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怜月看似随意地走了几步,思羽思缕立刻走到他身后站定。

  向白看到几人的动作脸上黑了一片,当他们家的护府大阵是随意玩耍的玩具么?向府的大阵乃先人所布,传言是他们曾救过一个奇人,对方为了感谢才替他们布了这么一个阵法,护佑了他们向家百多余年。

  刚跨出一步就被向问柳按住,向白侧头向他看去。向问柳朝他摇了摇头,然后把父亲拉走了。

  主人家退了个干净,闯入者反而似府邸真正的主人。

  “你走到正门三丈处。”冷怜月朝那处看了一眼,对宇肆懿示意道。

  宇肆懿依言走到正确位置停下,凤眸瞥了眼他的脚下,“再往左一尺三寸。”宇肆懿又依言往左行了一步,在冷怜月说的地方分毫不差的站定。

  冷怜月曲指弹出一枚金针射向远处树木,只见一阵金光飞过,瞬间消失于黑暗中。

  眨眼之间地面一阵摇晃,四处传来“砰砰砰”的声响,种在院子里的树木飒飒作响,居然开始转动起来,假山池里的水也突然变得极度不平静,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宇肆懿身体一晃,毫无准备差点摔倒,现在他知道声音从哪里来的了,但他宁愿不知!

  宇肆懿小心稳住身体后转头看着周围,这时一棵树木突然闪到他身后,急速朝他袭来。感觉到身后有异,宇肆懿忙往旁急跨了几步,大树擦着他的身体滑过。这时第二根树木从右侧滑来,他赶紧提气跃起一个侧空翻躲过。

  宇肆懿小心地看着这些变化,身体反射性的做出躲避动作。向府他来了也算很多次,他却从来不知道这府里还有这样的机关。

  不断的有树木向宇肆懿袭来,速度都相当快。一边闪躲,宇肆懿抽空朝冷怜月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三人的情况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相对于宇肆懿的狼狈,反观冷怜月站立的地方周围半径三尺之内地面平静如初。

  冷怜月一手负在身后,看着宇肆懿这边的变化,“这是五形之一的木之阵。”

  宇肆懿听到冷怜月的话,看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树木,还真是贴切的形容。心里百转千回,他虽对阵法一窍不通,但也知道有些阵法一旦启动必然十分危险。

  宇肆懿看着接近自己的树木越来越小的间隙,提气跃起从树木之间穿过。沾地就势一滚减缓自身的冲劲,他刚站起还没看清周围,突然一声破空响传来,以为是暗器,身体反射性往后下腰躲开,右手使劲转身一跃跳出丈远。

  “滋~”响起有东西被腐蚀的声音,宇肆懿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地上一摊水渍冒着细小泡沫,地面已经成了黑色。

  以为的暗器居然是可以瞬间让人化成血水的化尸水,宇肆懿心里咯噔一声一阵后怕,这要沾到他身上焉能有命在?

  根本不给宇肆懿休息的时间,立刻又从好几个方向传来毒水滑破空气的声音,这下他可急了,一边运起轻功躲,一边哇哇叫:“冷宫主,这会要人命的啊!我见识到了,见识到了!停下吧!啊……”越来越多的毒水朝宇肆懿射来,他躲得越来越辛苦,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

  翻身一跃,结果宇肆懿没注意到脚下一颗石子,踩到石子一滑,身体就往后倒去,身后正有一股毒水在逼近,宇肆懿闭上眼,吾命休矣!

  就在宇肆懿还在脑中想着他的死状会如何凄惨,肯定会毁容之际,腰间一紧,身体飞起就被带离了危险。

  宇肆懿脚一挨到地面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腿软……他抬头就看到罪魁祸首收掉缠在他腰上似线一般的东西,那带着微微紫光的细线随即就消失在了冷怜月的食指指尖。

  揉着酸痛的屁股站起身,宇肆懿正准备开口找人算账,就见眼前铺天盖地的毒水射来,一阵哀叹:“有完没完啊!”眼睛一花,脚下一趔趄,站稳才发现是冷怜月把他带到了另一边。思羽思缕则停在他们刚才所站之地的两侧。

  冷怜月放开抓住宇肆懿衣领的手,夹住金针射向假山的一个位置,周围的乱像突然停止了。

  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要是不去看被毒水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宇肆懿还真会以为刚才是他的幻觉。

  “……做人还能有点基本的信任吗?”宇肆懿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有理由相信冷怜月绝对是故意的。

  “刚才我只开启了木之阵,你逃窜时踩到了水之阵,怪谁?”冷怜月淡淡道。

  “……”合着是他自己活该?

