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柏载着苏馥, 蹬着自行车，径直往一条路跑。
苏馥坐在车的后座，面无表情, 只是偶尔伸出手, 梳理被风吹到眼睛旁边的刘海。
不得不说, 曲乌栖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 他今天的发型是绑成了两边的辫子，头上别了大大小小的彩色夹子, 可以说是把发型固定住了，所以就算现在有风吹过来，他的发型还是纹丝未动, 除了刘海。
正如程希柏说的那样，其实蛋糕店离学校不远，大概也就1公里出头一点的距离, 所以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程希柏熟练地把自行车停在一个位置上，看车停了，苏馥才下车。
苏馥下车后，习以为常地整理裙摆。
“要我帮你拍吗？”程希柏想要绅士一下，不过他的做法并不绅士。
苏馥已经整理好了衣服，他笑着对程希柏说：“死小鬼, 想要占我的便宜啊？”
他现在怨气满满。
不是因为被人用自行车载，而是因为在过来的路上, 程希柏为了展示自己的高超技术，不是突然加速，就是往不平坦的路开过去。
苏馥好几次想要直接从后面谋杀他。
也许是苏馥身上浓厚的黑暗气息直接传了过去, 程希柏好几次回过头, 确定苏馥此时的状态。
“好好开车。”苏馥冷漠开口。
程希柏因他的一句话, 不敢再得瑟了。
后半段路的平稳，并不能平息苏馥对于前半段路的怨念。
程希柏身为家里的小儿子，经常看妈妈和姐姐的眼色，在瞄到苏馥的笑容和眼神后，他主动退后了一步。
苏馥往前走了一步。
程希柏以为他要来揍自己，又后退了一步。
“还不快来扶我！”苏馥怒了。
因为刚才的磕磕绊绊，他现在脚更不舒服了。
程希柏闻言，快速跑过去，接过他的手。
不怪程希柏丢脸，实在是因为这个状态下的苏馥，太像是他发飙的姐姐或者妈妈了，他怕稍微怠慢了，就不用活了。
“这么烂的技术，还敢载妹。”苏馥是真的很想骂他，“我技术最好的时候，比你厉害多了，也没有在街边看到了喜欢的哥哥，就问他，要不要我载他啊！”
话说到这里，苏馥突然收住了声音。
他的脑子里似乎突然闪过了什么画面。
阳光热到可以融化人体的夏天，他骑着自行车，因为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老板的催命信息，他不得不顶着刚睡醒发晕的脑袋，不要命地赶路。
路口的红灯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苏馥摘下帽子，在等待红灯变绿灯的期间，他听到旁边穿来一声叹气声，于是下意识转过头。
程希柏扶着苏馥进店里。
明亮的灯光一晃，苏馥从窗口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好吧，虽然曲乌栖总是说些含糊其辞的话来哄骗他，但是他似乎没有在两人见面的问题上撒谎。
他和苏馥的初次相遇，确实是苏馥主动向他搭讪来着。
“你坐吧，小心一点。”程希柏毕恭毕敬地请苏馥在沙发上坐好。
苏馥现在的心情稍微有点复杂，于是收起了浑身的戾气，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柔软气息，安静地坐了下来，手指交缠在一起。
程希柏看了，觉得稀奇，苏馥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放心好了，我有经验了，下次会好好骑自行车的。”程希柏连忙抽出菜单，塞到苏馥的手里，“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苏馥老实说：“我想吃后悔药。”
程希柏不满道：“做人说话怎么可以那么过分呢，好歹我也是个校园男神，给个面子，不要说和我出来吃蛋糕，你很后悔。”
苏馥后悔的当然不是和程希柏出来吃蛋糕，他后悔的是在最忙碌的时刻，在自己脑子最不清楚的那个时间段，对着一个不应该的人，搭讪了。
所以他今天会坐在这里，自己也有一点点责任吗？
苏馥抬起菜单，挡住自己的脸，随后借着抵挡物，露出了万分复杂的表情。
“你点好餐了吗？我也想要看菜单。”程希柏催促他。
苏馥听到他的声音，才匆匆忙忙地扫了一眼菜单，随后看中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把菜单放下。
他控制表情的能力非同小可，不过不管苏馥现在的表现如何风平浪静，心里还是狂风暴雨。
