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防万一, 在出发时司阳把如何进入巫族遗迹的地图做了三份。

  此时客栈房间内,借着微弱的烛火,葱白的指尖在地图上滑走, 点了又点, 说道:“想要进入底下通道, 我们要先找到曾经魔灵的诞生地是现在的什么位置。”

  寒洮不置可否,“那位新上任的魔主应该知道。”

  省得麻烦,两人脸上的伪装都没有解除, 寒洮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

  即使前路未卜,但他胸腔内的心跳得稳定而有力, 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别看我了。”傅明煦被那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当即别过头,“没什么好看的。”

  刚才他用天地玄镜照了照,这张脸的确是平平无奇。

  “很好看。”寒洮沉沉的声音响起,极为认真。

  风声在屋外继续,傅明煦只觉得心跳得都快了一些。

  两人都没有打坐的习惯,他和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睡吧。”

  “好。”寒洮笑了笑,依言躺下,一把搂住他的腰, 瞳孔中有金色闪现。

  等了一会,傅明煦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动作, 松了口气,随后慢慢地睡了过去。

  等他呼吸平缓后, 寒洮睁开眼睛, 悄悄地松开了他, 精神地设置好法阵后,推开了房门。

  他一踏出房门,就察觉到这客栈异常安静。

  “你过来。”含欢站在走廊一侧,白日里的笑容消失不见,浑身气势摇身一变,就连气息都深不可测。

  寒洮眉峰极为凌厉,他打量了对方一眼,冷声开口:“你是什么人?”

  白日里的含欢是秦楼楚馆的娇花,却跟黑夜里的他毫不相干。

  含欢并不意外他会发现,他朝前走了两步,“金龙,你不过是主子留在下界给小主子的供食,竟敢生出如此妄想,也不怕被挫骨扬灰吗?”

  寒洮心中一凛,脸上神色却不显,金眸中杀意却没有掩饰。

  “自然不怕。”

  他一抬手,没有打算多言,而是直接出手。

  含欢万万没想到他胆大如此,心中大骇,一时没有防备之下直接被一道金光击中。

  “怎么?恼羞成怒了?我一死,主子必定会有察觉。”对上那双毫无情感的金眸,含欢心下有点打怵。

  寒洮眼皮都没多动一下,又是一道金光没入含欢体内。

  “你不会死。”他的声音极冷,身形高大挺拔,微微弯腰时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你只不过会被困在这具身体内。”

  天体既已断绝,那就说明连通上下界的通道已经关闭。

  上界之人真身不得下,只能元神下来。虽然苍灵大陆的天道不全,但不是没有,一旦有上界之人私自偷入,必定会被天道之力绞杀。

  寒洮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更担心的是当初把傅明煦留下的人会不会下来,毕竟她曾经是成功逃掉了天道的管束。

  等他平静了下来,他就知道定是那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下来,不然也不会派遣他人。

  “你被困在这具身体内,便也只能发挥这具身体所具有的能力。”寒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直接夺舍,想必是怕被天道发现,也应该知道了这具身体是干什么的。”

  含欢自然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感到一阵恶寒。

  “你放开我!”他气极,却看着寒洮身后时露出一个与白日里极像的笑容。

  “原来你喜欢偷偷摸摸的啊。”

  这声音又娇又媚,透出一种不分性别的骚浪感。

  寒洮刚意识到含欢本体的神魂苏醒,就听见身后清冷又茫然的声音传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在陌生的地界,傅明煦总是谁得不太熟,他刚睡着,脑海中却出现之前看过的那簇花草,然后猛然地从梦中惊醒。

  周围的防御阵法并不防他本人,醒来时看到房内无人,担心之下出门寻找。

  但他没想到的是,出来时会听到含欢的声音。

  寒洮的身形微微一颤,刚想扭头说话,就看见傅明煦已经歪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什么都没干!”他下意识地提高声音,生怕对方误会。

  傅明煦还不至于觉得他对这含欢有什么想法,即使看到地上的人做出「梨花带雨」的神情也没多大反应。

  他打了个哈欠,“大半夜,快回去睡觉。”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已经摆出最柔弱诱人姿势的含欢压根都没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常,眼见寒洮已经转身离去,他看着那行走的猿臂蜂腰再次眼馋。

  “明明是你约我出来,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其实这是体内之魂给他营造的错觉。

  傅明煦脚步一顿,脖颈微扬,问道:“你约的?”