  “我本想看你在木之阵中多待一会儿再开启水之阵,后面还有火、金、土,计划都被你打乱了。”

  “……”这人怎能如此歹毒?宇肆懿突然觉得前途堪忧,但他敢怒不敢言,“你刚才还说没危险……”

  “我说的是对我来说。”冷怜月看都没看他直接走了。

  “……”

  思缕笑着走上前来,安慰似地拍了拍宇肆懿的肩,“宫主果然很看重你。”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厅里向白和向夫人站在首座前,向绯苒难得安安静静的,向问柳在她对面。

  “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向夫人满脸愁容地问道。

  向白缓了缓神,然后扶着向夫人的身子坐下,看向一脸担忧和疑惑的儿女们,“都坐下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反正这也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向白是在他父亲临死前才得知的一切,并得到忠告,不论何时一律不得泄露月华宫的任何事,只能在临死之际才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当家。

  他们向家是隶属月华宫的家族,而那对月光杯是信物也是他们要世代守护的宝物。那对月光杯并不是普通之物,只要是这对月光杯盛过的液体都会变成剧毒之物,他不懂为何要守着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他的父亲一再告诫他,他们向家之所以有今天全仰赖于月华宫,叫向白一定要继续遵守服从下去。向白表面答应了心底却嗤之以鼻,作为向家的掌权人,习惯了人上人的他如何能接受这样荒谬的事?他们为何要世代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月华宫效忠?

  月华宫有特殊的方式可以联络他们,他们却是无法找到对方。而月华宫究竟是个什么门派组织,又在哪里,他们可以说一无所知。

  后来向白一直都没有收到过月华宫的消息,他以为会如此一直风平浪静下去的时候,一个月前他突然收到月华宫的联络。叫他必须亲自把月光杯拿到临海的月栀湾一家叫扶风别院的地方,这时他再不能自欺欺人,同时心底升起的还有气愤,居然把他当下人使唤,当即向白就把写着消息的纸条撕了个粉碎。

  等愤怒消散,向白回过神来又有点担心,他担心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而他这样抗命不去命绝难保住。但心底又难免存有侥幸,他不把夜光杯拿出来,除了他,江湖中人根本无人知晓月光杯的存在,这么多年月华宫都没有联系过他们,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的具体所在,他只需把接收月华宫消息的渠道销毁,天下之大,月华宫在茫茫人海中哪那么轻易能寻到他们!

  向白就这样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想得很好,确实一开始冷怜月也找不到他们,可他们毕竟还是太过小看了月华宫!月华宫在武林的暗部势力可不仅仅只有向家这么简单。

  听完向白的叙述,向问柳只觉莫名其妙,想不到他们家到如今的地位居然还有这样的始末,“爹,你现在把月华宫的事情告诉我们没事吗?”

  向白抬了抬手,“无所谓了,居然他们的人都出现在了武林,那我们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了。”

  向问柳拧起眉,“那今天出现的三人是什么身份?”

  向白摇头,“那两女子的身手就可见一般,而那少年更是深不可测。现在他们把龙凤月光杯取走,我们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

  向问柳却没有他爹那么乐观。

  宇肆懿跟着冷怜月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两姐妹不知隐身在哪里。天色已晚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封城很大,也很繁华,夜晚并不像小城镇那样安静,反而有不少是夜晚才有的营生。

  宇肆懿忍不住暗暗打量身旁的人,那人周身气场冰冷强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冷怜月瞥他,“有话就说,再偷偷摸摸小心自己的眼!”

