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等闲入狱,对于贺家来说,那真的是晴天霹雳。

  贺等闲可以说是贺家的主心骨。这些年贺家能成为江南第一富商,离不开贺等闲的努力。

  先是他资助的秀才朱一筳做了江南县令,再是他的女儿贺春玉入宫做了贤妃,他在江南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声名具在。

  如今被查出贿赂下狱,贺家人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以前不是没有过贿赂官员的富商,但一般都是惩罚官员,惯没有惩罚富商的道理,一时之间他们都摸不着头脑,生怕突然自己也被抓进去了。

  贺信之,知道为什么。

  他怀疑自己与太子通信的信件被人发现了,贺等闲是替自己顶罪的。

  之前他们的计划就是把钱家地契拿到,把水渠被毁的事情嫁祸给朱一筳和贺等闲,帮他们背锅,然后他们好暗地里重修水道,瞒天过海。

  但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

  这明显不是太子的手法!

  贺家暴露了,太子肯定也暴露了。

  这太子看似躲过一劫,他不一定能躲过,再加上太子嘱咐给他的事情没有做好,说不定太子还要找他算账,他得马上逃走。

  贺信之拿了些不会透露自己身份的值钱物件,趁着夜色就从贺家后门溜了出去……

  ……

  清晨,天空微微吐白,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宽敞的街道上见不到人影,岸边停靠的小舟随水流在河中飘动,岸边柳条倩影微动。

  忽得一人影跃上了柳天客栈二楼。

  “主子,抓到了。”箫骐脸上挂着笑容,恭敬地对楚涵渊行礼。

  太神了。

  主子说贺信之今夜会逃,他果真逃了。

  幸好他听了主子的话,在后门蹲了半宿,真给他蹲到了贺信之,不然这人一跑走,还真的猜不到他会去哪里,该去哪里寻他。

  “嗯。把人押回京城,送去百花楼,跟红俏说此人赌术了得,交给她调教了。”楚涵渊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站在窗前,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贺信之是个聪明人,定会怀疑计划暴露,贺等闲留下贺家那么一大摊子麻烦,贺家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本性,他必然不会为了什么贺家容面留下,用自己的秘密布置的资产填补贺等闲的漏洞,相反,他定然会弃车保帅,丢下贺家那些人,独自逃走。

  这人留着有用。

  他来江南之前还在担心银子事情,红俏给他出了几个主意,他都觉得不太好。唐旭婳带回的消息,关于贺信之设办赌坊的事情,倒是给了他从京城官员兜里套银子的主意。

  他跟红俏聊起过此事,百花楼和其他酒楼茶馆赚得钱也挺多,但是有些暗地里的钱还得用别的办法挣。

  那些有钱的官员最是谨慎行事,不会把大钱花在明面上的店铺,如果是赌坊就不一样了……

  他前世一直恪守本分,不赚这种钱。

  这一世他明白,这种钱,他不赚,有的是人赚。

  还不如他来。

  楚涵渊看向窗外,从远处蔓延过来划破了黑幕的白昼,勾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里间穿来了一声细微的声音。

  楚涵渊挥手示意箫骐快走,自己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柔声哄道,“醒了?再睡会吧,还早……”

  “……”箫骐觉得后面的事情不是他能听了,转身跃出窗去。

  他不敢往正门走,万一被王妃发现了,王爷又要解释不清楚了。

  ……

  皇宫,承宁宫。

  皇后披着长发,坐在妆镜前等宫女帮她梳妆。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姣好,却因为上了年纪,眼角还是浮上了些许明显的皱纹。

  她计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

  就这样以她根本没有想过的方式失败了。

  不,她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失败!

  “儿臣给母后请安。”楚涵文对着皇后行礼,他此时也是故作镇静,心里一片冰冷。

  他这几日被父皇叫去城外的寺庙念经,说是要他休养生性,少杀戮少欲望贪念。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得知朱县令被革职,贺家被罚,他立马反应了过来,这是计划暴露了,父皇想保护他才让他离开朝廷几日。

  他越是看得明白才越是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竟然一点没准备责怪他,也没有准备责怪母后的意思。

  母后到底做了什么让父皇如此忌惮她,这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当然他也不敢问,他自己也怕母后怕得要命。

  计划失败,母后必然会暴怒。

  皇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晚?”

