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异能>捂不住大佬气质了>第92章 桃夭

  

  虽然吴春芳的案子基本确定为意外身亡,但是这并不代表工厂可以拿钱了事。

  本来工厂只要担下这个责任, 给她家里人一笔抚恤金, 这件事也就完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 有些事情就必须清算清算。

  宋初提出要见领导的时候,周经理还拿出了相当丰厚的红包塞到她手里,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初也不点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扔给苏木示意他收下,不过该见的人还是要见, 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我们只负责查案,具体的怎么处理,我们可没有权限干涉,都是上面直接下达通知。”宋初一脸和善, 周经理几乎吐血。

  既然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麻烦把钱还回来啊!

  具体怎么处理了, 宋初也不清楚。

  她最烦官场和商场的弯弯绕绕,这次的事情虽然牵涉不广, 真正处理下来也得十天半个月, 不过大换血是肯定的。

  将报告交上去之后,三人便驱车回了北京。

  高速公路上苏木又想起来时发生的事情,加上宋初在医院遇到的情况, 让他有些不能理解:“现在这些鬼魂胆子似乎都有点大呀,以前只要感受到我们身上的气息就麻溜地躲了,现在倒是敢往上凑了。”

  楼半夏亦有同感:“大概是因为人界阳气、正气的稀薄和地府瘴气的泄露有关,宋初你觉得……宋初?”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宋初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楼半夏连喊几声都没有反应,立即靠边停车。打开后车门就看到宋初通红的脸,稍微碰一下,滚烫。

  “怎么回事儿?挂完水不是好多了吗?”苏木扶起宋初,自己干脆坐在后座,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楼半夏踩下油门加快车速,驶向最近的服务站。

  服务站没有医务室却有药店,楼半夏买了所有可以用得上的药回到车上,试图喂宋初吃药。

  虽然当下宋初很配合,但是吃了药没多久她又把药给吐了出来。

  药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宋初的脸色从通红开始变得苍白。

  药吃不下去,苏木和楼半夏也不敢再喂。买了一碗白粥,依旧喂不下去。

  没办法,楼半夏和苏木只能尽快往回赶。

  二十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了十三小时。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宋初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楼半夏倒还好,肉体凡胎的苏木已经精疲力竭。

  李双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苏木已经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睡着了。

  “我就知道不该让她带病出去办案!”李双烦躁地在急诊室前来回走动。

  楼半夏抱臂坐在苏木身边,脸色有些异样:“也许,即使她不去也会生这一场大病。”

  李双皱眉:“怎么说?”

  “昨天中午的打完点滴之后宋初好了很多,后来在办案期间也一直没有什么异常,连咳嗽都很少,就像突然好起来了一样。直到案件差不多查清,她的病情才又反复起来,不断加重。在车上的时候,我们给她喂药喂吃的喂水,她都吃不下去,排斥反应很强烈。而且……”

  “而且什么?”

  “她有攻击意向,就好像有什么正在威胁着她,苏木差点被她掐死。你想到了什么?”

  李双扶住墙壁,缓缓坐下:“鬼上身。但这不可能啊,如果是鬼上身的话,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宋初身上一直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楼半夏闭上眼假寐。

  一个小时后,面色苍白的宋初终于被推出急诊室,手臂又打上了吊瓶。

  医生并没有让她的烧退下来,只能说病情暂时稳定了,具体发烧的原因也查不出来。

  “我们谁也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楼半夏执意不肯让宋初住院观察,而是选择了把人送回家。

  但是她也没有把宋初扔着不管,而是和李双一起住了进去,轮流照顾宋初。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宋初呼吸渐渐急促,一股巨大而熟悉的力量笼罩了她的躯体,让她不能完全醒来。

  她不敢挣扎,仿佛过了很久,那股力量突然撤去,宋初蓦地睁开了眼睛。

  是她的房间,却又透着一股陌生的感觉。

  窗前的沙发上有一道暗色的影子,与四周的黑暗融合在一起,让人很容易忽略。

  然而宋初却不会忽略,只是眼神触及,便已经发了一身冷汗。

  她掀开被子滑下床,跪倒在地毯上:“王。”

