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渺茫的宇宙中，一艘飞船无声穿越一处隐秘的跃迁通道，巧妙地绕过巡视的天伽飞船的监视区，悄然朝着首都星前进。
星宇寂静，飞船内却热闹非常，一派蓬勃景象。
一块火辣的嫩牛肉被公筷捞出来，精准投入雄虫的料碟之中。
“我和雄主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季瑾将锅内剩余食材捞出来，把新一批食材倒进去，“博士还有什么疑问，需要我补充的吗？”
安塞尔摇头道：“很难想象，你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我很幸运，雄主选中了我，仅此而已。”
安塞尔在脑内又捋了一遍季瑾方才讲给他的故事，发现了一些时间线上惊人的巧合，立刻叫了出来：“所以那天殿下去管教所，其实是去救陛下的吗？”
夏琛：“总归不是闲着无聊去看他行刑的。”
安塞尔猛拍大腿：“那陛下不是误会大了吗？”
夏琛摇摇头：“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从他打破管教所窗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只有敌对一种关系，谁都没有办法回头。”
季瑾苦笑：“虽然不是太想承认，不过确实是这样。博士，该轮到我们提问了吧。”
“请讲…啊，麻烦您把那边的海鲜菇递给我，谢谢。”
季瑾将左手旁的菌菇拼盘递给他：“雄主，我可以问博士一个问题吗？”
夏琛：“问吧。”
季瑾急道：“博士，我们之前遇到一个历史老师，他和我们说雄主这一系的血统叫黑血统，我这一系叫银血统，这两种血统的雌雄虫组合在一起无法生育后代。您是生物医药学的专家，请问你们进行过相关的研究吗，这个说法是真的吗？”
安塞尔无语道：“……什么历史学家，哪里来的无耻神棍，还搞封建迷信。”
季瑾大喜：“那就是他胡扯喽？”
“倒也不是。”
安塞尔和季瑾同时看中了锅里的一块肉，仗着现在是季瑾求他，顿时恶从胆边生，从季瑾筷子下公然抢过一块肉，并在雌虫开口骂他之前唏嘘道：“这个事情啊，我还真有点研究，研究了整整五十年呢。”
季瑾气得想在桌子底下直接给他一脚：“别卖关子，快说！”
“这就说这就说。”安塞尔美滋滋地咽下他的胜利果实，拿起餐巾做作地擦擦嘴，继而道，“大概是两百年前吧，陛下拿着一张虫族帝国的基因匹配图过来，问我为什么他和皇后的匹配度是零。于是我们研究所弄来了十几个具有黑发黑瞳和银发银瞳性状的雌雄性，对他们基因组进行完整测绘。通过对比大量其他发色的天伽基因样本，最后得出结论，所谓的黑银‘血统’，实际上是一组染色体突变，两种形状各对应一种突变形式。”
季瑾：“听起来好像跟我们的问题不相关啊？”
“别急。”安塞尔的表情充满了期待，“研究发现，这种突变不仅影响发色瞳色，还会影响部分生殖功能。具体体现在雄性的精子活力极低，雌性的生殖腔对精子吸收能力极差这两个方面。拥有这种突变的人和正常伴侣结合诞生后代的几率都很低，更何况是两个突变体结合呢？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哈，研究显示具有这种突变基因的雌雄性大脑活动较对照组更加活跃，换而言之，你们确实会更聪明一些。伟大的造物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两位暂且宽心。”
季瑾：“……有救吗？”
安塞尔耸肩：“他俩结婚三百年了，你猜帝国为什么还没有继承人出生？”
季瑾的表情已经不能称之为悲伤了，他仿佛刚从地狱里飘出来的鬼魂，怨念之大让安塞尔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飕飕的，瞧那锅里翻滚的红油，再被他盯上两眼，怕是马上就要凝固了！
“我们知道了。”夏琛点头道，“想来博士是费心研究过的，辛苦博士了。”
安塞尔：“其实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研究课题而已，谈不上辛苦。我们试过各种方法，最后确实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五十年后项目中止，陛下再也没向我提过这件事。”
夏琛：“体外生殖也不能搞？”
安塞尔即答：“能搞是能搞，不过在体内都受不了精，在体内那难度就更大了。更何况殿下那个性格，上哪儿弄足量精液去。”
夏琛：“也是。我们问完了，季瑾，加一点汤来，别发呆。”
安塞尔：“那到我了。我想请问殿下，为什么要选择来这个时空？其实对你来说，流亡到外星域是最好的选择。”
夏琛言简意赅：“因为凌。”
季瑾倒汤的手停在空中，耳朵悄然竖得老高。
安塞尔实打实地愣住了：“凌？是凌中将吗？”
“嗯。”夏琛说，“凌中将让我意识到战争并不是虚拟游戏，每一个阵亡数字背后都代表一个鲜活的生命。四十万条命葬身于那场战役中，如果带来的意义只是让我逃命，这样的负担即使对我来说也过于沉重了。我们的时空已经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而米兰这样的雌虫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动战争，所以我们要到这里来，搞清楚这个时空究竟面对什么样的问题。如果我们解决了你们的问题，那么我们的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还有一丝希望，没有虫会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只虫对故乡都是有感情的，我也不例外。”
安塞尔不禁钦佩道：“殿下的胆识当真过人。那我多嘴问一句，殿下找到提高我们生育率的方法了吗？”
夏琛反问道：“不如博士先告诉我，现在的天伽帝国还有没有可能通过内政来解决人口衰退的问题？”
