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琛不确定他睡了多久，不过从现场的惨烈状况来看，帝国和天伽已经打至弹尽粮绝，连战舰的自毁程序都启动得七七八八，在最后当炸弹互相扔的程度。
纵眼望去，在大片的太空垃圾中，能留下完整残骸的天伽舰船属实不多。陈凯星的指挥舰更是只剩下半边身子，夏琛等接驳甲板链接上去后一脚踏进去，入眼先看见一具没有头的尸体，残破的军服上还有一道闪亮的肩章，廖西咳了一声，走上前去将尸体踢到一边，好让他不要挡了夏琛的路。
“等等。”夏琛说，“把他的光脑拽下来。”
于是廖西顺势蹲下来，粗暴地将那个光脑从陈凯星手腕上拽下来，正欲递给夏琛，季瑾先从后面挤过来，抢先用衣服的内里擦干净上面的血污，然后再送到夏琛手边：“给。”
夏琛接过来按了几下，光屏黑黢黢的，无论是短按开屏还是长按重启，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廖西：“可能是炸坏了。”
夏琛嗯了一声说：“试试看能不能修。你们谁会修？”
季瑾：“我试试吧。”
夏琛抬起头，正对他肩上那个硕大的血窟窿，看着怪恐怖的：“指挥舰里有治疗舱，躺着去吧。”
季瑾摇头：“已经凝血了，过几天就好了。”
他都这样说了，夏琛也不再管他，将手里的光脑抛给他。季瑾从角落里扒出来一张椅子，坐下来开始琢磨怎么拆这玩意儿，夏琛看着四周遍布一地的天伽尸体，对廖西说：“把他们的光脑都拽下来，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让外面的那些军雌也帮忙搜搜其他舰船，船上的资源也收集一下。”
廖西点点头，和后面的一众军官立刻分散开来执行任务。夏琛则去到控制台前，尝试启动了一下指挥舰的主脑，这个可怜的主脑大半个机箱都被炸飞了，好在没有直接罢工，虽然时不时就花屏，勉强还能看到些信息。
夏琛先找到了所有舰队的装载配置，发给廖西让他们按照清单搜寻物资和武器，又继续搜罗其他或许有用的信息。看一秒晃十秒的雪花屏实在让他看得烦躁，他艰难地在运行日志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九月十八日，三点四十分，开始执行回收任务】
【三点五十五分，第一次自检通过】
【四点二十分，第二次自检通过】
【五点三十八分，第三次自检通过】
【六点零七分，跨时空穿梭开始】
【九月十九日，十八点三十六分，抵达001号节点】
【九月二十一日，两点二十八分，抵达007号节点】
……
【十月一日，十一点五十七分，抵达114号节点，穿梭完成，准备进行第一次完整性检验】
【已同步时间调整为二月十五日，十三点二十二分，第二次自检完成】
……
夏琛关了日志，在系统里大海捞针地试图寻找路线图。奈何这个雪花屏实在毁眼，一个小时后他实在眼力不济，幸好廖西和罗斯及时赶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长官，照着您的清单大概清点了一下，这是物资清单。”
夏琛眯着眼睛看光脑上廖西传输过来的信息，他们缴获了数不胜数的武器，食物和能源，最重要的是那个攻城炮还能用，运输舰的弹药库管理系统显示还有足以发射十三次的能源库存。
“如果有想要离开的士兵，让他们把需要的物资搬到自己的飞船上，能带多少带多少，剩下的能源归拢起来，连着攻城炮一起派两个士兵送到首都星，对他们可能还有点用。”
廖西：“是，长官。我这就去办。”
夏琛点点头，又道：“罗斯过来，帮我个忙。”
红发雌虫挠着头走过来：“长官，什么事呀？”
夏琛站起来，将他按在主脑前的座位上坐下，一脸郑重道：“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些文件全部乱码了，你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路线图，或者跟驾驶系统、时空穿梭这些关键字搭边的消息。”
“知道了长官！”罗斯拍着胸脯，跃跃欲试地向他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夏琛用你还是太年轻的悲悯目光瞅着他，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加油，我去指挥舰里歇一会儿，要是找到了就光脑喊我，我即刻来。”
可怜的罗斯还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惨烈的精神折磨，夏琛迅速逃进了自己的指挥舰，坐在一旁埋头苦修的季瑾突然抬起头向他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起身对罗斯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看着。”
罗斯沉浸在夏琛分配给他的“重要任务”中不能自拔：“哦哦，好的。”
于是季瑾起身离开，走进帝国联合军的指挥舱里，没有在一层找到夏琛。他略一思索，抜腿去了负二层，在一间狭小的储物室内，他看见雄虫正弯腰在一堆码放整齐的箱子里翻找什么东西。
箱子挪动的声音遮盖了他的脚步，雄虫听力本就普通，没有发现他就在身后。季瑾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夏琛折腾，过了三分钟，雄虫终于从一堆杂物里摸出一管针剂，拆开包装后往自己胳膊上一扎，随着药剂的推进缓缓吸气。
抑制剂让他体内沸腾的血逐渐安静下来，夏琛感受了片刻难得的宁静，转过身时冷不丁看见一个高大的虫影藏在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吧。”他毫不意外地朝季瑾扬了扬唇角，“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确实很差劲。”
季瑾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是担心雄主的安全。”
“心领了。”夏琛只当他轻飘飘地放了个屁，从口袋里摸出一管雌虫用的抑制剂丢给他，“不用谢。”