  那影子动了一下,转瞬便出现在宋初面前。

  垂着脑袋的宋初只能看到一双暗蓝色、镶嵌着宝石的靴子,面前人的威压几乎让她匍匐在地。

  “原来你还记得。”好听有磁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语气缠绵,语调却透着一股寒意。

  宋初不敢说话,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那靴子转了个方向走到床边,那人似乎坐在了她的床边:“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宋初没有回答,那人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看,你即便是逃出了地府,逃出了冥界,依旧逃不开本王的手掌心。本王要你活,你就能活;本王要你死,你就得死。”

  宋初咬了咬唇:“属下明白。”

  那人轻笑一声,似乎对宋初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伸手将宋初扶了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陌君,本王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呢,嗯?”

  宋初不敢抬头直视那人的脸,依旧低垂着脑袋,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那人也不逼她,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送到宋初眼前,宋初霎时瞪大了眼睛——梁京墨的金丝眼镜。

  “这个你应该认识,也知道是怎么来的。对方对本王提出了非常无理的要求,本王十分为难,要不要答应呢?要是不答应,这东西的主人好歹也是本王手底下的人。要是答应了,本王又觉得不值得……”

  “你想要什么?”宋初抓住那人宽大的袖子,“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

  那人从宋初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掐着宋初的下巴,逼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一张英挺深邃的面盘映入宋初眼中,她心底却只有恐惧。

  那人笑得越无害,宋初心里就越慌张。

  “本王的鬼使陌君,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啊,真是令本王心喜。”虽然这么说着,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就那么不冷不热地看着宋初,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我什么时候提出过你不能做到的事情呢?这件事你一定做得到,也只有你能做到。”

  他说得一派轻松,宋初的心却开始一点点往下落。

  他凑到宋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宋初的手逐渐握成拳,眼中的神采逐渐褪去,缓缓点头。

  那人的手拂过宋初的眼睛,如同温柔的抚摸。

  宋初再睁眼时,却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生病引起的昏沉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体温也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

  她掀开被子下床,窗帘紧闭,窗户却开了一扇。

  在窗沿处,留着一个深蓝色的印记。

  宋初的手指擦过那个印记,却没有让它产生丝毫的改变。

  她拉好窗帘,坐到窗边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

  楼半夏和李双一脸惊慌地从客房中出来的时候,宋初已经做好了一桌早餐,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李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哇塞,我是睡了一个晚上还是睡了一个月啊?”

  宋初用筷子轻轻敲击桌面:“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早上好,你做这么多早餐干什么,吃得完吗?”楼半夏岔开了话题。

  宋初耸肩:“病好了,心情好,一不留神就做多了。吃不完就打包带走,让苏木和章邯不要吃早饭就是了。”

  “心情好,为什么心情好?”李双八卦地凑了过去。

  宋初咬着豆沙包笑眯眯地看着李双:“梁老大要回来了,我当然心情好。”

  李双和楼半夏都愣住了,楼半夏迟疑着放下筷子:“宋初,你怎么知道梁老大要回来了?”

  “你们昨晚睡得沉吧?”宋初先是抛出一个问题,吞下一口白粥再慢悠悠地开口,“那是因为昨晚有贵客造访,比判官等级更高的贵客。他帮我治好了病,顺便说了阿墨的情况,应该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能回来。”

  楼半夏一边喝粥一边偷眼看精神好得有点不正常的宋初,心总是悬着的。

  如果只是来帮宋初治病、传达消息,何必把她们弄得昏睡不醒?宋初之前生病又是为什么?这里面,总是让人感觉到不安。

  提着两个大大的保温桶到文物修复处,另外三个小伙伴一听梁京墨再过不久就能回也都十分兴奋。只有楼半夏,靠坐在办公桌上捧着一杯茶,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笑容不减的宋初身上。