  “……”宇肆懿差点反射性地捂住眼,眼珠转了转,“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不能因我不知道的哪句话惹到你就动手杀人。”

  “你见我杀过去人吗?”

  “……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

  这才让人更担心好吗?宇肆懿想了想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向家?”

  “……不回答废话。”

  宇肆懿一噎,“那你们拿那对杯子是有何用?”别不是要为祸武林之类的吧?

  冷怜月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

  宇肆懿不敢再接着问,换了个问题,“那你们的身份是?”

  冷怜月瞥他,“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宇肆懿忍不住小声嘟囔,“问是你让问的,问了又什么都不说,什么强盗逻辑!”

  冷怜月停了脚步,宇肆懿心里一紧也跟着站住。冷怜月转过身面对他,“我可以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给你一点容忍度,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手一抬一握,旁边的一根木桩瞬间成渣。

  宇肆懿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点了点头,“完全明白!明白!”

  两人住进了封城最大的客栈凤来楼,原来两姐妹是到这里打点来了。

  宇肆懿走进自己的房间,东摸摸,西蹭蹭,心里一阵感叹,跟个有钱的主子就是好,吃穿住行都是享受,只除了唯一一点,时刻都得担心自己的小命会玩完。

  清晨的空气透着微凉,宇肆懿端着早点朝冷怜月的房间走去,为了他以后的日子好过点,作为一个仆人本分差事要做好。

  宇肆懿走到门口,抬手还没叩上门门就从里开了。他进门把托盘放到桌上,“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手刚抬起就感到被什么扎了一下,宇肆懿“嗷”的叫了一声,抬起一看,手背上扎了三根金针。

  “……”所以说有些人的嘴永远学不会教训。

  宇肆懿把针拔下来扔到桌上,这时冷怜月走到了桌边,看向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膳,“这是什么?”

  “海鲜粥。”声音里满含怨气,但还是老实的给人盛了一碗。

  冷怜月坐下,宇肆懿立刻把碗放到他跟前,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冷怜月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你盯着我做什么?”

  宇肆懿很有自觉的答道:“时刻关注主子的需要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

  冷怜月看着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哦?那你看出来我现在需要什么了吗?”

  宇肆懿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猜测道:“……要我…滚?”

  冷怜月眼神一冷,“那你还不滚?”

  “……”宇肆懿屁股尿流地滚了。

  宇肆懿靠在凤来楼前的柱子上百无聊赖,侧过头正好看到向问柳朝这边走来,他忙迎上前去,“向兄,你这可够早的。”

  向问柳摆了摆手,“别提了!在我们走后你们究竟在我们前院做了什么?”他想到今天早上他爹那恐怖的神情就发怵。

  “昨晚?”宇肆懿道,“也没什么吧,无非就看了看机关,能做什么?”

  向问柳一锤额头,“我就说我爹怎么一早起来就大发雷霆!”

  宇肆懿一阵心虚,“那么严重?”

  向问柳瞥他,“你以为呢?”

  宇肆懿只好陪笑道:“下次见到向伯父我会郑重向他道歉。”虽然他也是个受害者。

  向问柳挥手表示算了,“不说那些,其实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啥?”

  向问柳看了看周围,“我们借一步说话。”

  宇肆懿觑他一眼,还搞得这么神秘?

  向问柳和宇肆懿来到一间茶楼,要了个雅间,小二上了壶上好的茶和几碟小吃就退了出去。

  宇肆懿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放到嘴边慢慢啜着,等着向问柳开口。

  结果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宇肆懿只得主动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呃!”向问柳犹豫着道:“你跟昨晚来我们家的那些人,究竟什么关系?”

  宇肆懿沉吟半晌,实在是被迫卖身什么的这种事说出来着实丢人,他又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向问柳挑眉看他,“很难回答?”

  宇肆懿艰难道:“……倒也不是。”

  向问柳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示意他继续。

  宇肆懿心里一叹,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干脆原原本本把自己是怎么被迫做了下人的事说了,他还以为会看到好友跟他一样义愤填膺,结果对方听完却是笑个不停。

  宇肆懿木着脸看他:“……”交友不慎!