安塞尔了然道：“您所谓的内政调节，是指颁布新政，降低雄性的接待频率，增强精子质量，提高每一次服务的受孕率，对吗？”
“是的。你们是不是考虑到国内情绪这方面，施行起来有困难？”
“您猜对了一半。”安塞尔一说起这个便唏嘘不已，“我倒是前前后后跟陛下谈过好几次，主要是陛下不愿意呀，他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您应该能理解，他和雄虫群体那是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干这么便宜他们的事。等到后来，新出生的雄性实在太少了，就算实施改革法案，也无法阻止人口下跌的颓势，何必再惹民众不痛快，我的提议就这样搁置了。不过这都是前话了，现在呀，帝国马上就要完蛋了！”
夏琛：“此话怎讲？”
安塞尔没瞒着他们，把萧竹的研究结果简单说了一下。他说完怕对面这两只来自三百年前的虫听不懂事情的严重性，补充道：“根据他们的数据显示，最新出生的这一批雄性精子无论是质量和数量，都和小殿下的数据相差无几。您想想，这得多差啊！”
夏琛面无表情：“谢谢，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这一轮的食材滚开了，火烧得太旺，红油被顶出一道道粗壮的水柱，溅射到桌子上留下一颗颗圆形的红渍。季瑾夹菜的手忽地被烫了一下，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语气还是蔫巴巴地：“照您的说法，这些雄性是在持续的高压下产生种族性的变异，导致生殖能力急剧下降。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有相关的机理分析吗？”
“这是萧竹下一步的研究方向，但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以考虑一下情绪的问题。”夏琛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我在想一件事，虫族帝国之所以能够延续万年，也许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看过几部关于养殖所的纪录片，你们把雄性抓去养殖所，除了强迫他们接客以外，生活条件方面倒不算虐待。至于交配频率，在从前的虫族社会，绝大部分雄虫同样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也没见产生这样剧烈的变化。”
安塞尔不满道：“您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必须他们心情好才行吗？凭什么雌性就要一直捧着他们，供着他们，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夏琛：“正因为雄虫弱小，所以这是他们的求生手段。我们的祖先也许不明白原因，但是他们知道该怎样做。”
安塞尔：“我不能相信你这个结论，太荒谬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充其量只能算自我保护，如果雌性根本没发现，整个种族不就无声无息地灭绝了吗？”
夏琛扫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们这个时空可没有任何外力干扰，萧竹不就发现了吗？”
安塞尔急道：“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太晚了！”
“也许还算不晚。”夏琛说，“我们时空的雄虫还可以用。”
“陛下不就是去干这个的吗！你们还会把雄虫给我们不成！”
季瑾唔了一声，伸手将夏琛杯中的软饮添满：“你们的意图已经完全暴露，无论是我们还是陈凯星当权，都不可能把雄虫给你们的。不过将雄虫的精液冰鲜保存后送过来，技术上应该没问题吧？”
安塞尔仔细一想，猛拍大腿道：“可行，研究院有仪器，穿越虫洞送过来没问题！我个人没什么异议，你们准备怎么说服陛下？”
“我们不说服米兰。”夏琛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落下时杯底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如铃铛的响声，“我们去说服皇后。”
安塞尔顿时来了兴致：“皇后？怎么操作？”
“这是我们的事情。”夏琛见他差不多完全上套了，不动声色地补上最后一句，“问题是你能不能让我们见到皇后？”
*
季瑾拔掉电磁炉的电源，动手将满桌狼藉清理干净。火锅留下的厨余总是更难收拾一些，他花的功夫有些久，出来后见外面还没散席，依然吃得热火朝天，而夏琛站在隔间前，身上残留着浓郁的火锅气息。
他走上前道：“雄主怎么还没去休息？”
“刚刚跟安塞尔又聊了一会儿。一起回去吧。”
他话是这么说，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一桌正在玩笑的虫中。季瑾顺着他的目光，第一眼便看见罗斯的那头红毛和依偎在他旁边的绿毛，不由笑道：“看来糖挺努力的嘛。”
夏琛摇头：“我不懂，他不是不喜欢罗斯吗？”
“有什么不懂的。”季瑾的手自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头低下来与他贴得极近，小声说着悄悄话，“从前我和罗斯是他鱼塘里的鱼，罗斯对他一见钟情，他对罗斯胜券在握，目标只是争取我而已。现在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罗斯，但是罗斯也不待见他了，所以急了，一来是出于自己的安全考虑，二来可能也不太甘心吧，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换谁来都难受。”
夏琛哼笑道：“你倒是看得透。”
“看透他有什么意思。”季瑾却道，“我要是能知道雄主在想什么就好了。”