  “叮铃,叮铃……”团子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得到梁京墨要回来的消息,众人干活儿都有劲了,恨不得现在面前出现个恶鬼厉鬼给他们打一顿。

  人,受气了需要发泄,激动了需要发泄,开心了也需要发泄。

  虽然已经立春,天气却尚未回暖,整个世界似乎慢了一拍。

  然而在寒春之中,北京城内一所四合院的桃花,却已经开得如火如荼,引得诸多游人驻足,视为祥瑞之兆。

  四合院的主人却隐隐不安,自异状出现,他常常在夜半时分看到桃树下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每每走近那影子便消失不见。

  这天,团子刚跳到他们家院子的院墙上,就察觉到了那桃树传来的阴煞之气。

  照理来说,桃枝辟邪,鬼祟对桃木避之不及,很少有鬼魅会选择用桃木作为掩体。

  团子正围着那棵桃树转悠呢,四合院主人出来了,和团子大眼瞪小眼许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说黑猫通灵,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就麻烦劝劝它不要呆在这里吓人了。”

  团子留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拨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铃铛,清脆的铃声似乎打破了什么东西,让四合院主人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不少,更是连连冲着团子磕头。

  团子在桃树下扒拉了两下,仰着脑袋跳上院墙,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团子带着宋初、李双和柳永回到四合院,从墙外就可以闻到隐约的桃花的香气。

  一个女人开了门,刚想问来者是谁,就看到趴在柳永脑袋上的黑猫,颤抖着手指指着团子尖叫:“老纪你快出来,是不是这只猫?”

  一个中年男人很快吭哧吭哧地跑了出来,先不看人,怼着团子瞧:“对,对,就是这只猫。”

  “请问……”李双斟酌着开口。

  男人这才看到门前站着的三个人,连连把人请进四合院。

  男人姓纪,叫纪晓峰,开门的是他的妻子,谢妃。

  一进院子,那一树开得绚烂的桃花便映入众人的眼帘。

  纪晓峰让谢妃进屋给客人倒茶,也不让人进屋,直接把宋初三人安置在了院子里的石桌边,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棵桃树。

  李双忍不住笑:“看来纪先生很明白我们来的目的。”

  纪晓峰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心急了。”

  “应该的。”宋初接话,“我们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希望没有打扰到纪先生。”

  谢妃端着刚沏好的茶出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识情识趣地又进了屋。

  柳永已经摸到了桃树边,近距离看着一枝桃花。

  这棵桃树不仅提前开了花,而且开出的花非常香,比一般桃花的香味浓郁了数倍,甚至有些刺鼻了。

  李双的目光从柳永身上移开,看着纪晓峰:“纪先生,这棵桃树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纪晓峰微微皱眉:“实不相瞒,这个四合院虽然我们已经买下来两三年了,但是我们今年才搬进来,也没有准备住多久,所以……以前什么情况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旁边的四合院里住了一位老先生,似乎已经住在这块儿很久了,你们也许可以去问问他。”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你自己没有去问?”宋初抿了一口茶,能够在北京城拥有这样一套四合院,还只是“偶尔”来住一住,虽然看上去很不着调,这位纪先生恐怕非富即贵,拿出的茶水自然也不一般。

  宋初并不懂茶,但茶一入口,醇香的气息便告诉她这绝对是好茶。

  纪晓峰脸色僵了僵,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想问,可是人家不待见我,连门都没让进。”

  三人都有些诧异,柳永口无遮拦,直接问了出来:“你哪里得罪人家了?”

  “没有没有,”纪晓峰连忙否认,“那位老先生脾性有些古怪,平时谁也不见,每天只有一个保姆进进出出。住到现在,我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遑论得罪。”

  李双唤了团子一声,团子从柳永肩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宋初膝盖上舔爪子。

  宋初捏着它的后颈将团子拎了起来:“去隔壁看看。”

  团子去刺探军情,这边柳永也看到了团子留下的印记,招呼宋初和李双过去。

  宋初蹲下身看了眼被刨开一些的土地,转头看纪晓峰:“恐怕我们要挖开这一块儿,纪先生……”

  “我去给你们找铁锹。”纪晓峰立即转身去找工具,一点不情愿的意思都没有。

  纪晓峰离开之后,李双放低了声音问宋初:“怎么样?”

