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沉默片刻。
他当然知道纪昭明这话是在为顾云舟打抱不平,好在纪昭明并没有追当年责任的意思，更接近于一种警示。
想到这儿，指挥官背后猛地发凉。
顾云舟不是普通人,所以才能再次回到这个星球上，寻找他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但倘若是普通人呢。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顾家的手到底已经伸的多深了？
指挥官道：“我知道了。”
纪昭明轻笑了下,手在指挥官的肩膀按了一下。
力道不重,传达出的压力却让指挥官整个人一顿。
纪昭明这才松开手,回头看了眼车祸现场，问道：“这怎么解决？”
顾云舟疾步走到车旁。
车门被锁死无法打开，车窗四分五裂,玻璃散落在一旁,里面人的脸已被鲜红的血液遮住看不出样子。
眼看着纪昭明也要凑过来，顾云舟道：“主人小心点，这里全都是碎玻璃，别伤到了。”
这些玻璃都是星际时代特有的，会碎成这样，可见当时撞的力道不轻,换一句话来说，是真的想将顾云舟和纪昭明撞死在这个星球上。
无论尸体有没有被找到，指挥官都要背上所有的责任。
顾云舟两手拽着窗上，轻巧一跃,竟直接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要知道窗户上边缘的玻璃是没了,可下边缘的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光还是让人心生害怕,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顾云舟的身姿很灵巧。
和大部分Aplha那种简单粗暴不同,顾云舟即使在做这些动作时,仍好看的赏心悦目，脚尖在地面上一点，紧接着身体缩起——然而手上的肌肉却紧紧绷住，一点不会让人觉得丑。
收起、跳、进入车内，整个速度快的让甚至没来得及眨下眼。
纪昭明只得道：“你小心点。”
顾云舟嗯了一声，环顾了下四周。
看起来是最普通的车。
手放在车里人的鼻下，静等片刻，确定道：“没气了。”
顾云舟又搜了下那人的身，同时又从车上翻出一小个通体漆黑的器件扔出车外，确定没有危险后，顾云舟这才将车门打开。
指挥官将那器件捡起，问道：“这是什么？”
顾云舟：“屏蔽仪。”
不用纪昭明问，他立刻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哪怕这人不是抱着逼死的决心，顾家也会直接将车屏蔽，最后一头撞在他们的车上。
就和顾云舟父母死时的场景一样。
纪昭明伸手握住顾云舟的手，朝他无声地看了过去。
顾云舟反手紧紧拽住纪昭明的手吗。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对父母的死做好了准备，然而等到这一刻时，顾云舟才发现自己比起他的主人，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因为不想面对，所以跑到垃圾星，因为不想回想，所以浑浑噩噩。
——可他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顾云舟深呼吸一口气，软了握着纪昭明手的力道，道：“还有这个证件，是假的。”
他将从那人身上掏出的证件交给了指挥官。
指挥官来回翻了一下，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垃圾星不乏有想偷渡的。”
证只是一方面，帝星检查严格，想要过去必定要经历一番严格的检查，这些人甚至会对自己的细胞和皮肤进行改造。
顾云舟没有执念，更搞不懂为了偷渡弄得面目全非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连自己都已经不是了，还有什么必要呢？
何况一个普通人，在帝星过的也是最下等的生活，没有技能傍身，苟延残喘，和在垃圾星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同呢？
话回正题，对这种人，顾云舟当然知道该怎么办，指了腋下几个地方，道：“查验的话对这几个地方就可以了，别的地方应当都已改造过了。”
顿了顿，顾云舟问道：“要用多久？”
让主人受到惊吓者，罪不可赦。
“实验室里可以直接做对比。”指挥官从里面叫来几个人，将人搬进去后，道，“你们先进去休息休息吧。”
检测机构虽设的很偏远，但占地很大，虽对纪昭明有些好奇，总归只是用余光远远地多看几眼。
有几个胆子大的倒是对纪昭明好奇的很，脚步一顿后下意识就想要往这个方向走，结果还没来得及走上几步，便看到了指挥官和顾云舟的眼睛齐齐地看了过去。
几个人胆子就算再大，也经不住这如刀子般的视线。
待纪昭明再看过去时，顾云舟和指挥官皆已收回视线，指挥官朝着纪昭明和善地笑了笑，道：“往这走。”
顾云舟也不动声色地将身后人的视线挡住。
指挥官给二人倒了两杯温水。
纪昭明双手抱在杯旁，温热的水渐渐驱走了手心的寒意，他小抿一口。
指挥官坐在两人对面，看向顾云舟：“其实我觉得这个方向我们两个星球合作也不错，我这里研究了那么多年，仪器装置都是最新的。”
