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的当口,黑皮男和他的几个同伙,已经替白悄把东西搬好了。

  他们灰溜溜地走出大门,还特地关上了门。

  白悄瞄了一眼,见那些人都走光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拨挨白,期一嗷悄,白悄!”

  他不满噘嘴:“我知道你听得懂,你别耍我玩。”

  颜御洲把头往后仰,脖颈正好抵在真皮沙发的顶部,这个姿态显得他放松又懒怠。

  他轻声道:“哦,听懂了。”

  “白悄是吗?我记住了。”

  男人很随意地这么一说,眉梢微微挑起,目光却锁着白悄,似乎在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

  明明已经把名字纠正了过来,为什么还是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呢?

  白悄呆呆站在原地,傻乎乎地应了一句:“……哦。”

  他说完,又等了一段时间,发现颜御洲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

  白悄渐渐紧张了起来,小小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一声清脆的肚子叫给打断了。

  ——这都已经快到要睡觉的时间了,他还没吃晚饭呢。

  白悄尴尬地红了脸蛋,他捂住肚子,睫毛抖啊抖,像只扑棱翅膀的小蝴蝶。

  颜御洲轻笑一声,架起了二郎腿,笑眯眯道:“饿了?”

  白悄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余光飘着,飘到了茶几上的果盘。

  那儿堆放着几个色彩鲜艳的果子,还有几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白悄吞了吞口水,收回目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翘起睫毛,偷偷摸摸地去看男人,眼里闪着羞赧的光,那小意思很明确——

  能……能给我吃点吗?

  颜御洲倾身,修长白皙的五指一伸,就把一颗鲜红的果子抓进了手里。

  那果子足有白悄的一个拳头大,上面还淋着一点水,晶莹剔透的模样,很新鲜。

  果肉的香气扑鼻而来,颜御洲拿着果子站起身,垂下目光,慢悠悠地看着白悄。

  白悄的眼睛都被那又红又大的果实给栓住了,嘴巴里口水不断分泌,他动了动小舌头,没控制住,舔了舔唇肉。

  颜御洲慢吞吞地把红果送到白悄的嘴边。

  白悄瞅了一眼低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颜御洲,边伸手去接,边张开嘴巴,打算就着男人的手啃一口。

  他舌尖才冒出一点,那硕大饱满的大果实,便搜地一下升高了。

  白悄咬了个空。

  ?

  他不明所以地抬眼。

  然后就见到,颜御洲朝他挑起一边的眉梢,咧开的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对着红果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像充气过头的气球一般,爆炸在白悄的耳边。

  果肉丰盛的汁液,顺着一圈清晰的牙印,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颜御洲不紧不慢地嚼着红果,牙齿切割果肉时、鲜嫩汁水爆在口腔种的爽感,和眼前人呆若木鸡的目光、摇摇欲坠的身体,所带来的视觉感受,双重暴击着他的感官。

  男人满足地喟叹一声,舔了舔齿列,回味了一下清甜的味道。

  他做完这一切,才无辜地朝白悄眨眨眼:“怎么了?看着我干什么?”

  颜御洲歪了歪头,打了个哈欠,还把胳膊抡了一圈,在白悄面前伸了个极度夸张的大懒腰。

  他围着白悄转了一圈,把刚刚溅到地板上的汁水踩得到处都是。

  甜分极高的果汁被人黏糊糊地踩了一圈,发出咂咂黏腻的声音。

  那处的地板很快变得脏乎乎的,就挨在白悄的脚旁。

  男人停在白悄的侧面,他垂下脑袋,在白悄耳边吹了一口气,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你吃吧?”

  颜御洲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唇角,他捻过白悄耳边的碎发,堪称贴心地,给他捏到耳后,让人听得更清楚。

  “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你是我的仆人,是过来伺候我的,还想着吃我的喝我的?也太好笑了吧?”

  “你当你自己是谁啊?还是说,真把我当解救你的大英雄啦?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颜御洲说完,又轻佻地呼出一口气,直往人家耳朵里吹,把那白玉似的耳朵吹红了一片。

  他施施然直起身,又不紧不慢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像个大爷似的在沙发上摊开手脚,还心情愉悦地吹了句口哨。

  白悄:“……”

  白悄无语凝噎。

  在这之前,颜御洲把他从紧锁着的卫生间解救出来、还让黑皮男他们替他收拾行李、直接让他住进自己的屋子……

  桩桩事情都在替白悄解围,白悄自然而然地,就对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产生了一点感激和信赖的情感,好感度直升。

