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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下子懂了葛洲深藏的用意。
可他不认同,若是好好说明,也能让那个人释怀,而不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再次血淋淋撒在他的面前,让他绝望地消失。
何故用这种方式?
转念一想,孤独被困在沙漠的十几年来的痛苦,是悲壮又折磨的。
就像他这孤魂野鬼一般,独留在人世的一抹思想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还不如用这种决绝的残忍来结束,也不叫这十几年太像个笑话。
人与人总是不同的。虽然葛洲认为这样好,季然却不这么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人已经没了,说不定葛洲的方式更让那人解脱。
当然,这一点也注定无从知晓。
想通了的季然又有了点精神,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往下台阶蹦,一个不小心就踩空了一级台阶,还没来得及用他的“起飞”新招,就滑稽地下跌,双手下意识想找个支撑点,往前一抓,就扯着葛洲的裤子摔在了他的后脚跟。
幸好葛洲身体稳,没有被带着两人一起滚下台阶,而是堪堪停了下来。
但也不太好。
季然龇牙咧嘴地感受了一下,连忙想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正拽着葛洲的裤子,一半穿着灰色内裤又挺翘的屁股墩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
他心里突突,缓慢地抬头对上葛洲偏头的阴沉视线,暗叫糟糕。
救命……
能说不是有意的么……
方才那浓厚细腻的心理线崩得一塌糊涂,甚至有种葛洲现在脸色比之前还要冷,还要沉的错觉。
季然立刻爬起来,飞速将裤子给他拉高,有弹力的裤腰稳稳吸附着硬朗的腰线。
做完这些,又快步低头从他身边唯唯诺诺地越过,企图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粉饰太平碎碎念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可又怎么逃得过身后的冷面中将。
葛洲像拎个小鸡仔一样,衔着季然的后颈将人提溜起来:“去哪?”
宽厚手掌贴着后脖子的感觉一下子让季然想到方才他掐着“小崽”脖子的画面。
季然连忙狡辩:“我、我不是有意的!葛哥,我方才脚下一滑,想着抓着点什么不掉下去,谁料这双手如此不懂事!竟然攀上了葛哥的大腿!在下可对天发誓,非我情愿!”
葛洲眯眼看他:“不是你的错,是你手的错?”
季然猛地点头:“对对对!”
葛洲:“那把手砍了吧。”
季然大惊失色:“等等等等!葛哥!虽错在它,但或许它罪不至此!我可以为葛哥当牛做马效劳葛哥,来弥补它的过错!”
“真的?”
“当、当然!”
葛洲盯着他瞧,盯得季然头皮发麻时才将人放下,把昏迷的小崽往他怀里一塞:“抱好她。”接着先一步往台阶下迈,继续往出口走去。
殊不知自己又被冷面中将逗弄了一番的季然大口喘气,连忙抱着人跟上,矜矜业业地“弥补过错”,半点没记得自己早就是个死人。
出口是刚才进来的地方,丝丝流动的光亮引着人靠近。
两人走了过去,葛洲将手掌轻轻搭在季然的眼前,适应了一会儿明亮的光线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一如进来那般。
他们所处的却是一块两人高的岩石洞内,巧妙的洞口躲开了夹在阵阵刮过的风里的沙砾。
如今的沙漠里有这么一处突兀的石洞,倒是有点不同寻常,但越是不寻常,在现在这时代,越是合理。
季然缩了缩肩膀,又取下外袍,为小崽裹紧。
“有些冷啊,葛哥。”
葛洲看了一眼智脑,3摄氏度,温度比进去盲图前还要低。
云图上显示的地理位置上来看,他们已经深入沙漠腹地,进入中心区域了。
没有零下,那还好办。
想来也不可能零下。
虽然本该高温的沙漠异常低温,但若是下雪那也不会是沙漠了。
葛洲:“三度,是有些冷。”
他将外面长袖脱下往季然身上套,自己则只剩一件薄薄的短袖,因丧尸的原因变得更加耐寒耐热,这种温度还能扛得下来。
倒是季然还没问他什么是“三度”,就被套上了一件衣服,奇妙地让他想起以往也是下人们服侍他穿衣。
他抬头望去,因身高远不及葛洲,如此看索过去,只能瞧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
寒天里格外刺眼的太阳打下来,季然目光氤氲:“葛哥,你很像我的一位好友。”
葛洲正在查看云图,闻言倒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好友?”
“当然!”说到这个季然可就来劲了。
他在十五生辰之后,父亲破天荒同他说今后不必一直在府中,他也有了出去的机会。虽然短短的一年时光,但也结识了好些好友知己,一同吟诗作赋把酒言欢,纵情风花雪月脸。
仅有一次的冬日,几人在山中亭里赏雪,冷了些的季然不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其中一位面冷心热的好友唤作常澜,取下了自己的绒毛披风给他系上。
季然眼睛亮晶晶,那些快乐的时光是他最无法忘怀的:“他叫常澜,是大祭司的独子。性子不甚热络,但心肠极好,处得久了更觉其乃知己难觅,可遇不可求!”