比起上次给的册子，无疑，这些设备也异常重要。
这也是指挥官手里握着的筹码。
纪昭明轻笑几声，脑袋微微往后仰，握着杯的手放到膝盖前。
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的乖巧，可他眼中的神色却不是这么说的。
那更像是一柄藏不住锋芒的利剑，哪怕沉淀了上千年，出鞘的那一刻却仍让人不敢也无法忽视。
纪昭明能当上垃圾星的城主，绝不只是受到顾云舟的喜欢。
指挥官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感情。
哪怕纪昭明还没开始说话，指挥官也下意识地更直起了身子。
纪昭明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是想和我们再做一笔交易吗？”
“是的。”和聪明人讲话，没必要绕弯弯，指挥官直接地道，“我希望能加入你们的研究。”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纪昭明都是垃圾星……不可多得的宝物。
纪昭明笑道：“其实并不需要的。”
关于研究APLHA抑制剂的事，他早就和顾云舟商量过了，这是垃圾星立足的道，但也不仅仅为垃圾星独自拥有。
“当药被研究出来后，垃圾星是不会私藏的。”纪昭明郑重道，“配方我会保留，但我只会在成本价上在多加一点用来建设下垃圾星。”
纪昭明耸了耸肩：“毕竟我也是垃圾星的城主，不是吗？”
尽管如此，这个说法也远远超乎指挥官的预料。
哪怕获利的是他，此刻指挥官也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关于APLHA抑制剂的事已经研究太久了，各个星球争先恐后的，就是因为谁能率先取得成功，谁就能站在最顶端，这也是为何纪昭明这么个omega在垃圾星被发现，会招来那么多人注意的原因。
一个弱小的omega，没有立足之道，在可以任人抢夺劫掠的垃圾星里，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差错导致命运朝着诡异的方向转去，指挥官都能想到纪昭明的解决。
因为一个完美的抑制剂太重要了，市面上当然也有抑制剂，可无一不带有副作用，甚至需要aplha强大的毅力才能抗的过去.
“为什么？”指挥官无法理解。
这个问题，纪昭明早就和顾云舟商量过了，笑道：“所以我也没有把配方放出来嘛，而且会对其做一些保密措施。”
他轻快地眨了下眼。
不知怎么的，指挥官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唔，可能是因为我是垃圾星出生的人吧。”纪昭明抖了抖肩，“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我只想保证我所在的星球不会被入侵，其他的嘛……就希望大家能不被信息素所困扰吧。”
垃圾星有无数吃不起饭的人，就连营养液都要抠抠搜搜的，哪怕是最简单的生活用品也没办法得到满足，甚至有不少人是死在信息素的暴动之下。
他也亲眼看到过顾鹤的暴动。
连顾鹤都没办法忍受，纪昭明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各个星球都想把其研究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希望这能成为日常用品——只需要花费一点点钱，就能保证能活着不成问题。
纪昭明面目柔和地看向顾云舟。
手背被顾云舟轻轻覆上。
顾云舟：“嗯。”
顾云舟想，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垃圾星的王吧。
干旱了许久的垃圾星，终于等来了只属于他们的甘霖。
倾盆大雨哗啦一下浇头了整个垃圾星。
顾云舟不知道纪昭明到底是从哪里来，但清楚的明白，纪昭明所在的那个世界，定然和这个世界相差甚远。
可能没那么好，但也绝对没那么糟。
也只有这样，才能造就纪昭明的性格，一颗七巧玲珑心。
指挥官失笑：“行吧，你们也算开先河了，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但——我喜欢。”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昭明，道：“怪不得你能成为垃圾星的城主。”
“你喜欢？”顾云舟沉声反问道。
指挥官故意往纪昭明的方向瞅了一眼，尔后才道：“既然如此，我把我这儿的设备都备一份到你们星球吧，毕竟你们越早研究出来，获利的也是我们。”
指挥官说完，便招来随从交代了这个事，整个过程格外的快，都不给纪昭明反映的机会。
直到单子签完，纪昭明才反应过来：“你也不怕别骗？”
到时候货一到手，大门一关，就跑了。
本来指挥官这个研究所的设立就需要私藏，没办法大肆宣扬，就算真跑了，也只能吃哑巴亏。
指挥官笑而不语。
如果纪昭明真的是这种人，就不会有这个提议了。
哪怕是最善于伪装的，也没有过这个想法，因为根深蒂固的概念让他们根本不可能往这个方面想。
或许这场大雨，惠泽的不仅仅是垃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