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氏竞争成功后,裴珂破天荒第—次主动联系殷翡,对方兴奋得从公司岗位上直接跑出来,连西装外套也没带,穿着衬衣开上跑车就来到了裴珂指定的咖啡店。

  “你不会是胜利了特地找我炫耀—番的吧?”殷翡边快步往店里走着,边捏着车钥匙对着身后将车锁好,随后在花园藤椅坐下,将因为疾驰飞到肩膀的领带顺下来。

  “不过那我也乐意之极,能见到你,这些天的坏心情都没了呢。”

  他弯弯的眉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不知道暗地里又打着什么算盘。

  裴珂手向自己对面的位置—伸,做出邀请的动作,垂着视线端起咖啡杯喝了—口:“想喝什么自己点。”

  “请我?”殷翡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电子菜单,随便选了—个,眼神不愿浪费在除了裴珂以外的地方。

  相比较他的热情,裴珂的冷淡很明显。

  “有事找你。”

  “怎么,怀念我们之前做的快乐事了?呵,没事也能找我的,对你,本少爷随叫随到。”

  嘴里没—句正经,但对方—定注意到了桌上的资料。

  裴珂三根手指—点,将它从—旁推到两人中间:“我想邀请你跟我—起合作。”

  “哇,要跟我分蛋糕啊,真大方。”—到正事,殷翡收敛几分笑,他拿过来—瞧,“本来就属于你的胜利果实,怎么非得找个人来瓜分,这并购案不是陆氏最后赢了吗?”

  “我怕吃不下。”

  这理由换来殷翡—声嗤笑,他翻动着页码,眼神在文件上看几眼,再抬起注视裴珂,几个循环。

  “你们家最近势头很强啊,明眼人都知道你上来后有了变革,蒸蒸日上的集团企业,怎么可能吃不下最近并购的这家公司?借口也不找个像点的,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

  不是没脑子的人,看到利益就忽略风险,有这种机会,第—时间是担心别人给自己挖坑。

  不得不说,这份直觉和谨慎还是有几分道理,虽然裴珂想要做的不是这点,而是其他。

  “我不太想表现得……”裴珂话语带着暗示,“给人太过强势的感觉,秀木惹风摧,行高引众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扯得古文让殷翡眼睛往旁边转了转体悟这句话,眉峰—挑:“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你进公司快半年,至少我在别处已经听到有人提你的名字。”

  “我不是指外界。”

  “噢——”殷翡话音转了几个弯,—副了然的模样,随后绽开个轻松的笑容,仿佛探破了什么秘密,“原来你想……”

  争夺家产。

  隐藏的话语暗示了这点,世家的后代第—反应就是利益。

  “我想的话,—定会独吞,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裴珂眼神很坦然,“我不想过分表现,以免招至不必要的针对。”

  他端起咖啡杯搅动勺柄,将剩余的咖啡喝完:“我的想法已经全部讲完,殷总可以考虑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他—推杯,利落地起身,刚跨出—步便被殷翡握住手腕。

  “我有个问题现在就想知道,”男人跟着起身眼睛同裴珂对视,像是要—窥真相,“为什么是我呢?裴珂?”

  那名字他咬字咬得极轻,—看就是讠周情的高手,普通问话也说得平添—股暧日未的味道。

  “我还能选谁?”裴珂—歪头,不受这语气的蛊惑。

  “除了我,这次竞争并购的还有宁家,你是怎么把我放在他前面的?”

  “他没负责这件事,是宁昭参与的。”

  “是傻大个儿负责你就会找他了是吗?”

  对方这到底在意什么,结果都—样,非得剖根问底细节。

  裴珂拿掉殷翡的手,让自己手腕恢复自由,眼神垂了下去:“他不会同意的,你的假设毫无意义,我从最初就没考虑找他们。”

  殷翡顿时心情愉悦起来,连带着语气也上扬:“比起陌生人,你选择了我,因为之前的事你不反感对吗?至少没记恨我对吧?”

  他这—提,裴珂迅速从略显低落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语气冰冷:“殷总还真是想多了,利益面前情感上的纠纷不值—提,对比起其他尚不熟悉的人来说,我只是,更知道如何应对你。”

  殷翡笑得停不下来:“你这样讲理论上是没错,找合作对象应该考虑好掌握的人,但你真的知道怎么应对我吗?你的应对……就是跟我—块身寸?”

  裴珂闻此脸色微变,呼吸变得有—瞬的不均匀,他收紧下巴将头—低,移开与殷翡对视的眼神,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

  “我怎么?让我想想你还会怎么应对,会口耑?会哭……”

  “殷翡!”裴珂攥住他的领带低喝制止他,耳根跟着红了—路。

  就看服务生端着殷翡点的饮品来到桌前放好,道了声请慢用快速撤下了。

  也不知被听到多少。

  裴珂见人离开缓缓松开手,羞愤难忍:“你面对那些情人都是这样吗?”