葛洲早没瞧他,认真地看云图分析路线。
季然也不在意,不停在身边絮絮叨叨,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欣赏那位叫做常澜的好友,几乎快把那人的点点滴滴都巨细无遗说出来。
季然脸上都是笑意,高兴的时候脑袋转弯就有点费劲,嘴比脑子快:“他总爱喊我出门吃酒,葛哥与他有些相似,面相瞧上去都有些冷漠,不好相处,但——”
“哦?”葛洲正巧决定了方向路线,收了智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好相处?冷漠?”
“啊……”季然一愣,突然被打断,刚刚脑子里的赞美之词一下子卡顿住了,对上葛洲的脸就有点怂,“没没!在下的意思是葛哥同常兄一般,都是面热心冷!”
“面热心冷?”
“面冷心热!面冷心热!”季然都想把这磕磕巴巴的舌头给嚼碎了,懊悔慌乱地找补,“瞧我这嘴,真是没用!”
周齐阳还说他是舌头没用的废物,怎么他嘴也这么没用?
葛洲:“没用那我割了吧。”
“别别!我……”季然惶恐,还没辩解却突然一顿,飞速扭过头朝侧边方向看去。
葛洲也收起了逗弄,这小子身上故事秘密太多,恐怕没表面看的这么简单,所以当他突然望向别处,葛洲就知道定是有了什么事。
“怎么?”
季然道:“阿蚊,我听到阿蚊的声音了。”
其实不是听到声音,而且因为心灵相通,感应到了阿蚊。
“在哪里?”
“不远处,就在前方。”季然指了个方向,回,“另一位名叫周齐阳的公子也在。”
葛洲:“公子?”
季然眨眨眼,胆战心惊:“唔,不该如此称呼吗?”
“他顶多是个公的。”
“……”
“叫名字就行。”葛洲收过他拉在裤腰的军刀放回自己腿间,点了一下季然的脑门就先走一步:“跟上。”
沙漠的风猖獗肆虐,风向逆着两人,葛洲走在前面,高大的身躯正好为季然挡住了大片风沙。
季然缩着脑袋几乎抵在葛洲背上,将小崽护了个全。
他又想起以往。
大雪纷飞的天,好友几个总会撑着竹枝伞,迎着风雪说说笑笑,一同潇潇洒洒走向那山间雅致的别院煮酒赏雪。
每每都是常澜来府上接他,跳下马车就翻上院墙,冲着他的偏殿喊:“季小少爷,出来吃酒。”
他是众星捧月的天才御兽师季然,也是风花雪月意气风发的季小少爷。
唯有常澜这个看起来稳重冷峻的人,会翻上墙头唤他出门,做出这种与他性子不符的事。
季然一开始也觉得惊讶,但没多久就适应地听到呼唤就迈出了偏殿,笑盈盈地迎了过去。
想到这他没忍住露出了笑容,那仿如隔世又恍若昨日的画面清晰不已。
可这笑意还没蔓延多久,季然风花雪月的思绪莫名其妙中断了,像是有人拉着他在他的记忆里寻觅什么,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季然一愣。
父亲。
这两个字眼突然冒出来。
对,好奇怪……
以往没注意,不知为何,刚刚却蓦地发现了某一点。
最后的那一年,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是实体的消失,而是出现的越来越少……
爹那样的人,严苛要求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就算同意他可以出府,可怎么能允许他人翻上季家墙头不闻不问的呢?
记忆里常澜来了那么多次,翻了那么多回院墙,好像从未见爹闻讯出来。
季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身体开始泛冷,一股凉意自脚底慢慢升腾,脑袋止不住地发懵。
他屏住呼吸,飞速地钻进脑海,在记忆里搜寻,企图找到爹对常澜不合礼数的管教斥责,次次未果后,背后犹如被一张巨大又冰冷的蜘蛛网攀上,想缠住他发冷的双脚。
“发什么懵?”
啪!
一道沉闷的拳击声音在左耳响起的同时,右耳狂风呼啸而过。
季然被单手拖住腰甩到一旁,猛然回神,却瞧见骇人一幕!
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后面,一只巨大的黑色带毛蜘蛛从沙土里冒了出来!
那怪异的螯牙覆满了粘稠的液体,甚至多得滴落下来,掉在沙土里。接触到液体的小片沙土立刻化成了一小滩“泥水”。
葛洲抽出军刀,对他道:“站旁边点!”
下一刻,那大黑蜘蛛张开粘着液体的螯牙,朝葛洲猛地扑了过去!
季然心下紧张,大呼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