  向问柳忍着笑,继续问:“那你知道他身份吗?”

  宇肆懿嘴里吃着东西含糊道:“我只听他的手下唤过他宫主,这是什么官吗?”

  向问柳默默停了动作,“宫主?”居然是月华宫宫主?心蓦地一沉,之后又是一阵后怕。

  宇肆懿也能理解对方为何一脸沉重,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他也很沉重,“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什么?”

  向问柳并没有瞒他,把月华宫的事说了,其实说到底他们也就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宇肆懿咀嚼的动作停了,“月华宫?听你的意思…对方似乎很厉害?”

  向问柳声音略沉,“只怕不是简简单单用厉害两字就能概括的。”

  宇肆懿垂下眼,“是……吗?”

  次日一大早宇肆懿又端着早膳给冷怜月送去,与昨日一样在他敲门之前门就开了。宇肆懿老老实实站在冷怜月身后,没再一直盯着人看。

  冷怜月还是只吃了两口,宇肆懿也不知是不和胃口还是他本就胃口小,昨天见他吃得少今天他还特地换个花样,但他卑微的身份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之后冷怜月就出去了。

  宇肆懿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也懒得管,没有危险人物在身边,他一人别提多自在。

  宇肆懿给自己买了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欣赏周边的街道。一条比较宽大的街道边有人在卖艺,旁边围着不少人,宇肆懿也好奇地凑上去看,那些人的杂技在他看来都太简单,很快就没了兴趣。

  宇肆懿继续往前走,走到街道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糖画摊子,摊子前围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孩儿。摊子里的老伯用铁勺搅拌着锅里融化的糖,然后用铁勺舀起一点熬成金黄色的糖浆,按照图案的需要倒在光滑的石板上。

  老伯快速的做出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糖画,小孩子们高高兴兴的接过,打闹着离开了,还能时不时的听见从远处传来的笑声。

  “小哥。”做糖画的老伯叫了宇肆懿一声,“喜欢的话老头子也给你做一个吧。”

  没有开口拒绝,宇肆懿静静地走到了小摊前。

  “我看到你在那边站了很久,是喜欢糖画吗?虽然大多只有小孩子喜欢吃,但也有不少大人喜欢的,所以你根本不用不好意思。”宇肆懿听着老伯的絮絮叨叨没有接话,老伯也不在意,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也许是年纪大了感慨就多。

  最后老伯给宇肆懿做了一只凤凰,他接过拿在手里,看着那金灿灿的凤凰,美丽而高贵,透明的色泽非常漂亮,但一碰就碎。

  宇肆懿递过去几个铜板,老伯收下了,在他离开之前老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个人再会隐藏,看他的眼都会有迹可循,他可以掩饰得很好,但是骗永远只能骗到相信他的人。”

  宇肆懿拿着凤凰走在街道上一口没吃,越走巷子越小,人也越来越少,他拐进一个无人的胡同,扫了一眼手中的凤凰,举起,扔掉……凤凰的身体支离破碎,抬脚踩了上去,“嘎吱”脆响,似悲鸣。

  他讨厌吃糖,尤其讨厌糖画!

  他不记得三岁时抛弃他的女人是何模样,但他永远记得她递给他的糖画,让他等在街边,然后再无踪迹。如果不是她的抛弃,他如何会经历之后痛苦的三年,当时的他那么小她怎忍心!

  宇肆懿送完早点,同冷怜月打完招呼就走了,他跟向问柳约好了今天出城去转转。

  宇肆懿在凤来楼前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向问柳,他走上前,“我说向兄,你这是做贼去了?”只见向问柳眼下淤青,一看就没睡好,“还是采花贼?”

  向问柳直接拿扇打了他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不骂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一起骂了!”说完还捂嘴打了个呵欠。

  “那你昨晚是去哪儿风流了?”宇肆懿打趣道。

  两人边走边聊,向问柳道:“我倒是想,可惜不是。”

  “哦?”宇肆懿侧头打量他,“难道真是做贼?”

  “……我就不能什么都没做?”