  寒洮脊背一寒,赶紧解释:“不是!”

  他心里厌恶极了那从上界过来的人,暗暗地思考还有没有在不惊动上界悄无声息的解决之法。

  含欢体内隐藏的神魂默默地松口气,庆幸刚才自己闪得快。

  只不过看着小主子与这不要脸的金龙进入房内,忍不住一阵痛心疾首。

  这该死的心机龙!可恨现在小主子对他信任颇深,这个挑拨离间的办法竟是行不通。

  在含欢的骂骂咧咧中,他想起了之前拿到手中研究的玉瓶。

  方法或许不齿,但有用就行。

  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小主子,为了完成主子的委托,只能让你先认清这金龙的本性与其他的龙并无差别。相信等情伤过后,你就能顺利地回到上界,届时听从主子的安排才是正途啊。

  再次回到房内的傅明煦已经没了睡意,他盯了寒洮几眼,随后坐了下来:“说吧,你是不是瞒着我想干什么?”

  寒洮心头猛地一跳,顺势坐到他对面,目光沉沉:“明煦,你想找到你娘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傅明煦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点点头,“这是自然,等找到了父亲,他或许知道我娘所在。”

  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答案。

  寒洮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回答,只是心头的石头压得愈发沉。

  “别转移话题。”傅明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提醒他,“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寒洮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唇在上面亲了亲,嗓音低沉:“快天亮了..”

  他脸上的伪装消失,一双金眸沉沉地望着他,好似缀了一层璀璨的光辉。

  傅明煦被这光辉晃了眼,早已忘记自己想要问什么,更是在身体腾空之际下意思地抓紧寒洮的衣衫。

  “别..天快亮了..”

  灼热的气息扑在耳廓,在莹润的肌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放心,我会控制好时间的。”

  剩下的声音便被吞噬在口齿之间,上好的防御阵法这时成了遮掩春色的最佳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沉浮之间的傅明煦终于得以窥见一抹天光。

  ..

  翌日,司阳在客栈大厅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两人姗姗来迟。

  傅明煦别扭地清了清嗓子,如玉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绯红。

  他这个样子,不用多说,司阳便知道两人怕是胡闹了一宿。

  还是年轻好啊,他在心里暗暗叹道,年轻就是玩得花。

  寒洮脸上倒是不见半点局促,想去牵傅明煦的手,却被他悄无痕迹地躲了过去,惹得眉梢上染上一点寒霜。

  “再不出来,天都黑了。”司阳促狭道,估计到外厅还有几位魔族,隐晦提醒,“还要接着赶路呢。”

  魔石里面的魔气也不是永远用不完的,一旦失去魔石的掩护,三人的身份被暴露定会引起魔族的群起而攻之。即使三人能轻松遁走,但下次再进入魔域恐怕没那么容易。

  毕竟,魔族无人会觉得一位仙君,一位龙族首领会同时伪装进入魔域。

  傅明煦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涩然更加明显,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趁司阳仙君不注意,他扭头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春风一度后,他眉眼间的灵气蕴藏着几分艳色,这一眼把寒洮看得心神荡漾。

  “咳咳。”寒洮知道是自己闹得有点过了,他绷着脸皮倒看不出什么,也不怕他人如何说如何想。

  但惹怒傅明煦肯定不行。

  “现在出发吧。”房钱昨晚就已经给过,现在直接走就行。

  三人还未踏出客栈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声,有魔族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魔主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魔主?

