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冶讲述过联邦的历史。他说过一个有趣的论点，将古神比作成有形的大自然。
在他看来，人类的残忍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一切都是因为，古神喜怒无常，恣意妄为且手段残忍，人类无法忍受命运被掌控在别人手中的事实，这才采用了弑神的手段，只为彻底地征服大自然。
在他（激进派）看来，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活下去，人的行为是正义且伟大的。
然而，穆尔讲述的故事，却与夏元冶所说的截然不同。
穆尔：“首先，让时间回到19世纪末，地球。资本主义国家正在疯狂地瓜分全世界，西方经济在大繁荣中，也经受了几次大萧条，国内矛盾驱使列强争夺殖民地，继续进行海外扩张。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受到了迫害，得不到足够的资源，他们也渴望像当初那群受到迫害的清教徒一样，乘坐五月花号来到崭新的美洲，建立广阔的殖民地……①”
“他们的梦想实现了，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某一天，他们发现了一条稳定的穿越通道，勇敢的人通过穿越通道来到了崭新的、尚未被人类开采过的世界——这些人给这颗星球取名为M星。M，即梅塔墨菲斯，是音译过来的，英文metamorphosis的意思是“蜕变”，包含了这些先驱者的愿望，他们希望这块未经开垦的土地蜕变成美丽富饶的国度，成为他们的新家园。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M星，他们发现这里有着智慧极高的生物，它们的形态如同巨型昆虫，身姿美丽，历史悠久。他们有着自身的语言，有着自身的文明，崇尚朴素的形态，他们在富饶的M星过着快乐的生活。曾有学者估测过，这些生物恐怕已经有了6-8亿年的历史，而人类只有600万年的历史。
“一开始来到这里的先驱者，热爱这里的生物。人类作为脆弱的生物，很难适应一个崭新的环境，他们刚来这个星球不久，就面临生产、疾病等各种困难，这些生物帮助了人类。它们教会了人类使用它们的语言，教人类如何筑巢，如何播种，如何捕猎，如何对抗疾病和灾难。它们将人类看作它们的朋友和孩子，让人类知晓了它们的先祖——古神的存在。
“古神欢迎人类的到来，庇护了他们，让更多人通过穿越通道来到了M星，在美丽的伊甸园之中繁衍生息。”
听到这里，林浠已经可以猜到后续的发展了。
他道：“但是，人类背叛了自己的恩人，是吗？”
穆尔：“是的。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颗星球上，他们将欲望，将战争也带到了这片土地。
“他们明明受到了恩惠，甚至将每年的12月20日视作感恩节，可是他们感恩的并不是这些帮助过他们的生物，并非古神，他们感谢的是上帝；他们无法理解这些生物的生活习惯，无法理解它们的文化，将它们视为蛮族，渴望用自己的宗教改变它们；他们越来越不能满足于有限的土地，越来越无法忍受头上还有个古神，越来越无法忍受，每次在做重大部署时，必须征得古神的同意……
“人类在M星，只维持了二十年的和平罢了。地球上的人类在一战期间疯狂侵略，M星的人类也趁着古神长眠之时，开启了血腥的扩张之路。
“当时M星的生物们分为十二个氏族，人类采取了分化、瓦解和挑拨的方式，逐个击破大型氏族。人类不仅屠杀氏族头目，还屠杀了氏族之下的所有成员，不放过年老的残疾的，就连刚生下来的也不放过。
“为了让战争正义化，他们将这些智慧的原住民污蔑成‘魔鬼’、‘怪物’、‘异种’、‘侵略者’，他们设置了高额奖赏，谁要是能完整地剥掉异种的皮做成靴子，就能获得一颗金豆，谁要是能将一头异种煲成美味的汤汁，再获得三颗银豆。后来开始使用新币后，一个成年异种的皮可以换取三千新币——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
“人类发现这些异种的血肉不仅好吃，还可能让人类习得神力。于是他们开设了五大农场，专门用来批量化地屠宰异种，后来，其中一个农场成为了伊甸学院。
“曾有人做过统计，当人类刚来到M星时，这个星球至少有2000万原住异种，三十年后，只剩下20万原住异种了。人类霸占了肥沃的土壤，将它们驱赶到了蛮荒之地深处。”
森羽：“好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这些生物明明帮助了人类，结果几乎被人类灭绝了。”
林浠：“古神是否醒来惩罚过这些人呢?夏元冶讲过圣杯之战，这片土壤有着硫磺之火的痕迹。”