  “呵呵。”

  宇肆懿抱着包瓜子嗑着,啧了啧嘴,吐出瓜子壳,接着又扔进嘴里一颗,向问柳觑了他一眼。

  宇肆懿注意到他的眼神,“要吃?”说着把纸包递了过去。

  向问柳用扇子推了回去,“……真是谢谢你的好意。”

  宇肆懿挑了挑眉,“向公子真不要?这可是在下亲自制作,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向问柳把纸包抢过来,伸手进里面拨了拨又还回去,“宇兄,这也是在下特别制作,别无分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宇肆懿看着手里的瓜子嘴角一阵抽搐,只见本来颗粒饱满的黑瓜子全变了颜色,抬手把纸包扔了。

  胡同里一只老鼠跑了过来,凑近纸包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的吃起来,片刻之后老鼠就倒在地上“吱吱”乱叫,开始不停抽搐,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两人走出城跨过官道,走向树林之外的小路,路边的杂草中熙熙攘攘的开着各色小花,宇肆懿弯腰摘了一朵捏在两指之间转着。

  两人走了一段就看到前面的河边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窃窃私语,而人群外居然站着冷怜月和两姐妹。

  宇肆懿和向问柳对视一眼举步走了上去。

  宇肆懿凑到冷怜月跟前狗腿道:“您怎么也在这儿?”

  冷怜月瞥他一眼,“路过。”

  “……”

  宇肆懿摸了摸鼻子,越过人群走到前面,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子的尸体。

  向问柳皱了皱眉,走到尸体前简单的查探了一番,宇肆懿问道:“这是?”

  向问柳摇了摇头,站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村名,“你们有没有人知道这是谁?”

  众人相互望了望,最后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他有点害怕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我见过他,他是城中绸缎庄老板的儿子,名刘希,这个人……”说到这里小伙子就停住了。

  “他怎么了?”宇肆懿看了眼刘希的尸体又看向小伙子。

  但是那小伙子只是摇头,无论宇肆懿和向问柳怎么问,就再也不肯多说,最后直推脱自己还有事穿过人群跑掉了。

  宇肆懿同向问柳对望一眼,无奈一耸肩。

  没过多久就来了几个家丁把刘希的尸体运回了城,围着的村名们也就散了。

  宇肆懿走到冷怜月的身边,腆着脸道:“冷宫主,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城。”冷怜月都没看他一眼,说完就和两姐妹消失在了河边。

  “……”

  宇肆懿走到呆愣的向问柳身边,一掌拍到他肩上,向问柳回神道:“这样的轻功也太……”

  “管那么多,反正咱也不会”宇肆懿一偏头,“回吧。”

  两人到城门口就看到冷怜月等在那里,宇肆懿简直受宠若惊,三人一起进城。

  “怎么没见到双胞胎?”宇肆懿问道。

  冷怜月:“她们去查那个刘希了。”

  向问柳好奇,“冷宫主查他做什么?”

  冷怜月瞥他一眼,“你是……那个向白的儿子?”

  “……”向问柳一噎,原来是才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么?

  宇肆懿暗自偷笑,他却是没期待冷怜月会回答这个问题。就冷怜月这个人,做事全凭心情,明明作为一宫之主只要坐着让人把需要的呈上就行,但他偏偏喜欢自己在外走动,说他有目的吧,看起来又不像,说没目的吧,宇肆懿却完全不信!

  三人走过一条街道,就见思羽思缕从对面走了过来,姐妹二人走到冷怜月面前抱了抱拳,“公子,已经查到了。”

  冷怜月轻嗯了一声,“带路。”

  思羽思缕带着三人走到另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不远处的绸缎庄前传来妇人呼天抢地的哭声,一个门面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人的脸上都是唾弃和鄙夷的神情。

  几人走上去,只见绸缎庄门前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身后跪着两个丫壞,前面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旁边还跪着几个类似家丁的下人,妇人边哭嘴里还一边喊着:“儿啊,我的儿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你就走了?娘就你这一个儿子,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你让娘怎么活啊?”

