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异能>莲烬遗录>第40章 第二十一回 二

  到了瀛洲山,一行人到崖上一块突出飞石上歇脚,我四顾一番,便觉有异,握住连欢上臂的手也紧了紧。盖因那山上泥土全黑,草木不生,虎罴之声不绝,更有黑云盖顶,巨浪拍崖,隆隆作响。我朝崖下望去,只见黑水旋回,但觉骇人。

  连欢被我一捏,便扫了我一眼,示意他晓得利害。那娑婆寐停下脚步,转向我二人,嘻嘻笑道:“可小心些,那崖下便是归墟之境,乃是海中无底之谷。要是坠了下去,尸骨无存不说,魂魄许也灰飞烟灭了。”

  连欢倚着我,只问:“你引我二人来此是图甚?此处断然没有你所说的仙果。”

  “哈哈——”娑婆寐仰天笑道,“欢儿,怪不得说人非草木,原来你修炼多年,还是这么蠢笨,不通人性。”

  他立在这崖边绝石之上,倭袍为海风鼓起,头发飞散,形容炽肆,咧着嘴道:“你以为我真要人相伴么?我哪稀罕?!不过是说些好话把你留下,再哄来这山上杀了,夺你内丹罢了!”

  我只听得连欢说了一句“你不是他对手,站着勿动”,便见他飞身出去,与娑婆寐缠斗起来。那娑婆寐正值鼎盛,不过一会儿,便一掌击伤了连欢胸口。连欢捂住心口,靠着崖边挣着喘了几口气,娑婆寐却不让他歇,硬是将他逐上悬崖。二人以手攀援,眼见去得越来越高,连欢本来元气大伤,哪里能够相敌。何况娑婆寐一身功夫奇似猿猴,他以一手攀石,两足蹬岩,于崖上飘摇,百般跃旋,怎地也落不下来;又一手变掌为拳,到了连欢身旁时,便以内力相逼,到了此时,连欢早已是五内俱伤,强撑着罢了。

  我在底下远远望着,急得跺脚,想那娑婆寐半人半猿,人性狡猾,猿性凶顽,这是要生生把连欢耗死再吃。我再忍不下去,便将剑别在腰间,在崖上借了两步,径直飞了上去。

  我眼见快到二人争斗之处,却见连欢肩上受了一掌,吃痛不已,手一个没抓住,整个人落了下去。在那黑水苍崖间,他便像一朵落花,一心往下,是怎么也救不得的。

  我正欲奔下去,不防耳际挨了娑婆寐一掌,登时眼花耳热,头脑嗡嗡,连忙一手抓住崖上石块稳住身形,再向下望,却见一个黛色身影如电般击了过去,接住了连欢。

  定睛一看,那黛色人影,不是赛昊飞又是谁?眼见他护住连欢,又荡到下边崖上攀住,我才放下心来。此时却听得隐雷滚滚,抬头只见风云突变,接着便是几道闪电劈下,狂风大作,下起一阵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黑雨来。我伸头想再向下看,便再看不到他二人身影了。

  雨势渐豪,我眼皮也难睁开,只听得娑婆寐在我斜上咯咯咬着牙齿,自言自语道:“我道他不通情爱, 怎地又有这多人愿救他?我这般地通晓人性,却没有一人与我同行?”

  “盖因你不做个人罢!”我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于是便厉喝一声,一手攀住崖岩,一手拔出腰中宝剑。趁娑婆寐不备,一剑刺中他肋下,他哀啸一声,手一松便落到了下方石台上。

  我也飞身而下,持剑落到台上。他不防被我伤了,只得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肋下,目眦欲裂。那豪雨泼天而下,将我二人浇了个透湿,他倭袍沾湿,腰带松垮,一双木屐也不知飞到何处。我无暇自顾,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提起剑来自卫。

  他跪地恨道:“你这俗物倒是深藏不露……你叫何名?!”

  我双手握起宝剑,举到颊边,口中只道:“勿用侯,李潜。”我从未有过伤人之心,哪怕是强人劫匪,也只想教化而已。唯这猿妖,我却狠得牙痒,巴不得这便手戮了他,哪怕是削去手脚,剁成肉泥,这般残忍之事我也干得出来。

  他怪笑道:“侯爷又怎么?连欢也奈何我不得,何况你一个凡人?”说着他便抹一把脸,卸去面上雨水,可手离开面容时,我见他一张俊脸,赫然已是连欢。

  只见「连欢」一张瓜子面容惨白,鬓发湿乱,倭袍堕地,好不可怜。他道:“李潜,李潜,我好难过——”

  我见此状,先是惊愕,接着便是狂怒:“你凭甚么用他的脸!”说着便用宝剑胡乱劈砍,「连欢」身形诡妙,一一躲开。他甩着袍袖,嬉笑着道:“色即是空,这个道理你却不懂么?”紧接着却面色剧变,又成了伤心之态,扭捏道:“那救我之人,与我只是有肌肤之亲罢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会不明白呢?”

  须知这妖物七窍玲珑,对赛昊飞惊鸿一瞥,便将我三人关系猜了个七八。可连欢何尝有过如此膈应之态,我神乱之余,但觉十指松滑,握不住剑,便再紧了紧。我彼时心道,这娑婆寐专会攻心,那我便也戳他痛处。“你要他内丹,要他性命,要杀他兄弟,全为了一事——你妒忌他得要命。”

  此时天际滚雷不绝,闪电连击,娑婆寐被这话一激,身形一抖,登时驳道:“我妒忌他?有甚么好妒忌的!不过是变了个比我好看些的皮囊罢了!”

  我顺着他的话道:“非是妒忌皮囊,而是妒忌爱他的人多,自己却失道寡助。”

  “爱他?哈哈!”他又怪声道,“「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我疑道:“你说些甚么疯话?”

  娑婆寐笑说:“你不耳熟么?这便是你那欢弟最爱听的《楞严经》!怎么?他没与你念过这个?”

  “也是,你又并非良人,他没道理同你说这个。”他又变脸,成了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你只是一个不懂色即是空,只顾喜欢臭皮囊的痴人罢了。”

  远天处又闪过几道列缺,响过几声雷音,我望了一眼云深雾浓处,一时定下心来,鼓气朗声道:“哪怕色即是空,连欢却是我心里碰不得的人,你如此发疯激我,却是自己找死了。”

  说着我便一招击出,是学连欢那一剑西来。这一剑我本无把握,眼看剑尖正要触到娑婆寐襟边,又要被他闪开时,突地一道闪电袭中剑身,那通天的法力钻入剑中,又盘剑而上,直直击中娑婆寐心口。

  娑婆寐吃这一招,是再躲不开了,只听他“呃”的一声,登时气绝,衣衫也遭电光烧得破烂。魂魄既散,他那肉身站立不住,一下往后倒去。我忙向崖边追去,但却拉他不住,趴在崖边抓了个空。我紧握拳头,浑身惊颤,只见他那皮囊通体焦黑,僵死地堕了下去,直到坠入归墟之境,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