“我想吃生椰拿铁蛋糕。”苏馥告诉他，借着点餐转移注意力。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曲乌栖没有开启系统，读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想法落地后，脑子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自从苏馥对曲乌栖用系统读自己的心声，表示了厌恶后，曲乌栖就减少了监控他心声的做法。除非是在苏馥主动和他对话、或者苏馥很无聊、以及重要时刻，他才会打开这个功能。
在不打开读心声功能的时候，曲乌栖大概只能看看画面。
按照苏馥对曲乌栖的了解，在他完全安静的时候，大概率是在忙别的工作，然后间隙看看自己这边的情况。只有在出现要事的时候，才会把转移力转过来。
“三心两意的男人，实在是该死。”苏馥忍不住说道。
“啊，我？”程希柏以为苏馥在和他说话。
“我说我自己！”苏馥自己背锅，“我点了生椰拿铁蛋糕后，想要吃别的。”
“那你换个呗。”程希柏不以为意。
苏馥用鄙视的眼神看他。
“哦，你要看菜单是吧。”程希柏把菜单给他。
“猜猜如果我说这句话，我的其他追求者会说什么？”
程希柏笑着摆出疑惑脸。
“他们会说，你都点吧。”苏馥说道。
程希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按照苏馥说的去做，他说：“你都点了。”
“算了，最近胖了。”苏馥烦恼地捧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是只吃一个吧，再给我一杯柠檬茶就好了。”
“你的情绪很不稳定。”程希柏感慨。
“我光是活着已经很艰难了，这个世界没有资格要求我情绪稳定。”苏馥淡定地喊人来点单。
“你整天旷课去和男人玩，家族的生意不需要你帮忙，你平常又没有什么目标，到底有什么好歇斯底里的？”程希柏淡淡然揭穿苏馥，“阿榭学长每天都要去看顾朗琛的眼色打工，工作完，还要回家照顾家庭，他都没有怨声载道，你是为什么啊？”
苏馥说：“因为我心理变态。”
程希柏闻言，挑眉，忍了一下，没有忍住，笑了。
“哈哈哈哈。”
苏馥翻白眼。
“什么啊，因为我不是你要钓的凯子，所以你都不愿意装一下，温柔点对待我吗？我看你对着顾朗琛和宇文慎的时候很可爱的，说话嗲嗲嗲，笑得也很可爱。”程希柏撇嘴。
苏馥闻言，眯起眼睛看他。
“怎么了？”他的要求很过分吗？
苏馥说：“原来你觉得我很可爱呀？”
程希柏抬起头。
苏馥双手捧脸，眼睛闪闪发亮，笑着看他。
就在这时，服务员拿着蛋糕和饮料，摆到他们的桌面上。
程希柏点的是一个奶油蛋糕，他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软乎乎、散发着丝丝甜美的奶油，也许人的五官从某种意义上是有通感的，他看到了甜腻美味的蛋糕，视线往上再注视着苏馥美妙绝伦的笑容，似乎觉得他的笑颜，也散发着蛋糕淡淡的甜味。
“你这样直接，人家会害羞的啦～”苏馥做作地扭了扭脑袋，使出矫揉的绝技，“哎呀～害羞羞～”
程希柏咳嗽一声，庆幸自己现在没有吃东西，否则的话，真的会呛死，需要救护车来施救的那种。
“过了。”就是说有点腻了。
苏馥扑哧一声，笑出声，然后放下手。
“顾朗琛和宇文慎喜欢你这个样子？”程希柏抱着格外的警惕和怀疑。
那两个人是中邪了吧！
“他们都说，我是他们见过最有魅力的人。”苏馥叹气，哀婉地看着窗外，“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那么看我，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说只想要和我做朋友，让我放下多余的心思。我明白他们心有所属，所以只是自己沉浸在其中，终于我终于想开了，抽身而出的时候，他们又告诉我，其实他们喜欢上我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程希柏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说，住口吧。
苏馥笑眯眯。
这个世界的部分话语权，是属于不要脸的人。
程希柏意识到苏馥是在调戏自己，所以无所谓地皱了一下鼻子。
苏馥低下头吃蛋糕，吃了一口后，他惊喜地抬起头，说道：“好吃！”
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程希柏的心中浮现出了没有必要的成就感，他摸了摸鼻子，然后骄傲地对苏馥说：“下次我可以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
苏馥笑眯眯，继续低下头吃蛋糕。
“这样就很可爱了。”程希柏觉得他大可不必做过头。
