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悄摸了摸身下的枝叶,脑袋上浮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时候章鱼也能上岸了?

  刚才那箍着他腰的,到底是不是邪煞大章鱼的腕足?

  白悄这才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

  从海洋里被带着到了陆地,中间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了,白悄眼前不再深黑一片,他能够从灰蒙蒙的视野中大致看出周围环境的轮廓。

  他似乎……位于一个洞中。

  白悄正打算撑起身来,一道男声在此时冷不丁响起:“白悄。”

  无论是从音色、还是从说话口吻判断,响起的那道男声都无比令人熟悉。

  白悄失声惊叫:“棘!”

  偌大的惊喜像一场盛大的烟花,瞬间爆发在白悄的心里,而千万的疑问在此刻烟消云散,白悄惊惧黑暗的内心世界被炸出敞亮一片的天空。

  那道发出的男声离白悄并不远,白悄连起身都来不及,直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像一只雏鸟一般扑到了男人的脚下。

  他用手去抓那个人,又惊又喜:“棘!”

  白悄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紧接着,那个男人抵住了他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把他推出去半米远:“别动手动脚的。”

  白悄的视线终于恢复了。

  他睁着眼睛,脸上还带着被天降的彩票砸中的表情,一时之间和棘冷漠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棘似乎比当初更成熟了,他更高、也更壮了,脸色却比之前还要苍白,衬得黑眸幽深,瞳仁阴森得像黑色的漩涡。

  一头乱糟糟的卷曲黑发被修短了一些,额发下的脸庞面部折叠度很高,眉骨和鼻梁都又高又挺,而眼窝深邃,睫毛长直,绷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男人右侧脸颊眼睛下方的小黑痣依旧夺目,白悄把视线怔怔放在那上面,脸上的笑容像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他有些无措,看着棘一时不敢说话,半晌才把视线挪开,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能容纳两三人的树洞,洞的位置奇高,坐落在半空中。从白悄的位置看去,能看到洞外灰暗的天空,听到鸟雀在枝头下方幽幽地鸣叫。

  白悄想挪到洞口,看一下这个树洞离地面有多少高。

  他刚一动,一条黑藤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唰地挡在他面前,顶端张开,露出一排排尖锐雪亮的、针似的牙齿:“嘶——”

  重荆藤警告地对白悄哈了一声。

  白悄跌了回去,脸色苍白地连连摆手:“我只是想过去看一下——”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棘淡淡地道,他听白悄说完,不仅没有放下刚才那支重荆藤,反倒又驱使着几根重荆藤,层层封锁着洞口,露出的空隙只能让一两岁的小孩通过,白悄能探出个头就已经不易了。

  白悄感受到明晃晃的针对。

  他自知理亏,收了笑容,跪在自己腿上,一脸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道:“棘、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白悄不敢问其他事情,一半尴尬一半心虚地开了这个话题,小眼神时不时从垂落的脑袋下偷偷跑出来,想要在不惊动棘的情况下揣摩下他的脸色和心情。

  棘掀了掀眼皮,白悄把双手都放在了膝盖上,跪在地上一副无比乖巧的认错模样。

  “我当时说过不会放过你,自然不会让你死在别的什么魔物身上,”棘冷笑一声,“今天被我找到了机会,我会好好给你算我们半年前的账。”

  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得救了的庆幸,白悄刚开始见到故人时兴高采烈的心情就像被一场大雨扑灭的火,情绪燃烧成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他蓦然想起当时离开时,棘愤恨的眼神。

  “……”白悄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尖掐在了掌心里,微潮的汗意像蚂蚁一样从掌心爬到了指尖,他不自在地摩擦了一下手指。

  “对不起。”白悄低低地说了一句。

  棘抱着臂的双手几乎立刻放下了,伸臂的速度快得像是早就预料到白悄会这么说,男人蹲下了身,钳住了白悄的下颚:“对不起有用的话,我还来找你算账干什么?”

  “还是你觉得当时没说够,所以现在想再说一遍?”

  “那这样的话说一遍怎么够,你要是有心,应该给我磕个头,你说是吗?”

  “骗子。”

  最后一个词被男人嚼在了齿间,摩擦得又轻又狠,白悄甚至觉得棘不是在说他,而是在隔着空气磨他的肉、喝他的血。

  白悄僵在了原地,没想到棘怎么恨他。

  和完全成熟的棘相比,白悄要显小得多。他本来身材就纤弱,从骨架到身高都比棘小了一圈,脸蛋弧度也不棘更柔软一些,雪白的肤色和金色的长发像洋娃娃一般惹眼,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差了一大截。

  此刻白悄跪着男人蹲着,白悄又被棘掐着脸蛋,不可谓不弱势,如果有外人在此处旁观,绝对会认为小美人被大混混给狠狠欺负了一通。

  但事实却是,白悄是那个用女装欺骗棘的感情的人。

  白悄没脸流泪,他一言不发地任棘说一些很重的话。

  棘沉着脸:“骗子现在为什么不敢说话了?”