  宋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这里阴气不算重,这棵桃树看上去也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有这样一棵桃树镇宅,这里不应该出现鬼祟。不过,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

  纪晓峰拿了铁锹出来,就看到宋初和李双“一脸凝重”地看着桃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很严重?”

  团子突然从院墙上跳下来,又将纪晓峰吓了一跳,两步窜到了柳永身后。

  看着团子叼回来的小鱼,宋初挑了挑眉,纪晓峰却是已经慌了:“我的天哪,它,它怎么把人家的鱼给叼回来了?这回是真的……”把人给得罪了!

  “慌什么?”柳永蹲下身,让团子跳到自己肩上,“我们团子从来不会随意叼人家的东西,但是人家给的东西也从不拒绝。这条鱼,应该是你的邻居主动给它的。看起来,是个挺有爱心的老人家。”

  李双耸耸肩:“你们先挖挖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我和阿初去隔壁看看,也许能打听到一点什么。”

  敲响隔壁的大门,许久才有人应答,伴随着轱辘声:“什么事啊?”

  宋初和李双对视一眼,看来里面的老先生的确脾气古怪,正常人听到敲门声,第一句话总会问对方是谁。

  而这位老先生开口就问什么事,摆明了表示他是不会开门的,有事说事,没事儿就滚。

  李双清了清嗓子开口:“老先生,我们是刚才那只猫的主人,现在在您的隔壁研究关于那棵桃树开花的原因。听说您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轱辘声一直没有停下,听上去离大门越来越近了:“桃树?我常年不出门,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走吧。”

  李双抿了抿唇:“既然如此……”

  李双刚想说算了就被宋初抓住手腕打断了她的话。

  “老先生,你真的是老先生吗?”

  这句话乍一听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在知道一些事情的人听来,却是明明白白。

  门内的老先生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出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我,还能是其他人吗?请你们赶紧离开。”

  宋初也不急,反正人家不开门,她便靠在门上:“你真的要我们离开吗?你觉得凭你的身体,还能养着那东西多久?如果你能好好合作,说不定我能帮你给那东西多拖几天,几个月,几年也说不定,看我心情。”

  “你们等一下!”轱辘声靠了过来,或许是怕宋初和李双等不及走了,里面的人急匆匆地喊出声。

  不久,门内传来拉栓开锁的声音,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消瘦老人。

  李双还没弄清楚宋初在说什么,看到老先生的样子便愣了。

  这位老先生是真的消瘦,露出长衫的手几乎和骷髅一般,脸颊凹陷,眼下青黑,眼窝深陷。若是不说话,恐怕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

  “你们进来吧。”老先生开口请她们进去,李双顺手帮他把门关上。

  也许是那气息太过微弱,直到走进屋内,李双才感觉到一股隐约的妖气。

  房内的跋步床上趴着一只沉睡不醒的长耳兔,那妖气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先生也是耿直,把人让进来就直奔主题,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帮我救她。”

  李双掀了掀兔子的耳朵:“这只兔子精年纪大了,精元耗尽,能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说道这里,李双灵光一闪,转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老先生。

  宋初在床边坐下:“帮她续命,违背天道,我很为难。”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不过我常年不出门,对邻居家的事情也不甚了解。我住在这里五年,那家的桃花似乎每年都在同一天开始开花,花期比一般的桃花要长一些。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老先生闭了闭眼睛。

  李双轻轻抚摸着长耳兔的毛毛:“同一天,哪一天?”