“什么？”苏馥装傻，“人家本来就很可爱，从头到脚，从1到100。”
“0呢？”程希柏开玩笑。
苏馥笑了。
说完这句话，程希柏才发现自己没有问过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说：“我有个非常唐突的问题，想要问你。”
“嗯？”苏馥吃了蛋糕，心情好了许多。
程希柏问：“你是1号还是0号，还是0.5啊？”
苏馥闻言，抬起拿着叉子的手，随后做出了一副思考的表情。
程希柏一脸紧张，唯恐自己会听到震撼自己观念的话。
苏馥用叉子指着程希柏，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猜。”
程希柏差点没有坐稳，他郁闷地看着苏馥，告诉他：“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你让我猜，有什么意义？”
“我喜欢给人猜谜的感觉。”苏馥笑着说，“要像个谜题，才能吸引人反复靠近、套取信息、靠近真相。”
程希柏撇嘴。
没意思。
“你呢？”苏馥反问。
“我啊。”程希柏调整坐姿，有点兴奋地看着苏馥，他大概很少和别人聊相关的话题，“其实我还没有和男人交往过，不过我想我应该是1吧。”
“真的？”苏馥反问，同时跟着想，说的也是，这个是永香榭为主角的世界，永香榭的设定是0，那么和他做对手戏的后宫们，设定应该都是1吧。
程希柏为了展示可信度，突然做出了一个做作的强壮和展示肌肉的姿势。
他的体格确实是四个人里面最好的，因为长期运动，肌肉维持得不错。但是程希柏长了一张相对可爱一点的脸，而且穿上衣服显瘦，所以经常会给人一种相当年下的感觉。不过会觉得他年下，是因为苏馥确实比他大。
平常在同龄人眼中，程希柏是可靠的，而且性格还很好。
要当男神，有时候不仅需要长相。
据说，程希柏虽然是以体育生考进这所大学，实际上，他的文化分是十分优秀的，在进来的那一年，都能排得上号。
至于他为什么要用体育生的资格考进来，就是另一个谜团了。
苏馥闻言，伸出舌头，将沾到嘴角的奶油舔走，他的眼睛从半合的状态抬起，颇有进攻性地看着程希柏。
程希柏愣住。
苏馥朝程希柏招了招手。
程希柏可悲地发现，当他看到苏馥做这个动作，就是意味着让他靠过去了。而且他的身体很诚实地向前，好奇苏馥又要对他做什么。
苏馥伸出手，捧住程希柏的脸。
程希柏发现他的手凉凉的，而且他的指甲上装饰美甲钻，人的皮肤触摸到，有一种奇异的异样感。
起码程希柏是第一次被这样的手摸着脸。
“那么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呢？”苏馥偏了偏脑袋，用一种动物转动头部的动作看着程希柏。
程希柏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苏馥靠自己太近，他怕呼吸和他交缠，还是说，他被苏馥吓到了。
“就是……猜测？”程希柏不太确定。
“原来如此。”苏馥稍微站起来，用比较高的视线俯视程希柏。
他越靠越近，就在程希柏心跳加快的时候，苏馥的眼睛往旁边一瞥，收回手，突然转头。
程希柏还以为窗外出现了什么，吓了一跳。
苏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夹。
“好烦，肯定是刚才的风把头发弄乱了。”他一脸烦恼地整理头发。
苏馥看起来精致，但实际上是笨手笨脚但类型，他想要把发夹弄回原来的位置，但是却无法把头发弄整齐。
“嘶。”这就是精致的大小姐身边，一定要配备一个管家的原因吗？
程希柏才刚被弄得心脏砰砰乱跳，心情瞬间因为这一幕一下子掉到了谷底。
“你喜欢永香榭？”苏馥努力了一番，最后放弃了，将发夹放回包里。
“喜欢啊。”
苏馥这个问题问了三个人，程希柏的语气是最随便的。
“有什么原因吗？告诉我，让我学学，也变成一个受欢迎的人吧。”苏馥说。
“这个……”程希柏一脸认真。
为了配合他，苏馥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因为他很受欢迎。”程希柏给予了永香榭魅力的肯定。
苏馥问他：“你是不是想要再看看我的白眼。”
“有什么奇怪的。”程希柏摊手，“你想想，一家餐厅里面，售出最多的食物，应该是大多数人认为这家店里最好吃的餐品。被大家反复购买的化妆品，一定也是因为质量好，以及大家用了以后发现更能承托自己的美丽。那么，被很多人喜欢的人，一定属于他独特，且巨大的魅力。这种道理，是通用的。”
“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不等于是优秀的东西，也未必就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苏馥说出一个浅显的道理，“这三句话，可以反复更换位置。”