穆尔点头，表示圣杯之战是存在的。
她说：“古神醒来后，祂的子民只剩下20万了。祂怒火滔天，地震、洪水和火灾接连席卷人类的世界。维持三年的圣杯之战，人类以失败告终。硫磺之火焚烧了人类的城市，嚣张的人类节节败退，不得不求和。
“神的子民成为了人类的食粮，祂想要报复人类，便要求人类将孩子供奉给祂。人类同意了，那之后，便有了伊甸学院，有了完整的供奉体系。
“再后面，你们也知道了，当古神再次陷入沉睡后，人类不再遵守条约，他们开启了最后的杀戮，抽走了神的心脏，将其斩杀。从此，作为侵略者的人类，变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神的子民变成了怪物，变成了动物园里的观赏品。他们不断地被食用，被观赏，被压榨，永无止境。
“现在的当权者，已经不能满足于只是一个人了，他们要获得至高的神权，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我想这一点，你们也是知道的。”
听完这些，林浠便明白了。
以前夏元冶讲的那些故事，完全颠倒了黑白。
他将侵略者描述成了受害者，将这个星球的原住民异化成怪物。
他提过古神的残忍，却没有说过，古神为什么残忍。
人类侵略在先，古神报复在后。古神的行为是正义的。
在这一刻，林浠甚至为自己是个人类而感到有些可耻。
林浠：“难道说，在地球上不断制造灾难的，就是古神？祂在惩罚和报复人类？”
森羽：“可是古神已经死去了啊？”
穆尔：“按道理说，古神确实已经死去了。但是我们怀疑，古神的力量依然存在着，祂的仇恨成为了定时炸弹，而祂的目的是彻底地毁灭人类的来源——地球。”
林浠：“确实有野心家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但是地球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者，他们甚至完全不知情。如果因此就剥夺了他们的生命，这也是不公平的。地球本身更是无辜的，人类的过错与它无关。”
“同感。”森羽，“各位，你们知道《异变》这个游戏吗，游戏召集了地球上的玩家，以金钱为诱饵，让玩家探索真相。有不少无辜的玩家死掉了，我认为这也是非常不公平的。难道游戏制作者也跟古神相关吗？”
伯莎：“我们知晓玩家的事情，在你们之前，我们已经接触过好几个玩家，一个叫皮特，一个是爱德华，他们都在基地好好地生活着，告诉了我们不少情报。我们并不清楚游戏的制作者是谁，我们甚至搞不清楚游戏制作者到底站在什么立场。
“我们知道的是，制作者有着强大的神力，ta能让玩家打破现有的规则，获得异能，能够让大量的玩家进入穿越通道。其次，制作者通过制作游戏规则，通过颁布游戏任务等引导玩家挖掘这个星球的真相。
“游戏制作者对原住人类和玩家都是一视同仁的残忍，因为这个游戏，玩家为了获得异能杀死了原住人类。玩家在游戏中死去，在现实也死去了，这是对玩家生命的不负责任。”
林浠：“听起来游戏制作者可能是站在古神这一边的，对人类抱有仇恨。”
穆尔：“有可能。”
穆尔又喝了一口咖啡，缓缓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古神为什么对地球抱有那么深的仇恨了，也知道祂的目的就是毁灭地球。那么，作为人类，我们的目的也很清晰了：我们要让古神看到我们的诚意，请祂精准复仇，不要波及大量的无辜者，请祂放弃毁灭地球。”
林浠：“要如何让古神看到我们的诚意？”
穆尔：“我们要掌控M星的权柄，停止人类的一切罪恶行为，将神的一切归还给祂；在地球上，我们要找到并捣毁罪恶的源头。做完这两件事后，我们需要找到神之所在，唤醒祂，让祂复苏，让祂看到我们的努力，与祂和谈。”
森羽：“和谈真的见效吗？”
林织：“真的能找到神吗？”
穆尔：“必须见效，必须找到。否则整颗地球都将被毁灭，人类的历史就此终结——这些话我们并不是随口说的，地球上已经出现了征兆，事实上，现在留给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我们知道必须要这么做，但是每一个步骤都会是艰难的。例如，这么多年来，我们绿洲的人一直都在蛮荒之地寻觅着，我们希望能找到神之所在——我们相信，祂的肉/体不止一个，祂的一部分肉/体埋藏在蛮荒之地——可是我们找不到祂。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去安抚那些受惊的原住生物，最近它们越来越暴躁了，总是会定期袭击城镇……”
林浠听完这些，他轻轻地抚摸小祈渊的脑袋，牵着Eleven的手。
小祈渊抬起头看他，双眼懵懂。Eleven则明白林浠想做什么，道：“穆尔值得信任，你可以告诉她。”