  楚涵文心里咯噔,母后是在怪他计划失败后怎么这么晚才来她这吗。

  “儿臣这几日听父皇的命令去了郊外的寺庙礼佛,故而今日有些迟了。”

  楚涵文心里坎坷地等着皇后回答。

  “哦。让你去礼佛?可真是有闲情雅致。”皇后语气难辨喜怒,楚涵文一时也难分辨这说的是他,还是父皇。

  没等楚涵文想出个所以然,皇后兴趣厌厌地说道,“说吧,谁干的,查了出来吧,都这么些天了。”

  “从父皇那听来是江南和京城的一些官员举报异事,不小心暴露的……”

  “噗,你不会觉得一个不小心能解释所有事情吧?那到底是谁不小心暴露了!”皇后听见楚涵文的话,神情骤变,狰狞了整张脸,激动地站起身来,帮皇后梳妆的宫女连忙放下手,跪了下来,害怕自己因为损伤了皇后的头发而遭到惩罚。

  “不小心,不小心!哪里有那么多不小心,到底是谁!”皇后用双手用力地砸向梳妆台,发出砰砰两声,吓得楚涵文和宫女们都跪在了地上。

  “母后喜怒……此事我觉得与楚涵渊脱不了干系,怎会他一去江南,我们的计划就暴露了,这太巧合了……”

  “王家事也是他做的,我让你派去刺杀他的人呢?都没回来是吧,好啊,这楚涵渊有本事的,一只秃毛的鸭子也想飞出去……”皇后狠狠地把梳妆台推倒在地。

  桌上的瓶瓶罐罐应声破碎,飘出各种奇异的香味,混在一起,很快充满了整个宫殿。

  “好了,你现在马上再派人去,杀了他,不要让他和他那个男宠再有机会踏足京城。果然我跟那小儿天生犯冲!不该留他那么久……”皇后冲着楚涵文怒吼道,脸上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这一看和个六十老叟一样。

  楚涵文跪在地上,把头压得更低了,如果可以他甚至都想直接消失在原地。

  母后说的这些话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如果被父皇或者有心之人听去了,他们这一宫中的人都会没命。

  而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阻止母后。

  “是,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有回来的机会。”

  皇后听到这话,冷静了一些,面容平静了下来,眼里还满是怨念。

  皇后像突然发现了地上跪着的楚涵文似得,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你是不是该选正妃?得好好选……”

  “母后的意思是……”楚涵文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情。

  “只是突然想起,觉得这京城中根本没有配得上你的贵女……”皇后的脸上慢慢地浮上了笑容,“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楚涵文愣住了,不会吧……

  “下次你父亲问起你此事,你就跟他说,这京城中,没有你看得上的女子,你想娶外族的……女子。”皇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坐在榻上,伸直了她细长的双腿,在红裙下若隐若现。

  楚涵文心里叫苦,“可是母后,太子正妃未来可是要做傲云国皇后的,父皇不会同意此事的。”

  皇后不悦,很是看不惯楚涵文这副束手束脚样子,“我让你去,你就去。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必须给我做成这件事情。我们计划这么些年的事情就这样泡汤了,现在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你娶苗疆圣女为妻,我们苗疆人就可光明正大地踏入这傲云国地盘!”

  “是……”楚涵文起身就准备离开。

  皇后又补充道,“还有,你不要给我忘了,解决掉楚涵渊他们。”

  “是。”

  待楚涵文走后,宫女们开始收拾起殿中残局。

  皇后饶有兴趣地躺在榻上,用手玩弄着自己的长发。

  忽然刚刚那名帮皇后梳妆的宫女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珠泛白,浑身抽搐了起来。

  众人习以为常,当做没看到一样,继续手上的工作,根本没有人上前接触那宫女。

  再过了一会,那宫女彻底没了反应,七窍流血,张大了嘴,头发像是枯萎的杂草一样,落了一地,嘴角流出的血液还泛着些许诡异的绿光。

  几个宫女缓步上前把此人拖了下去后,又有宫女拿着工具清理了那宫女留下的痕迹。

  很快整个大殿焕然一新,除了还飘散在空中的香气,再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刚刚这座宫殿中发生过什么。

  没有一个人惊恐,也没有人喜悦,这就是承宁宫的日常。

  皇后见人被拖了下去,顿时没了兴趣,“都下去吧。”

  “是。”齐刷刷的宫女面如僵尸一般走了出去。

  在承宁宫,是看不见阳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