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力修补通天之海的四位少年弟子正值朝气蓬勃英姿勃发的年纪, 光是站着就能给观者感受到海内勃然的生机。

  站在万宝船上的长辈们看着四位少年将这些残局料理干净,看到犹如白昼的亮光亮起,嗅到草木清新的香气, 看到封印缺口的玄石散发着隐约的光芒, 而那十八道符箓的痕迹还烙印在通天之海上。

  一如当年诸神之战重现, 只是今日的主角是代表海内未来的年轻人们。

  他们四人本可以出手帮助,但是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出手。

  原想看看孩子们的行动,结果却是出乎意料,四位少年将一切都做的很好,甚至要比他们考虑还要周到。

  这些一直在他们庇护之下的孩子,不知不觉长大, 甚至能扛起海内的责任。

  惊喜地出乎意料。

  将太合仙君的赐福送至海内十洲四仙山, 闻清音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即是海内十洲四仙山, 仿佛很远,但是也仿佛近的就在眼前。

  没有黑烟肆虐, 所目之处皆生机勃勃重现美景, 一切都在焕发着盎然生意。

  闻清音这才松了一口, 他没有辜负太合仙君的期待, 将生的种子播撒在了海内。

  目光一转,闻清音就看到站在万宝船上的有桑仙尊,正抬起脸注视着他,温柔的眼中是对闻清音的骄傲与欣慰。

  迎着有桑仙尊的目光,闻清音露出一个笑。

  他正准备从浪尖踩回到边上的枝头, 然后再从树上走到万宝船上和有桑仙君他们会合, 但是闻清音脚一动, 就感觉脚底下的海浪跟着动了动。

  奔涌的海浪有动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但是对于闻清音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无疑让他吓了一跳。

  闻清音只觉得身形下意识的一晃,他本就站立的极高,这一下动的危险无比,不禁面色一变。

  这一晃让高处看下去的视野都一起微晃。

  突然腰上扶上的剑修的手,将闻清音晃动的身形定住,有了支撑的闻清音才松下一口气。

  幸好裴君珩在他身后,不然他也不知道前面的那轻微的一晃最后会演变成什么,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掉下去,那他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闻清音转过头想要和裴君珩道谢,但才刚抬起头就和底下万宝船上的有桑仙尊继续对上目光。

  有桑仙尊一直在万宝船上仰头看着他,显然将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父亲的目光盯在闻清音腰上多出的那只手上,表情明显冷了下来。

  差点忘了父亲之前说的那些话。

  闻清音身体一僵,他还记得有桑仙尊说的要他与裴君珩断开联系,当时约定的期限早就过去,可是他没办法再在父亲面前欺骗。

  身后的冷松味包裹着他,不可置疑,他无法离开裴君珩,也做不到再和裴君珩分开。

  少年清亮如澄澈湖水的眼眸中漫上几分乞求,这难得出现的情绪让有桑仙尊一愣,他扭开了脸,心却猛地沉下来。

  他从未见过玉笛这样求他。

  见有桑仙尊扭过头,闻清音一愣。

  似是感受到闻清音的情绪,放置在闻清音腰间的手轻轻摩挲,如在安抚。

  闻清音侧过脸,俊美的剑修俯身靠近,在他耳边说道:“一切都交与我。”

  裴君珩想要单独对上有桑仙尊单去解决这件事,可是闻清音知道他父亲的性子,虽然平日疼爱他,但是在一些事上却是执拗的惊人。

  别说和裴君珩正常谈话了,闻清音都怕裴君珩去反而被发怒的父亲解决了。

  虽然……

  想了想现在修为大增的裴君珩,闻清音觉得裴君珩现在的修为与有桑仙尊相比不知道到底是谁更胜一筹了。

  闻清音和裴君珩从闻清音催生出来的那棵大树一同回到万宝船上。

  裴君珩可以御剑将他和闻清音一瞬带到万宝船上,但是他们却默契的一同走到枝叶茂密的树冠上。

  在层叠树叶遮挡所有人都看不清的地方,闻清音和裴君珩终于悄悄地握上了手,手掌的温度让人眷恋,只想要靠的更近,触碰的更多。

  可惜现在他们只能在树叶中密不做声地牵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影斑驳,闻清音看着比他并肩行走的裴君珩偏过头,那双眼眸看到他时是一如既往的融化春水。