  “明明当初一点都不怕我。”

  “把我耍的团团转。”

  “如果不是被其他人戳穿,我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去?”

  “说话啊!”

  棘低吼了一声,钳着白悄下巴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但白悄被大声怒斥他的棘吓了一跳,身体也不自觉弹跳一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白悄感觉肾上腺素在身体角落爆发,他手软脚软,用像看杀人狂魔样的眼神看着棘。

  半晌,白悄咽下了被恐惧刺激得在口腔里泛滥的口水:“……你要打我吗?”

  棘一言不发,眼底深处漫上一层很微弱的血红。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用力,白悄的下颚被捏得生疼:“你真的是男的?”

  白悄点点头。

  棘嘶嘶笑了一声,嗓子微哑:“想要我原谅你?”

  白悄毫不犹豫地再次点了点头。

  “很好。”

  棘咧开了嘴,尽管那唇角的弧度僵冷得不似活人:“那就按我说的去错。”

  “现在,背过身去。”

  白悄犹豫了一下,他抬起睫毛,试图从棘的脸色当中获得其他的信息,但棘在说完后便立刻冷下了脸,那笑容收敛的速度太过快速,以至于有一种怪诞的荒谬。

  棘的视线自下而上,尖锐犹如冰凉彻骨的冷刀。

  白悄觉得自己被男人剖开了。

  他再也不敢耽搁,连忙转过身去,他还想维持着跪姿,却在屁股坐在小腿前被人握住了腰。

  棘的双手冷到了一定程度,隔着衣料,白悄被冰得发了一下抖。

  但这远远不是白悄,另一只手呷昵地揉了一下白悄的后腰,然后不由分说地往后腰下方的一处抓了一把。

  与此同时,贴得耳边的男声低哑克制:“……我会让你重新成为女人。”

  白悄悚然一惊!

  他瞬间便想挣扎,可早就猜到白悄反应的男人顷刻间便锁住了他的手脚,紧接着劈天盖地的重荆藤像千万条聚集在一起的黑蛇一般扭动起来,密密麻麻地遮住了整个洞口,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而白悄被人缠着手足压倒在地上……

  .

  再次醒来时,白悄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他睁着眼睛看了许久,脑子晕眩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慢慢才找回自己的手脚。

  酸,痛,麻。

  “……”白悄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到冒烟,说出来的话像蚊子叫:“水……”

  一根细瘦的黑藤晃悠悠地伸了过来,先是蹭了蹭白悄的脸颊,之后便舀着一捧水凑到了白悄的嘴边。

  等白悄伸出舌头,那捧水就进了他的口中。

  那根伺候白悄喝水的重荆藤很是细心,倒水的速度不快不慢,喂水的姿势不偏不倚,在白悄喝完水后,还用沾着水的顶端摩擦了一下白悄的嘴唇,这让白悄唇肉上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棘就是只狗。

  各种咬、舔、掐,力道又重又猛,速度堪比打桩机。

  白悄感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他没死在这里,都是命大。

  而现在,那个狗男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洞口的黑藤簌簌退去,男人顶着正午热烈的阳光走了进来,白悄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发现棘精神饱满、唇角竟然挂了一丝细微的笑。

  察觉到白悄的目光,男人敏感地顿住了脚步,那丝笑意欲盖弥彰地从脸上消失了。

  棘绷着脸颊:“醒了?”

  白悄一点都不想理他,眨眨睫毛示意自己听到了。

  棘走到白悄面前,把人从衣服堆里抱了起来,让白悄躺在自己怀里。男人脸色有些发红,视线紧盯着白悄的脸,维持得有些刻意,他捏了一颗黑乎乎的果子,塞进白悄的嘴里。

  白悄立刻被苦到了,舌头一推就想把那果子吐出来。

  棘用手指抵在白悄的双唇间:“不许吐,这是治疗用的!”

  男人抿了下唇,眼神有些飘忽:“虽然没有出血……但你肿了。”

  如果不是没有力气,白悄想把口水吐这人脸上。

  棘看了下白悄的脸色,脑袋往后缩了一下,他咳了一声,有些悻悻:“……反正你也不是没舒服过。”

  白悄使出浑身力气,终于抬起手,啪地一下把男人的脸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