  “三月十七,但是落花的时间不定。”

  三月,正是桃花应该开放的时间。三月十七,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是对别人而言不特殊,不代表对桃树下的阴灵也不特殊。

  那一天对那阴灵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

  说话算话,宋初往长耳兔体内注入一股真气。

  片刻之后,长耳兔干枯的毛发变得油光水滑,看上去又有了活力。它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有力,不像刚才好像随时会停止一样。

  “十年。你也该好好调养自己亏空的身体了,好好调理,十年还是可以的。还好你正当壮年,身体底子还不错,要不然也撑不到现在。”这是宋初给他最后的忠告。

  回到纪晓峰家的四合院,柳永和纪晓峰已经将桃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只是一枚十分寻常的铜制平安锁,用一块已经几乎腐烂的布绢包着埋在树下。

  见宋初和李双回来,柳永将已经清理干净的平安锁递了过去:“不是桃树的问题,是这个的问题。”

  宋初没有接平安锁,而是拿起了桌上破破烂烂的布绢。

  因为常年被埋在地下,布绢已经被染成了灰黑色,有些许的腐烂,轻轻一扯就能扯烂。

  她小心翼翼地将布绢摊开,布绢十分素淡,只在角落里绣着一朵花,看那模样,应该是桃花。

  “花……花……”纪晓峰突然惊呼,众人一回头,就看到那满树的桃花簌簌落下,疾速枯萎。

  “呜呜呜……”桃花枯萎,平安锁中传来女子的呜咽之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平安锁表面浮现。

  李双立即请纪晓峰准备了一间阴暗的房间,方便他们办事。

  纪晓峰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但是从三人的表现上他也明白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半点不敢含糊。

  到阴暗的房间中,铜锁表面的人影更加清晰了些,却还是没能突破平安锁出来。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宋初等人了解事情的经过。

  阴灵往往对桃树避之不及,违背本能强撑着靠近,必定会极其不适,长久下来耗损精气。如果不是执念指引,没有哪个阴灵会这么想不开。

  “三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听到宋初的问题,作民国时期大家闺秀打扮,一直埋头哭泣的阴灵缓缓抬起头来,清秀苍白的面容上挂着点点泪珠。

  鬼本无泪,精气化之,非极恸不坠。

  “三月十七,是我们定情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宋初、李双和柳永互相对视,猜到了些许的情节。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听她慢慢道来。

  这位藏身平安锁的阴灵,是民国时期商贾大户卫家的小姐,闺名卫宜冉。故事很俗套,不过套路似乎反了。

  卫家有一门远房亲戚,卫宜冉有一个远房表哥,名叫孔锦城。

  孔锦城自幼被养在卫家,与卫宜冉自然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孔锦城自幼聪颖非常,到十七岁的时候,做事的手段已经令人不敢小觑。

  卫宜冉的父亲对孔锦城十分满意,对孔锦城和卫宜冉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也乐见其成。

  孔锦城十八岁的时候,卫老爷觉得孔锦城应该被放出去历练一番,才能有更大的成就,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孔锦城离开北平的日子,正是三月十七。

  那年暖春,桃花早开。

  就在这棵桃树下,卫宜冉与孔锦城告别。也是这棵桃树下,他们交换了定情信物。

  孔锦城这一去就是两年,卫宜冉从十六岁等到十八岁。

  那个时候虽然不像更早之前那样女孩十三四岁就要嫁人,但到十八岁以后也难嫁得好了。卫老爷几番催促孔锦城回北平,都被那边以事务缠身拖延了下来。

  孔锦城迟迟不归,后来卫老爷派去的人传来消息,说孔锦城身边多出了一个美貌丫头,二人形影不离。

  卫老爷勃然大怒,卫宜冉听到消息更是差点当场昏厥。

  卫宜冉十八岁生辰过后,卫老爷终于决定给卫宜冉定下一门亲事。

  男方家族亦是北平城的大户,他谦和俊雅,在大部分人眼中是绝对的良配。

  然而在卫宜冉眼中,卫老爷的举动无疑是逼着她违背诺言。

  多次抗争无效,卫老爷将她禁足,卫宜冉只能孤注一掷,逃婚了。

  卫宜冉孤立无援,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两大家族同时干涉,卫宜冉很快被抓了回去,连北平城都没能出去。