  剑修的薄唇轻启,虽然没有出声,但是闻清音读懂了剑修的口型。

  他说:“今天,很棒。”

  闻清音展开手将赐福播撒海内的模样如同普度世人的仙人,闻小门主却还不知道他的姝色。

  裴君珩的眸光认真,哪怕是一句普通的夸奖也让人的心情突然雀跃起来。

  把他当小孩来夸呢。

  与裴君珩注视着,闻清音骤然弯了眼,眸中星辰闪耀。

  再往前走就没有树叶遮挡,他和裴君珩就必须分开手,闻清音眼珠一转,另一只手扶住裴君珩的肩膀蓦地靠近。

  本牵着闻清音继续往前走去的裴君珩蓦地一顿,感受到脸颊上一触即离的触感,他看向闻清音。

  就看到闻小门主手压着他的肩膀,整个人无声笑的倒在肩头,如同偷腥成功的猫。

  笑比海棠艳。

  闻清音和裴君珩走到万宝船上时其他人已经都在了。

  池非浅和申屠坚都站在自家父亲的边上,而有桑仙尊和赤霄剑尊则看着两人出现。

  一到父亲的目光底下闻清音就不敢乱动,尤其是发现有桑仙尊的面色并不好看之后闻清音更是心中一沉。

  不敢耽搁,他小步跑到有桑仙尊的边上,如儿时一般扯上有桑仙尊的袖口。

  “父亲,一切可还安好?”闻清音殷勤问好。

  被闻清音扯上衣袖的有桑仙尊的面色松动下来,可是微蹙的眉头依旧没松开,他没有回答闻清音的问好,而是意味不明地说道:“从树上下来倒是用了许多时间。”

  那可不是,他和裴君珩在里头磨磨蹭蹭地牵手还差点就要亲上嘴了。

  但是这话闻清音可不敢在有桑仙尊面前说,他小声想要解释,但是有桑仙尊却像是不想听他的借口,直接用灵力启动了万宝船。

  万宝船朝着指定的方向行驶而去。

  有桑仙尊回头看向闻清音,发觉闻清音还是在不安地看着他,似乎因为前面发生的事情担心他生气。

  然而看到闻清音这紧张不安的表情,有桑仙尊的心情更加复杂,为了一个剑修,闻清音居然紧张到如此地方,之前他骄纵的玉笛何曾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

  仅仅是为了一个剑修。

  当真这么喜欢?

  有桑仙尊的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此事让他太过心烦,便暂且抛到一边,他的手碰上闻清音的额发,耐心地整理被风吹的凌乱的碎发。

  而感受到父亲手掌温度的闻清音瞬间亮起眼,父亲愿意抚上他的脑袋就说明有桑仙尊不再提前面那事,至少这件事在父亲那已经过去。

  或许是有桑仙尊对于这件事的妥协也不一定,闻清音笑起来。

  却不知道看到他的笑容,有桑仙尊的心中更加复杂。

  另外池阙主和池非浅还有申屠阁主与申屠坚之间也如最寻常的父子一般在相互关心,但是池非浅还没有和池阙主说青宣的事情,池阙主只以为青宣还在瀛洲学院之中与学院弟子们共进退,还期待地问池非浅青宣现在如何。

  池非浅的嘴角笑容淡了些,虽然青宣之前因为放弃阙主之位留任瀛洲学院与池阙主吵过一通,但是青宣毕竟是池阙主的大儿子,池阙主平时不说,但是心中还是关照着。

  尤其是现在海内刚经历一场大战,他对青宣的牵挂再也无法掩饰。

  而迎着池阙主关心的眼神,池非浅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满心期待的父亲说这件事,他眼眸垂下错过池阙主的眼神,嘴角的笑容依旧是完美的弧度。

