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本来靠着桌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见白悄脸色古怪,便立刻站了起来,拧着眉,一会儿瞥一眼那一包小东西,一会儿又仔细端详白悄的表情。
那点想讨女孩子喜欢、又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想要夸奖的心思,被白悄古里古怪的反应赶跑了。
随之而来的,是内心骤然上升的疑虑——白悄为何是这种反应?
棘紧盯着白悄,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悄被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哪能没发现棘对他产生了怀疑?
他急中生智:“……也不是啦,就是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拿这些东西。”
白悄扯了下嘴角,尽量让自己摆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上心,我有点惊讶到了。”
棘眯了眯眼,凑近,视线锁定着白悄的眼睛不放。他看了半晌,才沉着嗓音道:
“是这样吗?”
“可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很不自在呢?也不怎么开心,脸上的表情很僵。”
棘挑起一边的眉毛,第一次用酷酷的脸蛋做出这个稍显戏谑的表情。
白悄更加心虚了,他迅速上手揉了揉自己僵笑着的脸蛋,视线悄咪.咪往旁边游移了过去,睫毛扑闪,眨眼的频率比平时都要高得多。
“我……”白悄吞了口唾沫,为自己捏把汗。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我其实确实有一点点尴尬啦,”白悄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脸蛋微微涨红,似是尴尬,又似是些许羞意。
“因为卫生巾这种用品一般都是我们女孩子自己去买的,很少会有人替我们买。”
“平时的话,也只有爸爸或者哥哥弟弟这类男性亲人偶尔买买。”白悄慢慢抬起眼睛,他和棘对视了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白悄把最后的声音放得小而轻,微微偏过脑袋,只露出粉晕弥漫的半边白嫩脸颊,像几朵桃花瓣撒在雪地里。
“除了他们……也就只有‘男朋友’才会帮我们买了。”
白悄抿了抿嘴唇,伸手拿过棘手上的粉色小包,终于正过头来去看他,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有种刻意、但很可爱的娇俏味道:
“但是你给我拿来了诶……我就、还蛮意外的。”
——潜台词就是,你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兄弟,但却这么贴心地送来这个,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男朋友才会做的事吗。
所以我才会是这个反应。
白悄说完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等棘的反应。
面前的黑发男生,慢半拍一般,缓了几秒钟时间,才惊醒似的颤了颤眼睫,原本高高挑起的眉毛也放了下来。
这是懂了白悄所说的意思——
因为他不是白悄的男朋友,却做出了如此贴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逾越的举动,白悄感到困惑和尴尬,所以才显得反应古怪。
棘还维持着刚才手拿卫生巾的姿势,僵站着好久一动不动,跟被人贴了定身符一般。
他面孔绷得紧,肌理走向僵硬而板直,从眉头到唇角,每一寸不自在的角度、线条都在明晃晃地昭示着,这个男孩,目前正处于内心的狂乱风暴之中。
“哦……”
棘憋了半天,就呆呆板板地憋出这么一句。
“那、我不是你男朋友,但我就是买了,你……”棘顿了顿,加了一句,“……反正你看着办吧。”
白悄迷茫了,什么叫我看着办?小屁孩这是什么意思?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把自己对棘这一番话的理解问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还是属于我的咯?给我用?”
棘盯着白悄的脸,看了好久,似乎想在白悄的表情中确认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但他盯了半晌,白悄还是一脸无辜、迷茫的笨蛋样,完全没有get到他的点。
棘不死心地继续盯,白悄依旧没什么表示。
他脸色臭了下来,突然“啧”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拟声词,板着一张冷酷脸蛋,抬起脚就往处于另一方位的凳子走去。
白悄愣愣转头叫他:“棘……?”
棘步伐迈得又快又急,活像后面追了个洪水猛兽。
他硬邦邦抛下一句:“……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当然随便你怎么处理!”
