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烈是在一天深夜被转送到军部的。
当夜, 居民区外一直能听见明亮的警笛声,不断闪烁的红光让气氛异常压抑。
各家各户都悄悄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看着曾经住在自己身边的邻居竟然以通敌的罪名进了监狱, 心情五味杂陈。
隋逸没看。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家里,看着光影屏幕的新闻报道,然后感慨万千的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
说完耸了耸肩, 从未有过的轻蔑情绪让他自嘲一笑。
苏尔谢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搪塞了几句。
他永远不会给苏尔谢说,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在某一瞬间受到了冲击。
从小到大, 他身边的每一个雄虫都在给他灌输一个道理——雄虫是最尊贵的,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雄虫的存在, 雄虫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但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从他独立生存后, 就有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个世界其实是靠雌虫来运转的, 如果雌虫能独立繁衍且不受精神力控制, 说实话, 那雄虫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隋逸没敢将自己这戳破天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就他目前感觉到的, 似乎只有他会这么想。
他不愿意与众不同, 他只想随波逐流, 做一个泯然众人矣, 更接近世俗的雄虫。
这段时间里,隋逸没有刻意了解过加烈的情况,他重新回归到了自己的休眠中,每日裹在厚重的被子里,将室内温度开到最高, 热浪蒸腾。
而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没多久了。
春天到来之际, 便是万物复苏之时。
两月后, 终于停雪了。
深冬留下的冰溜子开始滴答滴答的消融。
冬日的寒气是在街头树梢那一缕嫩芽上消散的。
卧室窗外, 有散落的老树,干枯的老树上长出了许许多多的嫩芽,新生的到来让隋逸选择了结束冬眠。
他在两月后选择了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闲逛,看见了很多雄虫,要知道冬天的时候,在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雄虫,而如今雄虫络绎不绝的出现,代表的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帝国有一节日,名为迎花节,专门庆祝如此美好的初春时节。
迎花节那天,一大清早苏尔谢就叫上了他出门。
隋逸磨磨唧唧,心道,这要持续一天时间呢,着什么急啊,但苏尔谢很着急,迫不及待的想去外面热闹。
在远处广场,有专门针对于小朋友的游乐场,隋逸问:“你不去看看?”
苏尔谢:“好幼稚……”
隋逸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幼稚吗?”
隋逸为了给自己省点力气不用陪着苏尔谢来回晃悠,漫不经心:“你该不会是觉得你玩不过那些小朋友吧?”
苏尔谢的好胜心立马被激起,炸毛似的:“才不会!”
隋逸哦一声:“那你就去试试啊。”
在隋逸的激将法下,苏尔谢不服输的过去了,势必要给隋逸证明下自己的实力。
但要隋逸说,大可不必了,因为你表现的再优异,我都未必看一眼。
苏尔谢在远处玩,隋逸看见了这边的喷泉,果断和其他游玩的雄虫一样,懒惰的坐在了这里。
坐了好久,他也不太明白那些雄虫是怎么那么有耐力的,竟然能在同一个地方坐那么久,屁股都不疼吗?
反正他不行,安分不下来,又开始四处晃悠了。
在这几条街区闲逛,一则欣赏风景打发时间,二则想了解下这里的街区商铺都是做什么买卖的。
看了一圈,发现大多都是搞美食的,那不成,他喜欢吃,但让他做,那肯定不行。
等到了第三条街的时候,蓦然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熟悉,仔细看了几眼,想起来了,卢迪亚好像就住在这里。
他看见了卢迪亚租的那个小公寓,碰巧,卢迪亚刚好开窗,很快他们就对视上了。
隋逸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挪动脚步,他朝卢迪亚的方向招了下手,说道:“节日愉快。”
话声刚落,也不知道哪个骑着车子的小兔崽子一个疾驰,地上的污水哗一下溅了他一身!
纯白色的衣服瞬间多了一堆醒目的小黑点点,糟心极了。
卢迪亚对他笑了下,说道:“您可以上来换个衣服。”
隋逸想了想,去了。
卢迪亚早在两月前就和加烈解除了婚姻关系。
雌虫和雄虫离婚后,没有雄虫那么幸运,离婚后的雌虫将会被发配至偏远之地,经受历练。
为此,卢迪亚的教育部工作他也亲自辞掉了。
由于之后出了加烈通敌的变故,军部还在审理之中,无法判断卢迪亚是否和加烈有勾结,所以不经军部批准,卢迪亚是无法离城的,这样反倒给了卢迪亚在A区多居住两个月的机会。
对方在这两个月里开了个成衣店,就在小公寓里。
不过可惜的是,听斯尔赫特说,调查的差不多了,卢迪亚是清白的,已经将送审文书转交了,估计如今卢迪亚就可以选择离城了,当然,就算对方不离城也会被保护协会驱逐出去。
隋逸进去后,换了一件衣服,不禁道:“但愿出去以后不要再被溅到了。”
他抬头看向卢迪亚,对方穿着一身看起来就非常舒适的宽松休闲服,温和的淡米色在光线下,笼罩着一层柔美的光。
许久不见,比起之前见到的那个在加烈身边忍辱负重的雌虫,明显这个才更有活力。
卢迪亚调侃:“我这里还有很多衣服,或许您可以提一件走,脏了再换一次。”
隋逸笑出声来。
隋逸转头看向那边半开的正门,纳闷:“一般商铺不都是清晨开门吗,这会儿都中午了你才开门呀?”