  妇人一边啜气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后面的丫鬟则在旁劝慰着妇人,但妇人显然不领情,一巴掌就扇到一个丫鬟的脸上,一脸的狰狞,“死的是我儿子,你们少在那假惺惺。”妇人颤抖着站了起来,伸长手指一个一个的指着周围的人,脸都扭曲了,“我知道,你们平时都巴不得他死,说不定就是你们害死我儿子的!”骂完回头看到跪在地上的另一位丫鬟时,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举起手就要打下去。

  向问柳剑眉微皱,身形一闪就到了妇人身前,举起折扇挡下妇人的手,“三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该牵怒旁人。”

  三夫人转过头,睁大哭得红肿的双眼瞪向来人,看清那张脸时她却一下消了气焰,“原、原来是向公子。”

  向家大公子,只要是这封城的人就无人不识得。向家更是拥有遍布九州的大小医馆又兼做药材生意,家族势力不容小觑,不是他们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打扰了大公子逛街的雅性实在有愧,民妇只是痛失爱子才会有失分寸,还望不要于民妇计较。”三夫嗫嚅道。

  向问柳没吭声,放下折扇没再去理会三夫人,走到那个明显有点吓到的丫鬟面前,弯腰把人扶了起来,“姑娘无碍吧?”

  宁霜看着眼前面带微笑温润如玉的俊秀脸庞,脸有点泛红,微垂下头,轻声说了声无碍。

  “那便好。”向问柳放开扶着人家的手,回身过来蹲到尸体旁,用折扇挑开遮住尸体的白布,刘希面色犯青,已经浮肿的尸体浮现在众人面前。

  三夫人看到自己儿子惨死的模样又是一阵痛哭,她没有上前阻止向问柳的动作。

  周围的人看到了尸体一阵窃窃思语,表情里没有一点同情,大多都是鄙夷甚至幸灾乐祸。

  宇肆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听完周围人说的话他算是有点明白为何河边那个小伙子不敢多言了,看来这个刘希不怎么讨人喜欢呐。

  宇肆懿到向问柳旁边蹲下看着他检查尸体,“可有发现?”

  “先前看到尸体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里人太多无法仔细检查。”向问柳边说边把白布盖回尸体身上,站起身走到三夫人面前,“把尸身抬到内室去吧,我得仔细查查才能找出线索。”随即朝地上的家丁挥了挥折扇,家丁即刻领命把尸体抬进了绸缎庄的里面。

  “多谢大公子,还望大公子能替民妇找出凶手,替我儿讨个公道。”三夫人朝向问柳行了个礼。

  向问柳没说什么,叫宇肆懿在外稍等就走了进去。

  宇肆懿走回冷怜月旁边,“那个三夫人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儿子是他杀?难道就不会是自杀或者意外?”

  思羽开口道:“那个刘希是个纨绔子弟,活都活不够怎么会想死?至于意外,他的尸体腰身上缠着绳子,有谁意外的时候还会给自己绑圈绳子?”

  宇肆懿沉吟,“嗯……”

  冷怜月直直朝斜对面的茶楼而去,宇肆懿看到赶紧跟上。进到茶楼,几人在二楼找了个可以看清对面绸缎庄的位置坐下,思羽思缕站到冷怜月身后。宇肆懿要了壶上好的茶和几叠点心,喝着等向问柳那边的结果。

  冷怜月拿出杯子喝水,并没有用茶楼里的。

  宇肆懿见到他的杯子却是大吃一惊,又看到他拿那杯子喝水更吃惊,他差点伸手去拦,还好很快反应过来才没付诸行动。

  似乎并没有问题?宇肆懿看了半天也没见冷怜月有什么不良反应,难道他那天看到的是假的?

  宇肆懿忍不住问道:“冷宫主,你用这月光杯喝水,不会喝出问题吗?”

