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便宜的老年旅游团能有什么项目呢？不外乎就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爬爬山, 玩玩水，再拍拍照。
有良心一点的旅社还会安排个聚餐、野营之类的。
就目前看来, 这个夕阳旅游团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说好了是老年团，结果来的就没一个年纪高于四十的。
封存已经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这趟旅游并不会如他一开始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现在大家带好行李，跟着我, 我们现在要进村了……”
封存回头看了眼掉头离开的大巴车, 思考着那位人狠话不多的司机大哥是在半路上把之前那位旅客抛尸荒野的可能性更大, 还是真的会把人送去山外小镇医院里救治。
还没下车就跪了一员, 整个旅游团目前包括导游在内, 就还有二十人。
封存发现神情中多少有些慌乱的那九个人似乎很怕司机, 看司机走了, 明显松了口气, 像一群鹌鹑拼命挤在一起。
其中一个人跟封存观察的视线对上, 对方似乎愣了愣，仿佛遇到什么费解的事了。
封存有些倦怠地收回视线, 跟着导游往村里走。村子是个很普通的山村, 大概是为了打造出旅游景点该有的“风土人情”，村口愣是修建了一个与周围青山绿水格格不入的山门。
山门是两根圆柱木头深深嵌入地下, 中间横搭着一个匾额, 匾额上写着“白云村”三个字。
两根圆柱上则缠满了粗糙的麻绳，麻绳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封存怀疑这个村子的人是想搞出一点历史岁月感，偏偏忘了把麻绳上的红布条弄出点褪色的风吹日晒之感。
这些红布条鲜艳得就跟昨晚上才刚连夜挂上去似的, 很难让人信服啊。
山门下有个穿对襟蓝布褂子黑色长裤的大爷, 大爷面堂发黑，却很爱笑, 看见他们一群人立刻笑得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远远地就挥舞起手臂，十分热情的模样：“是夕阳红旅游团的是吧？等你们好久啦！刚好赶上吃晌午饭！”
想到马上就能休息了，封存稍稍振作精神，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九只奇奇怪怪的鹌鹑似乎更紧张不安了。
又看了他们一眼，封存加快步伐，赶超了这几个人，追上另外几个看起来更像正常人的旅游团成员。
总觉得这几个奇怪的人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随时可能会跳起来打人，还是离远一点为妙。
察觉到新人那个表现得特别镇定的青年追了上来，老玩家里一个眉头上缺了一块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封存平静的眼神，缺眉皱了皱眉，狐疑不决地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落后一步，跟封存并排着：“你是老玩家？”
老玩家？
白云村这个旅游景点的老玩家吗？
封存抬手顶了下眼镜，摇摇头：“不是，我也是第一次来。”
眼镜用久了没调整，最近总从鼻梁上滑下来，封存想着等回去一定要记得去店里调整一下。
缺眉怀疑的眼神依旧没有退去，回头朝后面那几个人抬了抬下巴，问封存：“那你怎么不像他们那样害怕？”
封存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放慢脚步，又回到了原来缀在队伍尾巴的状态。
他发现自己错了。
看起来正常的旅游团成员，其实也很可能并不正常。
不过是出来参加个老年旅游团，还非得跟那群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一样才行？
封存用自己三十年来建立的正常思维逻辑无法理解。
缺眉又看了一眼默默退到最后面的封存，总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胳膊被人拉了拉，缺眉回头一看，是他旁边的长发男。
长发男问他：“怎么了？”
缺眉摇头：“总觉得那个戴眼镜穿格子衬衫的家伙很怪。”
长发男嗤笑一声，用眼角轻蔑地往后面封存的方向扫了一眼，“不就是老装新呗，就这点演技，骗得过谁？笑死人了。”
旁边另外一个瘦猴子也跟着笑：“跳梁小丑咯，没看见陈小姐他们都没带搭理那家伙的吗？”
缺眉这才明白原来其他人早就注意到封存了，顿时放下疑惑和隐约的担忧，跟着笑出声：“原来大家早就注意到了，嗨，估计是刚升上来的愣头青，在模仿红酒大佬的路子想扮猪吃老虎，可惜功力不到家。”
红酒是主神空间顶级玩家排行榜上最擅长老装新，用精湛的演技扮各种萌新人设扮猪吃老虎的玩家，有不少崇拜者和模仿者。
就在前面一点接待他们的村长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依旧笑眯眯地介绍着他们这里的各个景点。
白云村是个几乎没有平坦地势的山村，每家每户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跟全国其他农村差不多，这个村里也没多少人，不过估摸着是因为有政/府开发成旅游景点的经济扶持政策，白云村里还是有些年轻人的。
可惜旅游建设简陋得让封存又一次怀疑奶奶报名的时候被这个从头到脚都名不副实的夕阳红旅行社给骗了。
唯一让人感受很深刻的就是这里的人都很热情，每个人看见他们时都笑得灿烂无比，等他们离开了，村民们三三两两闲聊时，也时不时传来哈哈大笑声。
笑声里有小孩儿的清脆嘻闹，有年轻人爽朗豪迈的大笑，也有老年人略有些沙哑的笑。
似乎每个人都很开心，并对目前自己的生活感到无比满意，幸福感直奔百分百。
旅游团跟着村长绕过村口的小溪，又爬了好几个青石台阶，站在高处，封存回头居高临下看回去，忽然发现那些刚才还在大笑的村民正盯着他们看。
用一种格外诡异的表情——张大嘴发出笑声，脸部表情丰富，一双眼睛却歪斜过来死死追逐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
封存又是一阵沉默。
转身继续跟着。
走了几步，他掏出手机，抬手拍了张青山环抱，绿水流淌，白墙青瓦的照片，找到一个名叫“快乐一家亲”的微/信群发出去。
“阿存：奶奶，你被骗了。”
标点符号一个都没缺，于是微弱的控诉也被一本正经的陈述语气给冲淡了。
快一家亲里的其他成员面对封存难得一见地主动冒泡，纷纷回以热情。
“大宝天天见：小弟，这里风景不错啊，记得看看有没有漂亮姑娘拐回来给我当弟妹[]”
“天下第一美人：青山绿水，晴空万里，啊，看起来好美啊@大宝天天见 什么时候我们也出去玩？”
“太皇太后：阿存啊，跟队友们相处得怎么样啊？别听你哥瞎说，就算姑娘不漂亮，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带回来[]”
“封家第一美女：阿存，婉婉要跟你说话，记得听一下语音啊”
“封家第一美女：[46\"]”
“大宝天天见：@天下第一美人老婆，你要想去，回头咱们把婉婉丢到妈那边，立马就走人！”
“大宝天天见：@皇太后母后，您看小公主什么时候送到您家合适[]”
“皇太后：@大宝天天见 滚，哀家要飞西伯利亚喂北极熊[]”
“太皇太后：对对对，我们一起飞[]”
下面一串的信息刷出来，而封存的目光还停留在小侄女指定要他听的那长达四十八秒的语音。
头疼。
最烦发信息听语音了。
可是怎么办，还是得听。
连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有事来不了夕阳红旅游团的奶奶说漏了嘴，说出要跟母亲飞西伯利亚这事儿封存都没心情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