  他说:“很好。”甚至都要飞升至上界成为新神了。

  池非浅抬起眼,笑容温润如玉,“之前父亲在通天之海之中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得知青宣安好的消息后池阙主就安心下来,他被池非浅这个问题带偏,开始和池非浅说起他先前在通天之中的遭遇,再也没提青宣的事情。

  而裴君珩与赤霄之间的气氛则沉默许多。

  裴君珩一直都像一柄锋利的剑,出鞘之后光芒万丈无法遮掩,而在赤霄面前这种锋利总会掩上铅华,锋利的能砍伤人的剑变成了沉默无言的石头,这一直到赤霄剑尊挫败无比。

  但是今日却不一样了,不知是太久未见,面前的剑修长身直立,哪怕手中已收起了长剑,但是眸光凛冽,看过来的眼神没有半分遮掩。

  加上今日裴君珩施展出了高出先前不知多少的修为能力,这让赤霄感到满意无比。

  长赢就应该是海内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然后将万昼剑宗带着重回荣光。

  直至恢复到当年阳溪老祖缩所在时的光华风貌。

  赤霄剑尊惯来威严的面孔在看向今日的裴君珩时难得松动半分,可是想到什么赤霄剑尊又冷下脸。

  “先前我让你做的事情做了吗?”

  对待裴君珩,赤霄剑尊的语气是惯常的严厉命令,一旦他为裴君珩制定了什么要求和目的,就要求裴君珩一定立即将这些都做到,无论裴君珩是否愿意,无论裴君珩是否能。

  只有尝遍苦痛,才能将剑磨砺的锋利。

  这是赤霄剑尊对待裴君珩的一向原则。

  往日无论裴君珩心中如何所想,都会对他这位严厉到近乎苛责的父亲俯首答应,因为往日的记忆告诉他,如果不听话,不服从,不能变的惊才艳艳,那他迎来的将会是皮开肉绽的惩罚和痛苦。

  除了磨砺自身,海内仙才是不需要注重其他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回答赤霄剑尊的问题,裴君珩抬起眼,眼中是无尽的风霜冰雪,看起来竟然要比岱舆与北原的雪还要冷。

  余光看到的是其他三人与自己父亲一起其乐融融的模样,而在裴君珩面前的只有赤霄剑尊永远无法和缓下来的面容。

  裴君珩的眼眸更冷了,从未有过的反抗与冲破的欲望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

  父子俩像两座沉默的大山,冰雪岱舆中最冰冷的两块大石。

  两人不发一言,但是无形的沉重压迫感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在这自成了一片风雪,在看不见的地方两人暗自较着劲,仿佛谁都不肯低头。

  赤霄剑尊和裴君珩之间的奇怪气氛引得申屠阁主的注意。

  怕被波及,申屠阁主将自家穿着鹅黄色制服的儿子拽到了边上一点。

  他探头看了眼冷着脸的赤霄和同样冰冷着一张脸的裴君珩,不禁偷偷感叹道:“这父子俩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一样的不好接近。

  又转头看到自己鹅黄娇嫩但一张脸沉默如木的儿子,申屠阁主感叹道:“呆就呆点吧,至少不是那种凶。”

  突然被自家父亲说呆的申屠坚:?

  他木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不是呆,我这是沉稳。”

  万宝船很快停靠在瀛洲学院,先前被黑烟肆虐陷入混乱的瀛洲学院现在恢复了平静,学院的弟子们在重建下大战中被破坏的房屋,慢慢将一切都回到正规。

  闻清音和裴君珩四个弟子在瀛洲学院下了船,而其他的四位门主则要回到自己的门派之中。

  他们作为门派之主,现在回去还要肃清门派中的余孽,顺便帮助整顿将一切秩序都回到正规之中。

  和父亲告了别,看到万宝船在视野中越来越远,直到快消失在眼前,闻清音这才收回眼神。

  将目光收回来的闻清音立马看向身边的裴君珩,剑修明显比先前沉闷许多,不知是不是赤霄剑尊的原因。

  先前在万宝船上跟在有桑仙尊边上的闻清音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裴君珩的动静,却只看到裴君珩与赤霄剑尊两人皆冷着脸,明明都是一言不发,却又好像较量了千百次。