  经过逃婚事件,原本定下的亲事吹了,男方退婚,让卫老爷极其没有面子。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卫宜冉,被从小娇惯长大的卫小姐,感受到了世间最大的恶意——卫老爷让人给她送来了一把剪刀。

  卫宜冉平静地接下了那把尖头剪刀。

  当夜,卫宜冉趁着守着房间的家仆打瞌睡,从窗户翻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卫宜冉的尸体在桃树下被发现,胸口扎着那把尖头剪刀。

  这个女人,用生命守护了自己爱情的承诺,即使她知道那个男人也许已经背叛了自己。

  “父亲给我那把剪刀的时候我很惊讶,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因为我知道我错了,因为我的任性让家门蒙羞,所以我安然接受。”

  “自裁之前,我在桃树下埋下了他赠与我的平安锁,企盼着有一日他能归来。可惜我在这里守了近百年,卫家从昌盛走向衰亡,他却一直没有回来。到如今我仍然不相信锦城会背叛,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双轻叹一口气:“痴人啊,痴人。”

  “不见棺材不掉泪,如若孔锦城当初真的背叛了你,你又能如何?”柳永的话意外的犀利。

  卫宜冉红了眼眶:“我不能如何,我只想追一个真相,不想这样不明不白。”

  “我可以帮你查到当年孔锦城的下落,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的事情只是一件误会,你要怎么做?”宋初轻描淡写地开口。

  卫宜冉咬唇:“那我就可以安心去投胎,来生再与锦城续前缘。”

  宋初嗤笑,有些人就是这么天真,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发展。

  渡忘川,过奈何,饮下孟婆汤,谁还能记得从前的羁绊?除非三生石上镌刻留名,除非逃过鬼差冥警孟婆的眼睛,除非法外开恩,来生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好,我去帮你查。”宋初冷着脸,她也想借此机会,去一趟冥界地府。

  但凡在这世间出现过的生命,冥界必有关其生平的记载,作为投胎时评判功过的依据。

  若是在阳间通过历史资料和关系网调查,想要知道孔锦城当年的事情几乎不可能。查地府的命簿,是最简单快捷的方式。

  十多年在人间是很长的时间,对冥界而言却如同转瞬。

  鬼使陌君再度出现,只引起了小范围的议论,更多鬼连陌君曾经消失过都不知道。

  宋初刚刚进入冥界,判官便出现在她面前,称奉冥王之命,前来迎接。

  宋初知道冥王的意思,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思一想,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陌君此番前来,只为调看命簿。冥王事务繁忙还为陌君伤神,陌君愧不敢当,请判官为陌君传达陌君的感激之情。”

  去往存放命簿的府库的路上,宋初与判官虚与委蛇,迟迟不敢透露自己真正的目的。

  判官俊雅如玉的面庞上笑意不落:“冥王爱重陌君阁下,陌君阁下切莫妄自菲薄。前些日子冥王以玄王子玉从魑魅魍魉手中换回一个凡人,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万分暖心。”

  宋初的心突然跳得极快面上却不显,缩在黑袍之下的身躯寸寸紧绷,双手握拳,如同一根被绷紧的弦。

  直到拿到孔锦城的命簿,宋初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判官肯定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些事情,只能是冥王的意思。他要她记得自己的承诺,记得他的手段。

  平安锁被带回文物修复处之后,纪晓峰的四合院没有再出现异状,只是那颗桃树持续萎靡下去。

  宋初回到阳界的时候正是夜半,手机显示不少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大多是宋父宋母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

  周末了,宋初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家,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做父母的自然会担心。

  最后的信息是楼半夏发来的,告诉宋初宋父宋母已经被安抚下来,让她回来之后尽快回家就行。

  看到这些,宋初的心突然乱了起来。

  当初她担心梁京墨,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冥王的条件,却忘了宋初还有父母。

  不知道如果她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宋父宋母是不是能够撑得过去。

  宋初回到家的时候,家中客厅里灯火未灭。

  打开门,电视还开着,宋父宋母相互依偎着靠在沙发上打瞌睡,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

  宋初突然就有些慌张,这样的温暖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无法不担心她做出的决定将会对父母造成伤害。

  “阿初回来啦。吃饭没?厨房里饭菜都给你热着呢,饿了就自己去吃。阿墨那孩子没事吧?明天要不要我们陪你去看看他?”