  他跟寒洮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惊讶。

  两人没来得及说话,一顶极为华丽的轿撵落在客栈门口,红纱翩飞宛如荒漠中最艳丽的花。

  “把他们带回去。”有声音从红纱中传出,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司阳和寒洮蓄势以待,显然做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傅明煦却觉得那道声音有点熟悉,他伸长脖子去看轿辇,刚好看到一只涂着丹寇的手掀开了红纱,里面的人脸转过来,与他来了个对视。

  “别动。”他掩下震惊,拉了拉寒洮的衣袖,“不用反抗。”

  在轿辇里做的,明明白白是幽姝无疑。

  幽姝成了魔域新任的魔主?那跟她一起来魔域的沈安歌呢?

  从刚才的眼神中,他能肯定幽姝认出了自己,恐怕对方正是为此而来。

  寒洮虽不知道内情,但听他这么说却也没有直接出手,只是脊背始终紧绷着,显然还处于防备的状态。

  “我们跟她去。”傅明煦低声说道,朝司阳使了眼色。

  只是轿辇旁边的仆从却有意见:“魔主,那三人不过姿势平平,哪里能作为魔夫的备选。”

  魔夫?

  再次明白过来的傅明煦差点被憋出内伤。

  更夸张的是,幽姝懒洋洋的声音从轿辇中传来:“本主就好这口,你有意见吗?”

  她刚说完,一阵血光乍起,刚才开口反驳的仆从直接被轿辇前方的侍卫抹了脖子。

  这下,刚才还对魔主阵仗颇有微词的魔族顿时噤若寒蝉。

  傅明煦眉心拧起又松开,他觉得这幽姝所当的魔主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带走。”刚杀人的侍卫目光挑剔地在三人脸上滑过,虽不满意却并未违抗魔主的话。

  司阳站在一侧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轿辇内的幽姝没有言语,而那侍卫如刀子的目光在客栈里转了一圈,最后凶厉的目光停在某处。

  看热闹的含欢顿时小腿抖了抖。

  侍卫长刀一指:“把他也带走。”

  含欢吓得小脸都白了,忙言:“魔将大人,我是合欢宗的,我早已不纯洁,不配侍候魔主。”

  那侍卫身上魔气沸腾,“死,走,二选一。”

  “能侍候魔主是我的福气。”含欢眼含热泪,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傅明煦看着他额头冒出的细汗和不住发抖的双手,对他的感官从「妖娆的秦楼楚馆工作者」变成了“识时务的秦楼楚馆工作者。”

  四人就这样被魔将带走了。

  他们幸运地坐上了魔域特有的飞行法器,在一阵狂沙中疯狂前进,直到一大片绿色出现,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高啊。”傅明煦望着高耸入云的宫殿,目光停留在围绕在宫殿四周数不清的稀有灵植上,“真好。”

  闻言,寒洮立马心生警惕,悄悄碰了碰他的手指,“龙族的宫殿比这个更好。”

  傅明煦顺着他的话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龙族祖地所特有的珍稀灵植,配合地点点头。

  两人的悄悄话并无被他人听见,魔将们也只以为他们被王宫的繁华迷住了眼,见怪不怪。

  轿辇早先一步进入王宫,之前随手杀人的魔将留在原地,嫌弃的目光一览无遗。

  “若不是魔主亲手指了你们,你们哪有这等好运气。”他警告道,“还望你们珍惜才是。”

  三人默然,唯有回归本性的含欢十分捧场:“魔将大人说的是,这都是我们的福气。”

  那位魔将满意地点点头,“你跟我来,我另外的事情交待你。”

  然后他朝着静候的其他仆从开口:“带他们去汤池洗干净,晚上送去魔主那里。”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明煦顿时大惊,魔族都玩得这么狠吗?

  作者有话说:

  傅明煦:玩得这么开?

  寒洮:除了老婆,无人能觊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