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琛推着轮椅，和皇后走在皇宫边缘的小路上。
与其说他是推着轮椅，不如说是皇后自己操纵轮椅往前走，夏琛只是象征性地扶了扶。
“打仗的时候左腿肌肉被弹片切断过一次。”皇后浅浅向他解释了一下，“军舰上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完全治好，路走多了就疼。”
夏琛：“没请医生再看看吗？”
皇后摇头：“你也知道，虫族的医疗科技本质上只是加速雌虫自愈而已，我们雄虫哪有什么自愈能力……你也别在一线待太久，不要落得和我一样，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鞋的。”
“我明白。”夏琛说，“起初进军部只是逃避匹配而已，本来遇上季瑾就想退的，没想到事情一浪叠一浪，一直拖到现在。”
“嗯。你把他带得很好。”
夏琛轻笑：“让他自由生长，他的成就不是更杰出吗？”
皇后长叹一声：“你是没见过他那个时候的样子。他的仇恨太深重了，除了恨，他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很多时候我觉得那并不是季瑾，只是承载愤怒的一具皮囊罢了，说实话，我有点怕他…他真的是个疯子。”
“他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
夏琛起初惊讶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竟然表现出这样的软弱，随后细细想来，他对季瑾虽说没有因为雌虫的过去就低看于他，但也仅限于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的虫对待，从未在任何一个维度上觉得季瑾比自己高贵。然而对皇后而言，米兰是雌虫的领袖，帝国战争的胜利者，天伽的皇帝，地位天然高他一等，再加上漫长时间的消磨，竟是一点点把雄虫的傲气消磨殆尽。
“听着，你必须振作起来，你的姿态放得越高，他越看得起你。他有他的命运，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不要同情心泛滥，将他的痛苦归咎于你自己身上。”夏琛将轮椅停下来，蹲在他面前，炯炯目光直视他的眼睛，“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发过的誓吗？这一生无论做出何种努力，我们绝不过被安排的生活！你要是喜欢季瑾，就规划一个有他的未来，你要是不喜欢他，他就是你实现目标的工具。”
“你……”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形容的伤感，“你比我坚定许多。”
“也许我比你幸运。”夏琛说，“我曾在一些瞬间里非常明确什么是我想要的未来，渴望赋予我决心挑战概率的勇气。我迫切地想要实现我的目标，而你只是还不明确你到底想要什么。”
皇后的表情放松了些许，缓缓舒了口气：“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哪怕季瑾心里明白同我们合作是最优选，他自有他的傲气在，绝不会答应低头合作。你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如果我们能成功，你是两个时空的最大功臣。”
“那就算我们互相帮助了吧。”皇后笑了笑，“真好，我喜欢和你聊天。”
“我也是。”夏琛也笑起来，重新推起轮椅，“我感到很自在，我知道你肯定懂我。要不要跟我回鸢尾殿？咱俩下棋去，就小时候很喜欢和林思源一起玩的那个跳棋，他不行，坚持不到三回合就输了，没意思。”
“好啊，走吧。”
他们非常愉快地达成一致，皇后让夏琛坐在他的轮椅上，他则坐在夏琛身上，将轮椅的速度开到最大，直接让夏琛体验了一把飙车的刺激。不到五分钟他们就飞驰回鸢尾殿，等到季瑾和米兰循着消息找过来时，他俩正肩挨着肩坐在沙发上，打一款名叫星际争霸的游戏。
客厅没开灯，游戏里的光映着他们的脸惨白如鬼，季瑾啪叽一声把灯按开：“雄主，我们回来了。”
夏琛忙着操作，头都不抬道：“过来坐。”
季瑾踏着小碎步一溜烟蹿过去了，米兰不甘示弱，跟在他后脚往皇后身旁凑：“原来你俩喜欢打电动——”
“别说话。”皇后生硬地打断他，“不要分散我注意力。”
米兰讪讪地闭上嘴，季瑾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去小厨房捣鼓了十多分钟，再回来时夏琛和皇后刚好一局打完，夏琛的虫族基地被爆掉，屏幕上弹出“失败”字样。
夏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刚刚手滑了，下把再来。”
皇后轻笑：“好啊，随时奉陪。”