散会后，林浠单独对穆尔说：“其实，这个孩子和Eleven就是古神之子。简单来说，这个孩子是身体，Eleven是精神，很快他们就会融为一体了。有了古神之子，我想，寻觅‘神之所在’并不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
林浠跟穆尔解释了十分钟，穆尔明白后，大吃一惊。
她反复观察小祈渊，感叹：“传说中，古神之子十分美丽，祂的眼睛和翅膀有着色泽的奥秘，祂比古神还要强大……”
她凝视着Eleven：“古神之子的第三块碎片，居然成为了最为先进的人工智能……简直不可思议！”
说着，她居然已经在小祈渊和Eleven跟前跪了下来。
林浠：“您这是……”
穆尔：“古神之子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神，是这个世界的王。人类见到祂，跪拜乃是最基本的礼仪……”
小祈渊被穆尔的行为吓了一跳，抱着林浠，一脸疑惑。
Eleven则说：“穆尔前辈，继续将我当成人工智能就好。”
林浠：“前辈，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他们还不太习惯。关于他们的身份，希望您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穆尔：“我知道你的顾虑，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现在相信，我们的计划并不是空想了……”
她握着小祈渊和Eleven的手，热泪盈眶：“快快长大，早日合体吧。不久的将来，你们将成为强大且美丽的神明，你们将唤醒古神，重建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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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屋内有着柴火的声响，外面还在下雪，窸窸窣窣。
小祈渊已经变成了小蝴蝶的形态，它钻进被窝里，用节肢足抱着林浠。
Eleven则坐在床边，偶尔给他们掖被子。
林浠喃喃：“听了联邦的历史，你们便知道，人类对你们做过多么可怕的事情，你们肯定会憎恨人类……而我也是人类……”
林浠是人，古神之子是异种之王。
一旦这么想，林浠就会发现他们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
仇恨和鲜血汇集的汪洋将他们隔离在两边。
Eleven：“我不是一个会一刀切的人，我知道，人类有着不同的形态，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行为，就像花儿，每朵都是不一样的。一小部分人犯了错，并不代表全部人类都是罪人。林浠，你与那些人类的罪恶无关。”
小蝴蝶还不会说很哲学的话，它的表达很简单：“林浠，我讨厌那些人类，但是我喜欢你。”
林浠笑了，抱紧了小蝴蝶，小蝴蝶咯咯咯地笑着，在林浠的脸上亲了又亲。
Eleven也俯下身来，将唇印在林浠的额头上。
Eleven：“早些睡吧林浠，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浠：“嗯，晚安。”
小蝴蝶：“晚~安~安~”
这个夜晚，林浠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熟悉的梦。
他变成了一个探险者，他踩在松软的草木上，清泉流淌。
茂密的树木，层层叠叠，他相信，层叠的树木背后，是世间的奥秘。
所以他不断往前。
娇嫩的花朵簇拥着他。
蝴蝶那双彩色的翅膀仿佛一对眼睛，时而睁眼望着他，时而闭眼沉默……
他在前往神之领域的路途中。
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他转头，就能看见白金色的长发。
就能看见那双斑斓的眼睛。
古神之子就在他的身边。
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前往密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①M星的历史参考美洲印第安人的血泪历史，现实更可怕。
从下章开始，进入本文的最后一个部分——《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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