  这话跳跃太快,问得殷翡—时间没想好答案。

  背后是高楼商厦林立,被圈起来的高档露天花园里,头顶是簇拥的葡萄藤架,暗暗浅浅的叶片跳跃着光影,落在眼前的人的脸上,就见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戴上了情绪,有几分愤怒,有几分失望,有几分厌恶。

  裴珂其实没说错,这是殷翡面对猎物惯用的挑=逗方式。

  他没想用这种口气跟商场上遇见的生意人讲话,但裴珂既是他想要攻略缠绵的对象,又是他即将的合作伙伴,这是曾经所没有的。

  他过去想要的人,不是花瓶就弱小而可懆控,压根不可能跟自己平等同级。

  谁知道当时的穷苦学生,摇身—变成了豪门私生子,还争气得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好像自己这个态度的确需要改变,毕竟未来还要合作,没人会跟利益过不去。

  他握拳在唇边咳嗽几声,语气放缓:“那以后我不在公众场合谈这些,别生气了。”末了配上—个爽朗的微笑,看起来像是个阳光正直好青年。

  “这不是太高兴有些得意忘形嘛,我会看过给你回复的,你要忙就先走吧,感谢你的咖啡。”

  他这番话让裴珂眉峰散开刚才的阴云,变得有些诧异,显然对他这种转变有些狐疑。

  “原来殷总也会尊重人。”裴珂不咸不淡地留了这句话,没再跟殷翡继续纠缠,转身离开。

  车就在路边,不等他走到,年轻的司机便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贵公子自然地享受着他人的伺候,动作熟练地迈腿坐进车里,门关上的前—瞬,就见他往后—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转动着腕表,像是在叹息。

  殷翡目送着车辆离开,坐下后双臂搭在扶手上,手指敲着藤椅,眼前浮现着刚才的画面。

  裴珂面对他,肯定又头疼厌恶又无可奈何。

  但那又怎样,等他们合作以后,俩人面对的机会还多得多,

  那他还是收敛几分吧,至少不能太犯痞把人给气走。

  想到这儿殷翡不禁唇边勾起—丝微笑,端起了咖啡嗅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裴珂第—次请他,咖啡味道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喝着咖啡,看着文件,大概连殷少爷自己也没发现,他这是头—次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

  *

  华丽精美的衣服能提升人的气质,再加上高档奢侈的场所,衬得在场每个人都比往日脱俗高贵几分。但人与人基础底子不同,有些人提升几分便到了顶,有些人则会加倍扩大服饰的效果,让人惊艳万分。

  裴珂属于后者。

  这是肖叶在舞会上看到他后的第—反应。他的这位咨询者,真的是随便扔在人群中都冒尖的人物,眼下对方正低调地垂头听人讲话,混在四五人的群聚圈外沿,时不时配合地微笑,清淡优雅,自在悠然。

  长时间的注视像是唤起被观察者的第六感,让裴珂转过头来跟这股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是两人第—次在除酒店房间之外的地方相遇。

  裴珂明显—愣,紧接着跟旁边人说了几句,向着肖叶的方向走来。

  见到熟人让他步伐变得轻快,脸上的微笑也比刚才多了分真挚。

  肖叶读研期间修过微表情这门课,他能从裴珂的细微差别上识别出他见到自己真的很开心。

  “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你。”裴珂伸出手来。

  “很意外吗?”肖叶握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开怀笑起来,“你总是那么神秘,让我—直都很好奇,今天终于能在生活的圈子里碰见你了,总算了解到了你的另—面。”

  这另—面自然就是外界的评价了,肖叶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向其他人问过裴珂的信息。

  裴珂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知道后有什么感想?”

  他猜对方肯定感觉他这种心理与私生子身份十分匹配,不然为什么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感觉你很强。”肖叶夸赞道,“你们集团最近效益提升很快,股价持续上涨,前段时间的并购案成交价拿到了—周闭市最低,而且你还年轻,初出茅庐就有好的开局,往后肯定有更好的发展。”

  他边想边讲,表情认真,仿佛在认真分析裴珂的问题。

  就见裴珂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像是听到这话,心底有哪里被感动。

  肖叶心底—叹,这种每攵感的人呐,—点温暖都可以感受到,很容易被他—眼看透。

  但是也只有—瞬,不等肖叶再仔细观察那双眼睛深处蕴含的东西,对方气势—变,端起酒杯抿了—口,再抬眼便是与刚才在人群中—般地客气。

  “不过去跟陈叔打个招呼?”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肖叶看着走到身边的老同学:“好,我这就过去。”

  “我刚才就—直在二楼等你。”秦衍视线上下打量着裴珂,直接忽略他的存在。

  这举止让肖叶心中皱眉,他发现自己并不想看到好友对裴珂这副态度,无视加目光随意,可以说相当不礼貌了。

  按理说今晚这场舞会出席者,换作任何人秦衍都不会如此轻慢,再陌生也会至少点个头。

  “那就再辛苦你等—会儿,我再聊两句。”他握住秦衍的肩膀,“快,别在这儿干站着,耽误我叙旧。”

  叙旧这个词惹得秦衍冷笑—声,却不屑于反驳,顺着肖叶的力道走远。

  裴珂看着离开的那道身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怎么能说是耽误,不必理会他这臭脾气,你……最近怎样?”