  思缕忍不住啐他,“你才有问题!这龙凤月光杯对天下人来说都不是好物,但对我们宫主来说却是有益。”

  “……”宇肆懿暗自腹诽,这冷怜月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把毒当水喝,跟个怪物似的。不过知道对方只是拿杯子喝水他也就放心了,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就行。

  宇肆懿还想再问什么,突然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一扫而过,抬头朝旁边雅间望去。只见一金冠束发身着蓝色锦衣的青年独自喝着茶,一看就非富即贵,也就二十多的样子,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目锐利似鹰炯炯有神。

  男子注意到宇肆懿打量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宇肆懿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一个时辰过去,宇肆懿终于看到向问柳从绸缎庄走了出来,向问柳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似在思考什么。宇肆懿挥手叫了他一声,向问柳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好手帕抽出腰间玉骨折扇慢慢踱了进来。

  宇肆懿招呼着向问柳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怎么样?”

  连续喝了三杯茶,向问柳换了口气才说道:“这个绸缎庄老板的独子家底殷实,从小侍宠而骄嚣张跋扈,长大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得罪的人何其多,死了也不冤。”

  “那还查什么?既然该死,凶手也算为民除害。”

  “……没有谁有资格轻易去结束别人的性命!”

  宇肆懿笑道:“你这话真不像一个江湖人会说出的。”

  向问柳也懒得反驳,说起刘希的死因来,“我检查死者发现他后脑有被钝器击打过,但并不致命。身上有多处划伤,死因是窒息而亡,眼睛冲血,肺部和肚子有积水,鼻腔里发现一种深水处的水草,是淹死。在尸体身上发现有多层捆绑的痕迹,但是发现尸体时身上却只看到一圈绳索,尸身已经浮肿,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傍晚时分。”

  “死了一天多了,他们家里就没人发现他失踪?”

  “我问过三夫人,她说前天傍晚他儿子就出去了,以为是去花街柳巷寻欢做乐,他之前也曾经常流连欢场数日不归,也就不曾怀疑过。”

  “死者身上有挣扎痕迹吗?”宇肆懿问。

  “腰上有捆绑后拉扯过的痕迹,除了脑后的顿器击伤,再没有其他争斗痕迹。”向问柳说着看了看天色,已经午时了。

  “你说有人都要死了还不挣扎还击的么?除非……”

  “除非是无力挣扎,或者已经昏迷,这也就能解释他头上的伤了,他应该是被人击昏,然后投入江中。”向问柳说完朝宇肆懿投去略带审视的目光。

  宇肆懿坐在一边一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却是没注意旁边人的目光。这件事还是有很多让人不明白的地方,就算人昏迷着被带到水里,窒息的痛苦也会让人醒来,不可能不挣扎,还有腰上的捆绑痕迹,快夜晚了,那个刘希为什么会出现在江边,是自愿去的?还是被挟持的?

  这时雅间那名蓝色锦衣青年突然走了过来,朝向问柳抱拳道:“向公子,久仰大名。”声音低沉悦耳。

  宇肆懿听到陌生的声音回过神。

  向问柳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他可以肯定不曾见过对方。这个男人一出现他就感到一股相当大的压迫感,男人身上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怎么都让人看不透。

  “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在下向问柳,不知何事?”向问柳抱拳一揖,语调不急不余不卑不亢,说话时暗暗打量对方,做着评估。

  “在下萧絮,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请几位吃个便饭?”萧絮淡笑着道。

  萧絮?向问柳拧了拧眉,说起萧这个姓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皇族,这人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可萧絮这个名字他却从未听过,皇族中也没有此人,除非是什么不受重视的旁支没在人前出现过,但也有可能对方根本没有报真名。

  江湖和朝廷素无来往,而这人要真是皇族之人,还真不是太好办。

  心中思绪万千,表面却是不显,向问柳委婉拒绝了萧絮的邀请,“多谢萧公子美意,只是我等还有事待处理,等事情办妥在下自当请萧公子好好喝一杯,以尽地主之谊。”

  “现在正是用膳时刻,反正向公子也得去。而且萧某早就对向公子仰慕已久,还望能给在下一个结交的机会,用完膳才能更有力气做事不是?”萧絮嘴角一直挂着笑,说话也很客气,但就是让向问柳觉得不容反驳。

  “吃饭啊,正好肚子饿了,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不等向问柳开口,就听宇肆懿轻快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