“雄主，喝杯牛奶吧。”
季瑾在两只雄虫面前各放了一杯温热牛奶，托盘上还剩下两个杯子，粉色的水中玫瑰花瓣在不断翻腾，季瑾将其中一杯端给米兰：“你传给我的配方我试着调了一下，你尝尝。”
米兰将茶杯端在手里，没有喝，反而对皇后嗔怪道：“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喜欢喝牛奶。”
“白水无味，糖水上瘾，酒水误事，茶水失眠。”夏琛替他答了，“这个还凑合，起码补充蛋白质。来，以奶代酒，干一杯。”
玻璃杯中白色乳液荡起波澜，皇后似是非常开心，虽然有意掩饰，唇角的弧度依然上扬得过分可爱了些。米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低头啜了口茶，身体恍若电击似的僵硬数秒，立刻从茶几上抽出几张抽纸，将茶水吐在上面：“你怎么放那么多糖！”
“很甜吗？”季瑾疑惑地尝了一口，“我觉得还好啊。反倒是你的原版我觉得太苦了，雄主不会喜欢喝的。”
米兰怒道：“可他本来就不喝茶！当然按照我们的口味来啊！”
季瑾弱弱地辩解道：“可是我真的觉得你那个有点苦哎。”
他们吵得热闹，夏琛突然贴上来，就着季瑾的手用舌尖自杯中卷了一小口茶水，对皇后道：“我喜欢这个。嘿，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皇后点点头，自然地拿起米兰放在茶几上的那半杯花果茶喝下一口，眸中露出惊喜神色：“是很好喝。偶尔当下午茶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三只虫一致达成协议，米兰看了快要气死过去，双唇抿得紧紧的，眼神放得阴恻恻的，最后见他们仨聊得欢快，终于忍不住道：“你加了多少糖？”
“二分之一标准糖。”季瑾兴冲冲地说，“我试了半天，发现如果不用调和咖啡的苦味，只需要二分之一标准糖就可以盖住花瓣和果切的涩味了！”
米兰哼哼两声，随手在备忘录里记下来，别扭地对皇后说：“厨子请到了，有两个在偏远郊星，还有三个明天过来上班。以后菜式让他们尽量做甜口，喜欢的不喜欢的你都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去改。我就跟着你吃，我不挑食。”
“好啊。”
皇后对他的态度和昨晚甚至是今天吃饭前都不一样了，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米兰心跳得厉害，又怕他笑里藏刀，但依旧抓起他的手，脸上笑盈盈的：“再和他打一局，我们就回去了，明天我去开会，你再过来玩。”
“不要。”皇后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旋即灵光一现，对夏琛小声叫起来，“现在我们有四个人了，玩唬牌吧！”
夏琛欣然同意：“书房第三个书柜最下面，咱们藏过两副黄金扑克牌，你还记得吗？”
皇后连连点头：“我去拿！”
“一起去。”
夏琛怕他腿使不上力，特意伸手拉他一把，和他一前一后走上楼梯，不多时就从书房出来，夏琛手里拿着两副金灿灿的牌组，嘴上和皇后有说有笑，十分亲昵的模样。米兰的脸拉得老长，又不好对皇后发作，最后被强行拖到牌桌上，抓牌时还不忘对皇后发射怨念炸弹：“你昨天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说话不作数。”
皇后悠然道：“不是你自己拒绝的吗？我可没允许你顺延到今天。”
米兰感觉自己被耍了，心里头想发作，又觉得这样的夏琛明灿耀眼，有点像他早前最喜欢的长官了，他捧着都来不及，又怎么甘心再看他冷眼。于是米兰只好打落门牙和血吞，源源不断地朝外界散发阴暗气息，直到远处的钟楼悠悠敲响十二下，皇后恰好赢下一盘，摊出光秃秃的手掌，笑道：“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我再来。”
夏琛随意地摆摆手：“八点以后来哈，或者你七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米兰实在忍不了了，抓起皇后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拽，酸酸道：“他要和我一起吃。明天午饭让厨房做好给你们送，下午六点我过来，等我一起吃晚饭。”
夏琛：“……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米兰朝他呲呲牙，和皇后一起走出鸢尾殿。夏琛和季瑾将他们送到殿门外，两虫站在月色里，遥遥望见米兰将皇后拦腰抱起，背后布帛撕裂，一对银白色骨翼伸展开来，随后米兰腾空而起，那抹星河般璀璨的银色也即刻消失在夜幕之中。
----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