  剑修还残存着冷硬的目光在看到闻清音时软了下来,仿佛那股冷硬向来不应给予给他最爱的闻小门主。

  连一丝一毫也不许。

  裴君珩才将对上闻清音含笑的目光,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上,是闻小门主主动握上了他的手。

  闻清音的手又软又温暖,仿佛是世间最甜蜜的良药,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触碰,就能轻松将裴君珩心中的一切不好情绪都抚平。

  正如站在浪尖上的闻小门主展开双手将手中的灵力播撒至海内十洲四仙山一样,镀上光芒的闻清音是唯一的救世之人。而裴君珩是所谓闻清音的最忠诚的信徒,他如同走近绝路的重病之人。

  每日仰首,每日叩拜,每日祈祷,皆是为了换得闻小门主轻轻往下瞥一眼。

  仅仅一眼,便足够将他救于水火之中。

  他的小门主。

  他唯一的玉笛。

  和闻清音的手相比起来裴君珩的手是冷的,手指交缠着摩挲许久,直至将裴君珩的大掌都捂热,闻清音才舒展起眉头。

  他和裴君珩目光相接,闻清音朝着裴君珩露出一个笑。

  一如既往的漂亮,心动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闻清音才刚弯起眼眸,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微凉的雪松味袭来,瞬间将他包裹。

  而他也被倾身而来的裴君珩紧紧抱住,这次不再是藏在树叶中的悄悄握手,而是胸膛相贴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一个拥抱。

  脸颊相抵轻轻蹭了一下,闻清音感受到剑修的薄唇靠近他的耳边,仅仅是吐息就已让闻清音那一片耳廓发红。

  “谢谢。”这两个跟着气流送进闻清音的耳朵,差点让闻清音的心跳都失了一个节拍。

  闻小门主难得结巴地说话:“怎么好好的说谢谢。”到让他有些不习惯。

  不过裴君珩说“谢谢”是应该的,毕竟能得到他闻清音的拥抱可不一般呢。

  想到这闻清音扭过脸,在裴君珩的下巴上赏了一口。

  闻小门主的眉目张扬,一张脸骄矜艳丽的不得了,每个举动都让人魂牵梦萦。

  剑修眼眸深邃想要靠近,但是在快与闻清音碰到时被闻清音拉开了距离。

  他像个善于捉弄人的孩童,一旦捉弄成功就飞快跑的看不见。

  和裴君珩短暂厮磨了一下,闻清音只觉得自己前面因有桑仙尊而产的忧愁都好上许多。

  手与手又勾上,闻清音准备与裴君珩一起走到学院之中。

  然而闻清音才刚扭了个头,就看到在边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池非浅和申屠坚,他们俩安安静静,不动声色的将前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闻清音:……

  怎么每次都忘记边上有人在场。

  嘴唇张了张闻清音正在思考应该如何解释,边上的池非浅和申屠坚就抢先开口。

  池非浅一脸微笑:“我什么都没看见。”

  申屠坚木讷着脸:“我也没看见。”

  但是话说完后顿了顿,申屠坚补充道:“下次记得注意点。”

  闻清音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感觉到裴君珩将他的手抓的更紧了。

  眼神瞥过边上剑修,想着每次和裴君珩亲热都会忘记其他人的在场,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与裴君珩得快点将此事公之于众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几次还是在一两个熟人面前情难自禁,如果哪日被一群人看个结结实实,那瀛洲学院之中一定会掀起巨大风浪。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战后的一切都回到原先的状况。