  但这一切,在男人说出那些话之后彻底粉碎了。

  刚才故意叫错他名字,不是好玩,是真的恶意。

  故意把红果拿到他面前,也不是真正想给他,而是趁此机会戏弄他、让他丢脸。

  这位颜部长,胸腔内藏的可不是什么好心,甚至于让白悄做他的小男仆,目的也并不单纯。

  白悄在赤裸裸的恶意话语中,终于迟钝反应过来——

  他这是进狼窝里了。

  而这只是刚当男仆的第一天。

  “别干站着,地脏了看不见?去拿拖把拖了。”

  颜御洲半躺在沙发上,白悄是站着的,按理来说,这种从下往上看人的方式,会显得人渺小微弱一点。

  但男人五官凌厉,姿态悠闲,长腿散漫踩在地板上,凤眼微挑时,满身锐利便凝在了那一点眼光中,像尖刀一般地刻薄凶悍。

  白悄站在他面前,气势软绵绵,跟小学生罚站似的。

  男人下命令的语气倒是不凶,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白悄抿了抿唇,低低“哦”了一声。

  他转着脑袋,视线在屋子里乱飞,真的去找拖把了。

  颜御洲心下微讶。

  他以为这人会立马哭鼻子,然后嘤嘤嘤跑着出去找人替他出气呢。

  又或者红着眼睛坐上来装可怜,使劲百般解数谄媚勾引。

  毕竟他的好朋友萧泽,不就是这样被这个人坑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趋炎附势、又心术不正的人,萧泽才会被萧家关禁闭,到现在都没法出来,也不知道这只有脸蛋的蠢人,到底给萧泽下了什么药……

  颜御洲没得到预想中期待的反应,情绪有些轻微的不爽。

  但他惯会用嬉皮笑脸隐藏情绪,面上自是半点心思都不让人看出来。

  白悄已经在偌大的屋子里走了一圈,他没有看到工具,就还是重新走到了颜御洲面前,小声道:“没有看到拖把,我用抹布擦,可以吗?”

  他手里捏着一块布,是刚从厨房里拿来的。

  颜御洲是一个人住,一座独栋小别墅,分为上下两层。二层是卧室、客房、书房和几个没有用到的空房间,一层是厨房、客厅、卫生间和杂房。

  这屋子是学校的,他很少住,这次为了顶萧泽的事重新回到学校,这才搬回来。

  白悄没经过允许,不敢上二楼,只能在一楼找拖把,他没能找到,就打湿了一块布,乖乖地拿过来。

  颜御洲看着捏着抹布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微微眯了眯眼。

  白悄脸上的神情有些苍白,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到心情很差的地步。

  眼圈没红,表情还算平静。

  像是对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受了一点影响,但没完全受。

  “那你擦吧,擦干净点。”颜御洲抬了抬下巴,轻蔑又随意地点了点那块脏兮兮的地板。

  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悄蹲了下来。

  这白悄怎么想的?

  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

  ·

  白悄其实没想什么。

  他没哭也没闹,倒不是因为没觉得自己受刁难。而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哭闹能解决问题。

  委屈难过的确是有一点的,但这是遭受打击时正常的情绪反应,除此之外,白悄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他自从知道自己需要以特招生的身份在学校里生活时,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白悄和颜御洲今天才认识,又成为对方的专属仆从,颜御洲不知何原因如此讨厌他,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一个“雇主”。

  没错,白悄把这件事看得很简单,他和颜御洲之间的关系,就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罢了。

  颜御洲吩咐他做事,他替颜御洲跑腿干活。上司不喜欢他、pua他,是“职场霸凌”,往后肯定烦人闹心,可现实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

  至于感情会不会受伤害……

  白悄认清颜御洲的真实面目,反倒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就知道,特招生不是这么好当的。

  所以,其实简单来讲,白悄现在的心态,特别像是职场里划水摸鱼的打工人,遭遇到一个不好伺候的上司,憋屈是憋屈,但多余的情感却是没有的。

  白悄小小一个蹲在那儿,垂下眼睫,拿着抹布去擦黏扎扎的污渍。

  他没干过粗活累活,就下午搬寝室时打扫了下卫生,这会儿擦拭地板的动作很慢,手指纤细雪白,紧紧揉在灰色的布料上,指尖粉红,用力往下摁去。

  竟是,一言不发地,真的在做小男仆该干的事。

  颜御洲绷起了下颌角。

  他灰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悄看,犹如锃亮锐利的刀片,开了刃,要从白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颜御洲眯了眯眼。

  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