卢迪亚轻笑:“最近需要养身体,所以不想劳累。”
“哦哦,这样啊。”他点评道:“你看起来确实很虚弱。”
卢迪亚笑了笑。
简短的交流,隋逸也没想着在这里待多久,正准备说要离开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这声音,有几分粗鲁,也不甚礼貌。
隋逸正好在门口位置,他开了门,一开门就见到了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雌虫。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了个黑色的大帽子,大帽子将眼睛遮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只在对方抬头的那一瞬,才能看清那双眼睛,低调却阴沉。
对方只看了他一眼,便很快将目光投向了里面的卢迪亚。
卢迪亚上前一步,盯着那个刀疤男,随后音色淡淡,对隋逸说:“我还要接待客人,先生,就不留您了。”
隋逸点头:“嗯,那我走了。”
说完,跨步离开,头也不回。
嘶。
这个世界真奇妙。
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奇奇怪怪的存在。
比如那个刀疤男。
他妈的竟然还是携枪出现。
可能刀疤男和卢迪亚认为他没看见,可实际上,当看见对方那只落在口袋里的手,那布料微微凸起的形状,在苏尔谢耳濡目染的影响下,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把枪。
挺好奇,卢迪亚是得罪上什么恶徒了,竟然会遭此突袭?
隋逸一直没有回头。
两个雌虫的战斗,不需要他一个雄虫插手。
况且他觉得卢迪亚的实力并不弱,真打起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尽管如此,隋逸还是选择了报警,他不记得报警电话,又没找到巡逻警卫,于是想着联系斯尔赫特,真好,依旧是联系不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斯尔赫特太忙了所以没办法接消息,他一定会怀疑是不是对方把自己拉到黑名单了。
隋逸给斯尔赫特发了条消息,告知了这边的情况,然后朝前方广场走,终于找见了巡逻兵,赶忙叫住他们,告知了卢迪亚那边的危机,这才安心了。
苏尔谢在游乐场玩了个嗨,赢了一堆奖品回来,隋逸看了几眼,点头赞赏:“不错不错,看来这个月不用采购玩具了。”
朝回走,苏尔谢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呀?”
隋逸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边的情况,卢迪亚应该能打赢吧?
打不赢按照对方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跑到外面去求救吧?
当时的情况可不是他不救啊。
雄虫和雌虫的战斗力比起来,那简直是弱爆了!
他要是真在那里继续待着,对方到底是战斗啊还是保护他啊,大概率会成为累赘。
所以不论何种情况下,他都坚信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路上,隋逸极力劝说自己,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太在乎,而且卢迪亚和自己也没那么熟,没必要那么上心。
可他耳旁就像是有一种声音一直在叫喊:你是懦夫你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隋逸忍不住了,悲愤的跺了跺脚,一把拉住要向左边转弯的苏尔谢向右边转弯了,并低骂一声:“我招谁惹谁了!”
到了那边的街巷,找到了卢迪亚的公寓,隋逸颤颤巍巍,生怕里面正在有大战,他将苏尔谢拦在外面,说道:“里面危险,你不许进来啊。”
苏尔谢挑了挑眉。
隋逸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没有想象中混乱的场面,甚至所有物品都还摆放的整整齐齐,根本没有打斗痕迹。
他抓了抓头,心中不解,难不成是换个地方打架去了?这么讲究?
“这件小衣服做的不错嘛,我喜欢!”
苏尔谢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吓得隋逸一哆嗦,后背一层冷汗。
他不禁怒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不许进来吗?!”
苏尔谢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
“……”有道理。
苏尔谢声音轻轻,有些落寞,“根据我从书上学到的知识来说,离了婚的雌虫,单独带一个虫崽,未来会很辛苦很辛苦的……”
“啧,我是雄虫,我一直单身,没离过婚,但是辛苦这点……”隋逸原以为苏尔谢是说他的,突然一顿,惊愕问:“谁?什么虫崽?”
苏尔谢指了指沙发上的衣物:“这间房子的主人啊,卢迪亚副会长?”
隋逸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他……卢迪亚没有养育幼崽啊……”
苏尔谢突然一笑,走到一件正在挂烫的衣服面前,笑了笑:“你之前不是问我,果子的装饰品是什么意思吗,我最后在书上查到了,代表……有孕!”
苏尔谢刚说完话,回头一看,只见隋逸微微发愣,转眼间,就像是一阵疾驰的风,猛地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堪称神速!
苏尔谢不明所以,慌忙追出门,却见隋逸拦路抢了一辆车子,直直冲出了这条街道,临走时厉声大喊:“去报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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