  没有在耽搁,他们一同前往院长办公处。

  先前闻清音将昏迷的常扶上君安置在院长办公处休息,听边上的弟子所言常扶上君现在已经醒来。

  只是到达院长办公处门口之时,所看到的景象让闻清音一行人忍不住停住脚步。

  先前池非浅拼尽全力都无法鸿越的光墙在不知何时消失,留在原地只有一圈圆形的轮廓,是之前所画飞天大阵时留下的痕迹。

  现在飞天大阵已经失效,而在痕迹的中央,他们看到头散发满身狼狈的青宣上君。

  他的发丝凌乱,衣袍摔在地上沾了泥,面容上的微笑不在,总是弯起的狐狸眼中只有死寂。

  前一刻还是即将飞升至上界的新神,现在又变成摔进泥土的堕仙,这样巨大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停住脚步。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青宣抬起脸,脸上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尤其是与池非浅对上目光后,青宣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他轻轻扯了下嘴角,顿起的笑容中是无法遮掩的嘲讽笑意。

  飞天大阵启动,光墙拔地而起,青宣确实在神圣的光芒中渐隐,飞升到他一直渴求的上界。

  上界的神很久没有来到凡尘之中,海内上一次出现神迹,还是千百年前,神明路过无尽之海,将手中的一朵花落下,便让温暖与繁华赠予海内诸民。

  可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神出现了。

  神只存在于海内的传说之中,海内的所有人也习惯了没有神的日子。

  但青宣却像追逐着成为海内新的神。

  青宣想要做什么向来能做到。

  曾经他是瀛洲学院的最调皮的学生,他不愿意被门派所拘束,为了留在瀛洲学院便改了脾性认真修炼。

  如他所愿,他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成为留任瀛洲学院的上君。

  但越轻易得到的东西越觉得索然无味。

  他逃脱了华符众阙的束缚,却又被自己捆绑于瀛洲学院的上君之位。

  终于在一日他翻开书卷,书中所描述的飞天大阵跃然纸上。

  “飞天大阵启动,得以羽化登仙,飞升上界,从此肉/体凡胎无可拘束,飘然于天地之间。”

  无可拘束么……?

  青宣上君合上了书,却在自己的心中种下了名为欲望的种子。

  有一日他的房门被叩响,一只瑟瑟发抖的猫在他的门口停留,鸳鸯瞳无辜又可怜地看着他。

  这上头是食魂兽的气息,青宣上君眯了眯眼,却想到书册上提到需启动飞天大阵的九十九个残魂。

  他弯腰,将这只像猫一样食魂兽抱在怀中。

  青宣想要做什么向来就能做到,这次亦然。

  他成功启动了梦寐以求的上界,马上就要成为他渴求的新神。

  可是光芒渐隐,本以为看到的应是神殿高耸,仙云飘渺,诸神皆立。

  然而青宣看到的却是神殿倒塌,断壁残垣,本应是诸神憩息之地的上界却没有一点生机。

  是一片接近死亡的寂静,没有海内的生机,只有冰冷的废墟。

  青宣上君终于知道为什么千百年来海内没有神的踪迹也没有人能成功飞升上界了。

  海内的神,早就陨落了。

  没有旧神的赐福,也就无法出现新神,所以一直没有人能成功飞升。

  他想要做什么向来能做到,无论是成为华符众阙的阙主,还是留任瀛洲学院成为上君。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做到。

  青宣上君半倒在地上,全身尽是倒在泥泞之中再也无法脱身的狼狈,只有边上的猫猫蹭到他的边上用舌头舔舐青宣上君的脸。

  小猫身子蓬松,像一小团毛球。

  被小猫靠近,青宣上君死寂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他伸手将猫抱到了怀中,如同抱着他世间最后的珍宝。

  “兄长。”