“我的心思不是更好猜吗？”夏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收拾完这里的烂摊子，回去收拾那里的烂摊子，然后回家，退休，后面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关我事，谁爱顶谁顶。”
季瑾精准捕捉到关键词：“您打算退休？”
“我一开始进军部只是为了逃避匹配而已。”夏琛将视线从糖身上移开，甩手朝休息室走，轻飘飘的声音离季瑾越来越远，“安塞尔都研究出中和剂了，早就不想干了。你当真以为我喜欢跟这么多雌虫整天待在一起？”
是啊，季瑾想，他深知夏琛的懒散淡漠，可是这样的一只雄虫，却数次在本该逃避的时刻挺身而出，将帝国的兴亡扛在肩上。帝国的存续或许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然而最起码在他最初决定对抗米兰的时候，是真心在为他们以后的未来筹谋。
夏琛的脚步停在过道里，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季瑾的鼻子一阵阵地泛酸，急忙小跑到他旁边，轻轻牵过他的手：“雄主，我们回去吧。”
夏琛从鼻腔里轻哼一声，却没挣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回到休息区。“无敌”号上有专门为高级军官设计的休息室，面积较普通舱室更大，床也升级为双人规格，季瑾上来直接拖着夏琛入住这里，雄虫也没开口为自己单独要一间寝室，这事儿就被默认下来，他和夏琛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了。
刚吃完火锅，两只虫身上都是浓重的火锅味儿。季瑾一进门就为雄虫抱来了干净睡衣，将夏琛换下来的脏衣服连着自己的一块儿拿去洗衣房洗，回来后夏琛已经躺在床上，他也去浴室简单冲洗一下，钻进被窝和夏琛面对面躺着。
夏琛这张脸，无论他看了多少次，依然会产生爆炸般的心动感。此时雄虫眼睛微闭，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的面庞上扫视，心里将今天晚上和安塞尔的谈话翻来覆去地回味。今次他们虽然顺利达成目的，但安塞尔透露给他们的消息实在太多，太超乎他们的预料，季瑾觉得自己最起码要消化一整天，才能彻底将其中利害关系条分缕析。
他草草复盘一边，心里忽然涌现一个疑惑：“雄主，你说安塞尔答应得这么痛快，能帮我们搞定进首都星的手续吗？毕竟他只是研究院的分院长，应该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力。”
夏琛果然没睡，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跟西恩是一对儿，两只虫从始至终不曾遭受雄虫迫害，对雄虫的厌恶不如其他雌虫那般强烈。而且他作为学者，政治上的风云转不到他那里去，我们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他只会觉得可行，并不会想那么多。生育率问题本就是他的研究课题，身为分管院长，他想解决这个难题的心非常迫切。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说服西恩，如果让我们去说，会是个大麻烦。”
“他真的可以搞定西恩吗？”
“当然，西恩向来对他有求必应。况且我们又不害他，试试而已，搞砸了对他们又有什么损失？天伽帝国已经这样了，绝不会更糟了，只要安塞尔想干，西恩没有理由不帮着他。”
“那我明天把他的光脑还给他，让他联系西恩。”
“别急，等靠近首都星再还给他，中间这段时间让底下的雌虫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别真叫他一锅端了。”
“好。”
夏琛打了个哈欠，将被子往上提到盖住脖子，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雄主有心事？”
“嗯……”夏琛纠结了一阵儿，小声道，“忽然知道自己个劣质雄虫，还挺难受的。”
季瑾急道：“雄主才不是劣质雄虫呢！您在我心里就是完美的！”
夏琛不为所动：“哦。”
季瑾捧高不成，立即变了个法儿，伏低做小讨他欢心。他刻意凑上前去，厚着一张脸皮，嬉笑道：“如果这也算劣质，那我也是个劣质雌虫了。求雄主收容我，别送我去垃圾堆好不好？您就跟我凑合一下呗，外面那些‘好雌虫’跟咱都不是一个世界的虫，咱不跟他们掺和在一块儿。”
夏琛难得被他逗笑一次，心里头忽然犯过想来，觉得季瑾最近变得挺多，要是换了以前，指不定要自怨自艾多久，嚷着让他再娶一个。
既然季瑾这么有觉悟，那他就勉为其难奖励他一下吧。
雄虫一时间没有回音，季瑾摸不准他有没有被哄到，是不是他流露出过强的占有欲，让雄虫感觉到了不自在。他绞尽脑汁想要再说点什么维持气氛的话，冷不丁见夏琛在被窝里翻过身，整只虫完全扑在他的身上，右腿膝盖强行插进他的腿间，逼他将两条腿分开。
一根软绵绵的物什贴在他的大腿根上，季瑾的心跳骤然一紧，旋即开始急剧加速，大到在整个房间内砰砰作响。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怎么心跳这么快。”夏琛本意想霸道一把，看他这脸红心跳的模样也有点绷不住，不轻不重地在他臀侧拍了一下，“腿夹紧，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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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观到这里应该就写完了，自认为是一个逻辑闭环了，如果大家发现什么BUG请一定要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