“阿榭学长是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也是优秀的东西，所以是我喜欢的东西。”程希柏念出因果关系。
苏馥闻言，眯起眼睛。
“很奇怪吗？”
“不奇怪。”苏馥觉得按照自己的人设，他是最能理解这种东西的，“我也是只喜欢优秀的人。”
“太好了，是同道中人！”程希柏开心地蹦了一下，随后往沙发后面靠过去。
苏馥想了一下，随后看向程希柏。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因为难得遇到可以理解自己的人，程希柏觉得自己可以大方解答他的任何问题。
“喜欢永香榭的人有多少人？”
“很多啊。”程希柏有调查过的，“不过我比较熟悉的，也就只有身边的人，也就是你熟悉的那两个。”
“但是他们都喜欢我了。”苏馥说。
“是哦。”程希柏还没有感谢苏馥帮他解决的情敌。
“所以说。”苏馥点破，“按照你的标准，我现在才是那个最受欢迎的人。”
程希柏闻言，愣住，随后捧腹大笑。
苏馥没有笑，他觉得他说的话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样改为喜欢你吗？”程希柏读懂了他的意思，“太粗糙了吧！”
苏馥就是试一下。
“好吧，我会考虑的。”程希柏这样说。
苏馥没有听到来自系统的提示，表示程希柏的好感度有波动，这就代表了程希柏口头上说着会考虑的，实际上并没有改变心意。
苏馥一边吃蛋糕，一边思考着：现在想想，之前程希柏对他的好感度上升的场景，都是在人很多的情况下。两人独处时候的小心机，似乎对他没有多大用处。
所以说，今天是白工作了吗？
想到此，苏馥叹了一口气，吃了一口蛋糕，无奈至极。
“你那么快就气馁了吗？”程希柏希望他努力一下，“我觉得还挺爽的，顾朗琛和宇文慎都得不到的人，居然那么在意我，证明我的魅力比他们都大。”
“我现在很在意你。”苏馥毫不掩饰。
“啧啧啧，因为我是你得不到的男人，所以才这样。”程希柏一脸了然的表情。
“那么之后，多多约我出来吧。”苏馥笑着说，“我会变成更加受欢迎的人的，所以尽情约我吧。”
程希柏感觉自己被人下战书了。
吃完下午茶，已经是五点多的时间了。
程希柏本来想要再找点什么东西和苏馥玩玩，结果突然来了一个电话。他看到联系人一栏上的名字，无奈地接起电话。
“妈妈……我还在学校，是的，下课了，但是我还在。没有去骑摩托车，嗯，今晚吗？我说了我不想一起吃饭……好吧，那我给叶鸣发信息，他会来接我过去。”
苏馥疑惑地看着程希柏。
“是我的妈妈，他最近热衷给我安排相亲，一些商业上的联系，未必是要结婚，只是找个理由联系合作方而已。”程希柏叹气，“我本来想要带你去玩的，看来只能下次了，需要我带你回去学校吗？”
“这样啊。”苏馥摇头，“我的司机会来接我。”
“那好。”
程希柏和苏馥又在店里面坐了一会，直到他的司机给他打电话，他才离开。
陈岩来的时间晚一些。
苏馥进到车里的时候，意外发现车里少了一个人。
“小乌鸦呢？”苏馥一边戴安全带，一边问。
“管家今天似乎要忙，所以没有和我一起来。”陈岩告诉他。
苏馥用凉薄的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小乌鸦真的太不敬业了，我迟早要把他的工资都扣完。”
陈岩笑了。
车子载着苏馥，往别墅的方向驶去。
苏馥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视线掠过窗外的风景。
他想起来了。
某一年的夏天，他突然昏昏沉沉，穿着短裤和背心，在家里的地板睡着。天气太热，风扇嘀咕嘀咕发出响声，在他的耳边吵闹。
他就这样的睡着。
突然，兼职工作地方的老板，连续拨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把他给吵醒了。
似乎是工作地方的员工有急事请假了，店里现在很忙，希望兼职工马上过来，还答应那一天给他高工资。
苏馥连忙换上了衣服，戴上鸭舌帽，踩着自行车，从家里出发。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馥遇到了红灯。
苏馥因为刚睡醒不久，脑子都是懵的。
红灯久不变换，他着急地踩了踩脚踏。
汗水从额头流下。
焦虑的苏馥拿下帽子，想让清风吹散自己的烦躁。
突然间，他站立的地方，旁边传来了叹气声。
十九岁的苏馥转过头。
看到了很符合自己爱好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