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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
通往二楼的木楼梯并不算宽敞，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
有人虚扶护栏把手，一张小巧圆脸写满了惊喜，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嘴角挂着意外之喜的笑。
季然闻声望去，双眸蓦地一顿。
一时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如梦似幻走马观花一般，眼前的景象云里雾绕，又像是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似的回过神来。
仿若一瞬，仿若一眼万年。
“宣……宣穆？”
不确定的询问其实带着准确的呼喊，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前方的人，已经像生长在记忆中一样。
这是谁？
这是宣穆……？
对啊，这是宣穆啊。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今日竟在酒楼里遇到了，所谓缘分，妙不可言。上次还说一同去赏菊宴呢。
季然笑了笑，朝他招手：“今日竟在此处相遇，想来上天自有安排。”
早就注意到动静的葛洲嚼着花生米：“？”
怎么说的跟他俩以前见过一样？
小圆脸连忙抬着衣摆，快步走了过来，在季然的抬手邀请下坐了下来，欣喜道：“哈哈，甚妙。季然兄今日可是自己独自出来？”
葛洲：“？”
季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非常自然地转头，看着葛洲道：“我今日是与常澜一同出来，听闻这家酒楼出了新菜色，特地过来尝尝。”
宣穆也笑着看向葛洲，拱手道：“原来是常澜兄捷足先登了，我说怎的总约不上季然兄。”
葛洲：“？”
两人相视一笑，言笑晏晏地为互相的言辞打趣。
葛洲： 有病不是？
“你叫我什么？”葛洲沉声问。
还在笑的两人看过来，宣穆因他泛冷的语气一愣，试探问道：“常……常澜兄？”
“不是说你。”葛洲朝季然抬了抬下巴，“你叫我什么？”
“常、常澜？”季然也是一头雾水，虽说常澜表面上总是冷峻，但心地善良，且很会观察照顾他人，从未如此冰冷的语气。他一时间拿不准，又怕常澜出了什么事，同样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怎么了呢？常澜？”
“……”葛洲微微蹙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绕了一圈。
刚刚还笑眯眯喊他“葛哥”的人，眨眼间又理所应当地叫他常澜，且之前还对“常澜”这个名字一无所知，而现在却如同亲密知己一般耳熟能详缠绕唇齿。
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顶着一张小圆脸笑迎过来，上来就是和季然如同老友一般关系地互相打趣，任谁也不能想象，就在这没多久前，季然可是被关在深闺大院足有十几年。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不对。
在两双担忧的眼睛注视下，葛洲收回了视线，咽下嘴里嚼碎的花生米，端起桌上的热茶，道：“叫得好听，舒坦。”
两人闻言先是一愣，又故而一笑。
季然：“常澜真是越发有趣了，若是再多笑笑就更不错了。”
宣穆也颇为赞同：“是啊，是啊，常澜兄。”
葛洲不再说话，端起筷子夹菜。
兴许是“常澜”这个人设本就如此，两人似是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交谈中偶尔带上他一两句，整个过程倒也和谐。
期间小二陆续上菜，一旁的葛洲不参与两人的交流，在店小二端着托盘上菜时，总会抬头留意他。
上菜娴熟的姿态，脸都要笑烂的态度，以及点头哈腰，谦卑离开。
都没有一丝变化。
甚至是，太没有变化了。
摆满了一整桌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三个人就都撂下了筷子，吃得多的还数葛洲。季然和宣穆这两个历史中的人，却只是优雅地浅尝几下，小酌几口作罢。
果真是文雅的贵族古人。
在老板堆满了笑脸的欢送下，三人出了酒楼。
宣穆年纪估计比季然还小，性子也显得稚嫩，出了酒楼就遣退了自家马车，跟着季然走，说许久没和他一同游街了。
“上次与季然兄还有常澜兄出游，应当是半月之前了。”宣穆扯着季然的袖摆，可爱地眨眨眼，“今日就算你二人约好，我也要插入其中，强行和你们一起。都不得甩下我哦！”
“是我这段日子有事在身，着实抽不出空寻你们出来一同玩耍。”季然道，“今日遇上，那便一起，怎会甩下？和宣穆一起，我与常澜都更开心。”
季然有时让人觉得是一个心思挺细腻的小孩，特别是在处理人际关系时。
学习过现代联盟必修心理学的葛洲，很难不赞同他这一点。
因为季然说着说着，想招呼本就话少的“常澜”，生怕他感到不自在一样，讲完又把话抛了过来：“是吧？常澜。”
葛洲：“……”我谢谢你。
“嗯。”
宣穆笑嘻嘻地，更加开心：“那可真是太好了！”
“哈哈。”
季然正想问他接下来可有想去的地方，一道叫卖声却先他一步钻入了宣穆的耳朵。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扛着一大串的糖葫芦沿街叫卖，嗓音洪亮。
宣穆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珠子一下子都要瞪直了，转头想叫下人们去买，可又想起来下人们方才被自己叫退了。
于是他扯着季然的袖子撒娇：“季然兄，季然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你可以帮我买一串吗？要最大最甜的。”
葛洲闻言瞥了他一眼。
想吃自己不会买？
季然笑道：“好好好，给你买。”
他说完就招呼糖葫芦人停下，边朝那边迎过去。
糖葫芦人一看有生意来，立马三步做两步跑过来：“二位公子，可是要买糖葫芦？”
二位？
葛洲隐隐闪过怪异的感觉，往季然那边又看了一眼，见宣穆半个身子躲在季然身后。兴许男人没有看到。
季然果真挑了串成色最好的糖葫芦，待糖葫芦人收了银子离开后，他转身递给宣穆：“怎么样，还可以么？”
“谢谢季然兄！”宣穆欣喜地接过糖葫芦，一口咬下一颗，含着糯米纸一起卷入嘴里，双眼开心地眯成一条缝，含糊赞道，“好吃！”
这一个小插曲完后，几人又沿街逛了一圈，时间竟也出奇地过得快，下午就这么快结束了。
三人一路到了季府门口，原本无人的季府多了许多下人，就好像他们离开的时候下人们都在休息，他们这一回来，下人们又集体上班了一样。
季然熟悉地唤来一位仆人，让他准备一辆马车送宣穆回府。
按照古人谦让爱场面的程度，很少有上层社会的人过门而不入。
可宣穆一直乖巧地听季然招呼仆人准备，却没有说一句进府问候一下府上的主人。
这小孩看起来不像是这样“失礼”的人。
葛洲一直默默站在最后，环臂观察宣穆。
就在此时，大门内却意外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手持衣摆，走着四方步出现在三人面前。
对眼前出现的人，他抬头一看似乎也有些讶异，可复而又和善一笑。
此人正是季然的父亲。
季父目光看过来，落在季然和葛洲身上，笑着道：“季然，常澜，回来啦？”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平平无奇地一句话，却让葛洲猛地一惊。
只因宣穆贴在季然身边，而他却远远在后。而这个季父从出现就只看到他和季然两人，目光根本没有偏一丝一毫。
这个善于对外露出慈祥一面树立形象的人，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无视一个人，就算这人是敌人，也不会。
酒楼里始终态度无二，对于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人并没有任何捧场卖弄笑脸的店小二；对着三人说“二位”的糖葫芦人；还有这位完全看不见另一个人存在的季父。
所有的不对劲都指向一个终点。
为什么季父会看不见？
原因只会有一个。
因为宣穆，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