那憋着股劲儿、又冷又硬的口气,特别像一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给暗恋小女孩准备了惊喜,结果女生不解风情、傻呆呆地问“你在干嘛”,然后便恼羞成怒了。
但白悄没谈过恋爱,所以他一脸茫然。
白悄莫名其妙,因为棘日常脾气也喜怒不定,他都习惯了,就只嘀咕了一句“什么嘛”,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见棘没怀疑他的性别,松了一口气,又没头没脑地乐颠颠去看桌子上棘带回来的其他东西。
棘不仅带了好几包卫生巾回来,还有一小包袋装的姜糖、一个暖手宝、一些发热贴,甚至零零碎碎的许多小零食也在其中。
除此之外,几条惹眼的冬季短裙,格纹、方块、纯色,各种图样的百褶小裙子各一条。
另外,毛茸茸、粉嘟嘟的手套和耳套,一长条白色的羊毛围巾,几双厚实而温暖的袜子。
这么多漂漂亮亮、又结实保暖的东西,被一件件仔仔细细地摆在了桌上,任谁来看,都能感受到把它们带回来的人的用心。
棘这是做过功课了,去研究女孩子喜欢、需要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准备了一大堆,在今天送给了白悄。
白悄感到有些无措,陌生而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渐渐爬满了四肢,说不清那是感动,还是愧疚,亦或是两者都有。
棘……
在大巴车上时,棘并没有现身,白悄只能看到凶神恶煞的重荆藤们,犹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无情而可恶地收割着身边同学们的生命,那时他吓得肝胆俱碎,对于这等怪物怀有莫大的恐慌。
被抓走时,尽管已经了解到它们不攻击女孩子,白悄也还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会葬身此处。
但这些对于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在看见棘的那一刻,就莫名其妙地全然消失了。
不仅是一开始孩童一般的样貌减弱了白悄的戒心和恐惧,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无故出现的笃定——
棘不会轻易伤害他。
哪怕他们这是第一次相见。
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舒心和安全感,像寒冬腊月汩汩冒气的温泉一般,热腾腾流满四肢百骸,直达大脑,完全影响了白悄的情感倾向。
他怕棘,但又不那么怕,那些恐惧似乎浮于表面。
内心深处,白悄并不觉得棘会杀他。
——就像现在,被细致整理好、排放得整整齐齐的生活用品,精致、可爱、细腻,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酷酷男孩会仔细挑选出来的东西。
但棘就是这样做了,并且,还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完全不说自己为此做了多少努力。
尽管——
这小破孩刚刚还在生气呢,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气着了。
白悄吃着零嘴,隐秘地往坐在角落处的人投去视线。
.
棘看着白悄兴冲冲趴在那里吃零食,满心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一根重荆藤上的刺,把那根藤的刺都揪走大半。
那根重荆藤在他手里扭动,气冲冲地扎了他一下,扭头跑了。
棘被扎得“嘶”了一声,更烦了。
……怎么那么笨,连我什么意思都读不懂。
直接说我是你男朋友,那我拿来这些东西给你不就顺理成章了?
操。
棘深呼吸一口气,他用手抵着下巴,遮挡自己因为心情不爽、耷拉下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却不知,自己藏在暗处的耳根,早就红成猪肝色。
一半是为女孩不懂他心思恼的,一半也是为自己敏感的少男心事羞的。
他还在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白悄没能领会他的言下之意,把他给气得够呛。
但说实话,他这幅躯壳——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白悄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那方面上去。
的确,棘是说自己活了几百岁,和普通人类完全不一样,连变人都是几天就大变样的,但白悄只把他当弟弟看,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尤其是——棘还不是人类,本体是一株远古凶藤。
因此,白悄吃零食过完了嘴瘾,就认认真真地琢磨起棘生气的原因,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估计问题还是出在他表现得不够惊喜上。
白悄打定了注意,准备再一次去哄棘。
他拿了一包妙脆角,小跑到棘面前,一屁股坐在人身边,还左右晃晃自己的大腿,去和棘的腿碰上一碰。
白悄讨好地笑:“谢谢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吃不吃这个,番茄味的,很好吃……”
棘没什么表情,把妙脆角拿在手里,还是没吭声。
白悄侧过头去观察棘的表情。
棘撇过头去,不让白悄看。
白悄伸脑袋,笑嘻嘻的,一口亲在棘的脸蛋上。
他一副得逞的骄傲模样:“偷袭成功!一个亲亲换你不生气,咱们别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