  池非浅走近,他看着青宣上君,垂下的眼眸眸光不明。

  青宣想做任何事都能做到,这也是池非浅想要一直超过青宣的原因。

  可是如他之前与闻清音所说的,哪怕他一直将青宣作为超越的对象,却也依旧忍不住的去在意去爱他。

  只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青宣对池非浅的这句话恍若未闻。

  两人陷入了无声的僵持。

  注视这一切的闻清音抬起脸,看到盈盈的光点缓缓飞来,像是白天里闪光的萤火虫。

  是他前面于通天之海散播出来的仙君赐福,用以扫除海内最后的不祥之恶,用以重现海内生机。

  那光点穿过海浪跨越仙山大洲来到了瀛洲学院,追上万宝船的速度,飘至他们的面前。

  落到的地方都重新长出盎然的草木来,而一个光点慢悠悠地飘向青宣上君怀中。

  闻清音瞳孔微缩,他想起青宣上君怀中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一只食魂兽。

  一只含有不祥之恶会被赐福消融的食魂兽。

  果然下一秒凄惨的尖叫从面前传来,青宣上君面上的表情第一次如此狰狞。

  他看着前一刻还在他怀中的猫在光点中慢慢消融,落下的光点如同降临海内的一场雨,把一切邪恶都祛除。

  怀中空空如也,空荡荡的昭示着他失去所有。

  “啊——”

  悲号宛若孩童最单纯的嚎哭。

  青宣上君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他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才张开嘴,就有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飞入上天失败,飞天大阵所有的能量包括那些残魂反噬,将青宣的所有灵肉摧毁。

  他现在不再是瀛洲学院受人尊敬的上君,而是一个真真正正修为全无的废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

  青宣不会失败,他想要做什么向来能做到。

  神思在一瞬间变的涣散,青宣嘴角轻扯着笑意,这一瞬他眼前出现了很多。

  看到不怀好意的苍桀进入学院,他却与苍桀达成了交易;看到信任他的常扶上君被他刻意消耗灵力,陷入沉睡;看到他站在断崖之上,手一抬就打开结界,弟子们的呼喊被他抛在身后;看到他坐立于光墙之内,温暖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听到了残魂的哭泣。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凝成眼前视野中出现的池非浅,和他长相相似,笑起来都相像无比的池非浅。

  他血脉相连的胞弟。

  曾经在他的后头亦步亦趋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长的与他一般高,只是这张脸上没有如往常一般的笑容。

  “我要变的和兄长一样厉害。”孩童时的池非浅拽住青宣的袖口,他只有青宣的腰那么高,甚至踮着脚才能勉强抓住袖口。

  那时青宣还在瀛洲学院中修习,目空一切的看不起任何人,却将小池非浅抱起。

  “不,我要比兄长还厉害。”小池非浅童言稚语地强调。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看着池非浅的脸,青宣的眼眸恍惚一瞬。

  他想起来了,他用脸蹭了蹭胞弟柔软的脸,他说:

  “好啊,我等着你。”

  可是青宣从来没有觉得能有人超过他。

  后面他留在瀛洲学院,再也没有回过华符众阙。

  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胞弟已经长成少年人的模样,一笑起来就与他一模一样,连弯起的眼眸和嘴角的弧度都相似无比。

  “现在你真正地超过我了。”

  青宣上君勾起笑容,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的话语变的模糊不清。甚至连视野都变的看不清,他如今沦为废人,什么都没有了。

  池非浅如愿的在他之上,再也没有人遮挡其光芒。

  他输得彻彻底底,现在面临着事后的惩罚,站在面前的池非浅会有什么反应呢?

  将他这个叛徒大骂一顿,还是用华符众阙的宗法来羞辱他?

  青宣上君嘴角勾着,眼中是冷冷的嘲讽,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他败了。

  他永远愿赌服输。

  青宣自顾自冷笑着,视野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他嘴角一僵,猛地抬起头。

  一身靛蓝色的胞弟站在他跟前朝他伸出手,面孔青涩能依稀看出儿时的模样。

  他的胞弟注视着他,他听到胞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指责,不是谩骂,而是——

  “兄长,回家吧。”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青宣一愣,他突然仰头大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令人发狂的笑话。他笑的胸腔震动,嘴角的鲜血涌的更加厉害,将胸前的衣襟全都染上血液,他却全然不顾。

  在发狂的大笑中,他眼角的一点晶莹划过,没入凌乱的鬓发之中再也看不见。

  快的仿佛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