季瑾将那管抑制剂攥在手心里，过了一阵儿又缓缓松开掌心，将它揣进自己的衣兜。他说不清看见夏琛离开时他的心情，明明他已经完全看透了雄虫骨子里的冷血与自私，然而他却不自觉地寄希望于夏琛外表上披着的那层伪善的皮，他努力说服自己夏琛也许真的还有压箱底的办法来拯救帝国，实际上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只是惶恐于与雄虫分开。
在天伽的那些日子里，他无数次想过与夏琛分离后的生活，从未奢求过与雄虫一起走到生命尽头，可是等到一切都按照他的想象发生时，他真切地感到了巨大的焦躁与恐惧。
他根本做不到让夏琛离开他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让夏琛在他的视野里，只有这样，他的心仿佛才有了归属，不再躁动难安。
他垂下眼，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温顺：“雄主，我们上去吧？”
“嗯。”
夏琛本来下来只是找抑制剂而已，被抓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坦坦荡荡地跟着他出去，还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季瑾旁边跟他一起研究陈凯星的光脑。两个军校高材生交头接耳地商量了好一阵儿，奈何终究不是机械维修专业出来的，仅凭军校课程教的那点皮毛胜任不了如此高精度的工作，最后只能遗憾作罢，转而将视线投到搜集来的其他光脑上。
“罗斯。”夏琛昂首唤他，“有进度了没有？”
罗斯已经完全没有了几个小时前朝气蓬勃的模样，垂头丧气地说：“长官，还没找到。”
“找不到就算了。咱们去其他舰船里翻翻。”
大部分舰船损毁得十分严重，只有外围的几艘还维持着原来的形状。放弃指挥舰后夏琛的好运立刻就来了，他随机进了一艘敌舰，主脑系统还在运作，不需要任何权限，他十分顺利地进入了主控系统，调出了自动行驶的操作台。
他看见时空跃迁的字样，兴奋地点进去，然后随着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和后面的罗斯与季瑾一起石化了。
【系统未能检测到上一级主脑指令，请重新设置跃迁路径】
面前弹出来一张星图，空白通道里密密麻麻数千个写明标号的点，夏琛深吸一口气，顺着方才从指挥舰里摸查到的路径坐标输入进去，然而被系统冰冷地拒绝了：“输入坐标过少，无法生成理论可行的跃迁路径，请重新输入沿途坐标。”
夏琛：“……”
“长官！”廖西匆匆带着郑悠走进来，“听罗斯说你们有了个大发现？”
“从前卡洛跟我说过，既然他们能从另外一个时空过来，我们也能从这个时空过去。”夏琛说，“出于一些考量，科学院一直没开启对于能穿越虫洞的飞行器的研究，但这是天伽的舰船，理论上可以适应时空穿梭，廖西，我想去那边那个时空。”
廖西不赞同道：“太危险了，长官。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时空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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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告诉我，拿什么来拯救帝国？”夏琛尖锐地反问，“要不咱俩伪装一下混进天伽，你把米兰刀了，我把陈凯星砍了？”
廖西被他一顿怼得脸通红，讪讪地不说话了。
季瑾略一思索，附和夏琛道：“我觉得雄主说得有道理，米兰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来到我们这个时空，如果我们能去到他们的时空，也许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
郑悠：“既然你们要去，那我也跟着呗，反正对我来说在哪儿都一样。”
大聪明罗斯适时地站出来，扬起天真的小脸积极发问：“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是现在路径坐标不是有问题吗，所以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夏琛：“……”
季瑾：“要不然回到天伽的指挥舰去，再找找有没有线索。”
夏琛：“不用。都闭嘴，别说话。”
他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廖西和罗斯对视一眼，乖巧地选择闭嘴。只见夏琛闭上眼睛沉思了数分钟，然后抬起指尖，在触控板上以已经明确的数个坐标为轴，逐渐勾勒出一副蜿蜒曲折的画。
“真正的路线图我只见过一次，我尽力画出来了，你们要是愿意相信我，就跟我一起去。”
廖西大吃一惊：“这也能默出来吗！”
季瑾：“该说不说，雄主确实记忆力卓群。”
罗斯：“哇哦，那岂不是很记仇吗！”
夏琛：“……”
季瑾瞪了罗斯一眼，凶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罗斯瑟瑟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廖西身后躲：“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错话啦？”
季瑾叹气：“你可闭嘴吧。”
夏琛忽地笑了出声：“他其实真的挺像是你生的。”
罗斯面红耳赤地反驳：“您…您开什么玩笑！众所周…周知，上校心里只有您一个！”
季瑾以手捂面，多希望宣布自己根本不认识他：“我要是有虫崽，保准儿比他聪明得多。”
夏琛：“……”
季瑾很快意识到他这话实际上跟罗斯一样蠢得不行，难堪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夏琛不曾细究他言语上的一些小小错误，雄虫将输入的坐标导入系统，一阵忙音后，系统显示路径推演成功，允许进行跃迁。
“去把情况跟将士们说一下，看看有多少虫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夏琛松了口气，对廖西道，“靳南还在你船上吗？”
“在，一直没有让他出来。”
“把他喊出来。”夏琛说，“告诉他，出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