笑了起来。
终于封存想起来自己今天的任务，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往少年那边靠了靠，凑近了对他说：“我叫封存，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七十千克，211大学毕业，是C市人，家里有奶奶，爸妈，大哥大嫂小侄女。不过我是自己住，有房子，工作可以居家做，月收入五万到十万不等，无不良嗜好，平时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家里看书。”
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了，就补充了一句：“目前存款大概在六百多万。你叫什么名字？”
叫朋友从交换名字开始，那交换的信息越多，是不是这个朋友的感情就交得越深？
封存头一回做，平时也没个具体参照物，唯一一点跟交朋友有关的知识点还是幼儿园的时候他家人教的。
当时封存年纪小，在感情上表现得异于常人，又不爱说话，家里人为了让他听进去，教导的语言都是尽量简短的。
关于交朋友就三点：交换名字、分享食物、态度友善。
封存如今也只能努力“按图索骥”，来一出围绕中心点，辅以自由发挥。
少年不明白他说的都是些什么，有的能听懂，有的却听得满头雾水。
不过被问及名字，好像是自我介绍？
这让少年羞愧了。
——他的自我介绍那么长，而自己能想到的自我介绍就短极了。
少年玉白的脸颊染上羞涩的红晕，努力镇定地回答：“我、我叫山童，身高、身高，唔……”
少年为难极了，看着封存，艰难地吐出：“我不知道，体重也、也不知道。没上过学，是，是这里的，家里没其他人。”
原本想说他也是自己住，可想到了那群鬼婴，于是更自卑了。
“我跟那群孩子住一起，没有收入。”
不良嗜好是什么？平时做得最多的，好像就是在森林里发呆。
少年没说都觉得自己平常爱做的事太无聊了，而且他也不是喜欢发呆，而是没其他的可以做。
所以他怀着一点小心思，默默把这一条给隐藏了。
封存听完，没有任何异样，而是认真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段磕磕巴巴的话，封存自动精简理解为：无父无母，孤儿一样长大，目前在幼儿园里打工。
杉同，很少见的姓啊。
某些村子很排斥外姓，大概少年就是这种情况。
封存皱眉，心里有些抽紧似的疼。
这一刻没有繁杂的思绪，一个想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封存想带他走。
封存是平时没想法，一旦有了想法，就一定要去贯彻的性格。
只是因为他很少有常人的冲动和欲/望，这种情况至今也只出现过三回，第一回 是拒绝交朋友，第二回是拒绝相亲，第三回就是现在。
没有多余的想法，没有从少年身上索取什么的杂念，只是单纯地冒出这样一个必须要去做的想法。
既然有了想法，封存半点也不顾忌两人才见第二面，刚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直接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山童惊呆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请我去你家？”
可他现在已经变了，不再是能给人们带来财富与满足愿望的赐福山童了，而是带来死亡和灾难的邪神。
少年慌乱地直起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你不要随便说出口！”
现在的他可以抵住诱惑，可到了晚上，他怕，他怕……
另一个自己，会缠上他。
两人如今的姿势实在亲密得过分，然而不管是山童还是封存，都没有这个意识。
封存甚至还顺手把人按在了自己怀里，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做：“我不是随便说出口，你不该留在这里，你跟我走，等出去以后不管你是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等到离开这个村子后，不管少年是要去上学，完成学业，还是尝试着在社会上找一份工作。
甚至不工作，就留在他家里也可以。
封存并不介意养少年，想到能养他，心里甚至还有一点陌生的雀跃。
山童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被封存说的未来诱惑。
他当然想出去看看，可是他生来就是这里的，也应该跟这个满是罪恶的村子一起腐朽在岁月中。
“可是，那群孩子……”
山童无助地为自己寻找拒绝的借口，封存却半点借口都不给他留，在询问过后得知那群孩子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目前只有少年在照顾后，封存坦然道：“他们留在这里也不好，你舍不得的话，也可以带他们一起走。”
同时他已经在心里盘算起自己的那部分积蓄能支撑多久。
虽然这样的话，他的“新家庭”就有些过分庞大了，还都是一群他格外不喜欢的小孩儿，不过如果是为了少年的话，封存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那样的话，他就要努力挣钱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任性地选择做或不做。
二十几个孩子虽然养起来有些困难，但是努力一下也不是养不起。
再不然，搬到消费更低的地方也不是不行。
虽然封存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小村子居然有这么多孤儿，还没有社会政/府机构接手，而是全部压在少年身上。
半伏在青年宽阔温暖的怀中，山童仰着巴掌大的过分苍白的脸，一双黑眸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惊诧于青年轻而易举的全盘接受。
封存还在说：“现在养孩子如果不考虑才艺班补课班，只有幼儿园的时候花销大一些，这几年我的积蓄加上日常挣的钱应该足够了，等他们都上了小学，直到高中毕业考大学，期间十二年的时间，怎么也足够我再攒一笔钱......”
对了，学区房的事，他还要上网咨询一下，一套房子最多能挂多少个孩子的名字。
再不行，他就分一些孩子到奶奶那边，爸妈那边，大哥那边，他们平时不是总给他灌输孩子可爱，要养个孩子才能体会到圆满的人生吗？
现在他一下子多了二十多个孩子，想必奶奶爸妈大哥大嫂他们都会很开心的，总是来烦他的小侄女也会为多了这么多玩伴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