  “还是这位小兄弟倒是爽快,不知尊姓大名?”萧絮这才向宇肆懿投去一眼。

  “宇肆懿,太行剑派弟子,无名之辈罢了。”双手抱拳给自己做了个介绍,宇肆懿嘴角一勾,伸手到冷怜月面前介绍道:“这位是冷怜月冷公子。”

  萧絮朝冷怜月点头,“幸会。”

  “走吧。”这话是对宇肆懿说的,冷怜月起身就往外走去,是一点不给萧絮面子招呼都没回。

  “爷,这人……”子佑开口道。

  萧絮抬手打断了手下要说的话,抬步跟上。

  见人走远,向问柳转过头看着眉开眼笑的宇肆懿,“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你怎么还答应跟他一起吃饭?”

  宇肆懿抬手拍了拍向问柳的肩膀,“我说向大公子,你好歹也是向府的少主人,不就吃个饭而已,你还担心他能吃了我们不成?他真要想动什么歪脑筋,有冷宫主在你觉得他能讨着便宜?再说,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凤来楼的菜可不是我想吃就能吃到的。”

  向问柳还是觉得很不妥,可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宇肆懿说得确实不错,对方要想在饭菜中动手脚也还有他,而且他们这群人,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手的必要!

  宇肆懿在桌上放了几块碎银就搭着向问柳的肩膀把人勾着往外走。

  几人进入凤来楼,小二领着到楼上雅间,一边台上狴貅香炉里冉冉冒着烟雾,进门就闻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看来早有准备。

  “各位请。”萧絮邀请三人入坐,等大家一落坐,旁边站着的侍女立刻上前给四人倒酒。

  萧絮端起面前的酒杯,“这醉清风可是难得的好酒,酒不烈,味甘淳,陈香,最主要是其喝下之后所品出的味道因人而异。三位不妨一试。”眸中温润而带着笑。

  向问柳一惊,醉清风,酒中圣品,似酒非酒,味道是极品,听说每个喝的人品出的味道都不同,最重要的是这酒虽不烈,喝到一定量却会让人产生飘飘欲仙之感,甚者会出现幻觉,分量因人而异,也就让人难以掌握。也可以说是毒,虽不伤身,这却比喝醉更让人难以自处,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真想好好研究一番。

  宇肆懿不着痕迹地扫了萧絮一眼,“醉清风?在下还从来没试过,多谢萧兄招待。”说完举杯一饮而尽,“果然好酒。”喝完还咋吧了下嘴,旁边侍女过来把空杯续上。

  “宇兄真性情也,干。”说完,萧絮举杯,杯中液体一饮而尽,顿生一股豪气。

  萧絮暗中观察宇肆懿的反应,暗道:这个宇肆懿是真不知醉清风为何物,还是假不知?

  “宇兄。”向问柳有点担心的看向宇肆懿,他也是第一次见这醉清风,只听他爹提过是逍遥谷独有。都道“醉若浮生,不过一清风”,逍遥谷那个地方,传言是男人梦想的天堂。而逍遥谷真相为何,却无人知晓。眼前这人却有醉清风,难道跟逍遥谷有关联?

  宇肆懿没在意向问柳的担心,见他面前的杯子还是满的,道:“怎么不喝?我可知你也是好酒之人。”伸出手在向问柳的杯子上弹了一下。

  “莫非向公子是嫌萧某的酒不好?”萧絮状似随意地瞟了向问柳一眼,可那随意一眼中的蔑视向问柳却看得清清楚楚。

  向问柳打开折扇随意的扇了扇,勾起嘴角,“萧公子的酒当然是极品,在下又岂敢嫌弃。”收起折扇置于一旁,端起酒杯,“萧公子美意,岂敢辜负。”举杯一饮而尽。

  “向公子果然痛快!这酒诸位喜欢就好。”萧絮望向向问柳的眼神多了一丝兴味。

  冷怜月对于旁边三人间的暗潮汹涌视若无睹,他看向杯中的醉清风,本来平静的杯面忽然荡起波纹,他放下没怎么动过的筷子,眸中闪过不快。

  她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