  宋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未清醒,关怀的话预已经脱口而出。

  宋初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电饭煲中温着半锅白粥,炉灶上小火煨着一锅汤,微波炉里还有一碗东坡肉。

  宋父宋母看宋初回来了,他们也已经困得不行,没有追问便回房睡觉了,想着有什么事情明天一早还可以问。

  然而第二天他们起床的时候,宋初已经离开了。

  厨房里做好了早饭,桌上留了便条,告诉宋父宋母她最近会比较忙,让他们不用担心。

  楼半夏向来是文物修复处众人中到得最早的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她开门。

  然而这一天,她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进入院内,便看到宋初趴在办公桌上逗团子。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你昨晚那么晚回来,今天会晚一些。”楼半夏问道。

  宋初直起身子,微微一笑,打趣道:“被卫宜冉和孔锦城的故事感动得睡不着觉了。”

  楼半夏饶有兴味地挑眉:“看上去有转折。”

  转折是有的,而且还是大大的转折,但是要论感动,却是真的没有。

  根据命簿记载,孔锦城十八岁被外放历练,十九岁便因为掺和进了起义事件断了一条腿,命途从此直转而下。

  他不是不想回北平,而是被卫老爷派人困在了外面。

  美貌婢女确有其事,但那是卫老爷“赏赐”下去的,告诉他不必再惦记卫宜冉了。

  孔锦城也知道自己断了一条腿再配不上卫宜冉,后来卫老爷给他送来卫宜冉成亲的消息,他便认了命。

  综合下来,卫宜冉和孔锦城谁也没有错,看上去卫老爷应该是唯一的坏人。

  卫宜冉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没有怪卫老爷的意思,只是梨花带雨地笑着:“我便知道,我便知道,锦城是不会背叛我的。”

  “你不怪你父亲吗?”章邯忍不住问道。

  卫宜冉摇了摇头:“我不怪他,也许你们都觉得我父亲一手毁了我和锦城的姻缘,但是我却感谢他。如果当初断了一条腿的锦城回来了,我嫁给了他,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那样的他。所以我反而要谢谢父亲的狠心,属于我的锦城永远都是完美的。”

  章邯扁扁嘴:“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柳永在一边默默点头。

  卫宜冉之案轻松解决,宋初的心里却不轻松。

  好在她习惯了隐藏情绪,倒也不会让旁人看出什么,只是有时候会去酒吧消遣。

  夏青出现在宋初附近的频率高得离奇,让她心生警惕。

  夏青把这称为“缘分”,宋初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酒吧老板是一只蜥蜴精,显摆地给宋初调了一杯酒之后,凑到她耳边:“我最近得了个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

  宋初眼皮微掀:“什么东西?”

  “嘿嘿,我不懂什么文物古董的,前些日子瞧见一个客人手中有一个甚为好看的物件,就给买了下来。”说话间,老板将一个锦盒推到了宋初面前。

  宋初打开锦盒,黑色的绒垫上卧着一个雕刻成龙形的青玉环。

  龙身阴刻着云纹卷,张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咬住自己的尾巴,外缘上装饰着钩状纹饰。

  龙环雕刻得很形象,表现手法较为夸张,属于汉代龙环的典型特征。

  要说值钱,的确值几个钱,但也不属于什么稀世珍宝。

  “你花多少钱买的?”

  要说宋初为什么会和蜥蜴老板熟悉,是因为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