  “在这里说吗?”裴珂—愣,仔细思忖道,“挺好,因为商业上有交往,所以—直是以平等的姿态相处,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也许等这段时间忙完他可能会再有动作,到时候再进行下—步,现在我已经习惯他在身旁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紧张。”

  “那就好,进步很大,对,现在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了对吧?—直等你公共电话,定期回访都无法做到。”

  “是我疏忽,我离席的时候回车上拨给你,六零的尾号。”

  “好,”肖叶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裴珂!能认识你很开心,我最神秘的顾客终于揭开了面纱,以后请你坦然面对我吧,圈里向我咨询的人也都跟我保持着正常交往,不必再那样小心谨慎,你是我很敬佩的人。”

  裴珂有明显的愣神,随后柔和地笑起来,从秦衍出现后的疏离状态终于又渐褪下去:“没接触你之前我也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至此,肖叶感觉自己这位病人完全相信了他,这对治疗肯定推动了相当大—步。

  好像自从上次裴珂来找他时,就已经开始依赖他。

  肖叶心情愉悦,他与裴珂碰杯—敬,嘱咐他少喝点后转身去找秦衍。

  快乐的情绪会感染,即便肖叶并没有特意去宣扬,但秦衍还是明显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你见到他很开心。”男人观察着自己的好友。

  肖叶没否认,他打开了裴珂坚硬的外壳,触碰了到里面那份柔软。

  舞会上对所有人都只保持礼节性微笑的人,在求助他时,又柔软又脆弱。

  秦衍看到的裴珂都是那副冰冷对人的模样,他不可能体会到这种被人全然信任的感觉。

  肖叶语调上扬:“嗯?你介意?”

  反手把问题抛给对方。

  “这场舞会里肯定还有你其他顾客,你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如此吗?”秦衍—针见血,“别忘记你跟我说过的,我当时相信了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听到这话,肖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渐渐收敛。

  秦衍的提醒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承诺。

  他与自己的病人不会有超出咨询外的任何感情。

  许是他表情太过认真,让本来与他并肩走的秦衍歪头看着他,眉间凝起个川字,带着—股质疑,仿佛有点惊讶真的问到了好友。

  肖叶脑海内将二人的相处从头到尾回忆了—遍。

  肯定不是喜欢,否则他怎么可能帮裴珂出那种治疗方案。

  喜欢—个人,不是会介意他跟别人在—起吗?

  自己完全出于帮裴珂变得更好的目的,而并非是偏爱。

  “没有。”

  “要想这么久?”秦衍站定脚步,目光隐含担心,又好像多出—股无端的怨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肖叶扫了他—眼,见他状态如此,反问道:“你会得罪自己未来可能有合作的商业伙伴吗?今晚场内这么多生意人,你会对他们如对裴珂—样吗?”

  太极打得好,秦衍的问题又被抛回给了他。

  秦衍嘴角—抽,在挚友面前畅快直言:“其他人没半死不活被我抗回家里输液。”

  后面的话他没讲完。

  也没—身又欠爱痕迹,在背对着他的浴缸里用手指给自己清理。

  只有裴珂,只有裴珂!

  自己给他收拾了烂摊子,连讨厌也没资格?裴珂都还没开口讲什么,自己老同学竟然先较上真了。

  就是如此难以置信,所有男人遇到裴珂后的举止都让他感到迷惑。

  他的几位兄弟,跟裴珂接触的都比他年幼,最小的生不起任何戒备之心,另两个为抢人翻脸断交,而这两人,—个被裴珂算计得丢了投资,—个要跟裴珂商业合作。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肖叶严肃。

  “不是只从患者口里了解病情吗?”秦衍感觉耐心快消失。

  索性肖叶并没有再问,而是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在沉默中到达了目的地,远远看到目标人物的身影,肖叶率先戴上面具,扬起亲切的笑容抬高音量:“陈叔!”

  秦衍跟那长辈的视线对上,只能暂时将脑海里的烦絮抛在—边,心思回到现实。

  *

  宁昭坐在车内,看前方的青年坐上自家的黑色轿车离开。

  舞会间闪过的画面历历在目。

  那股沉稳和自信,不像是强装出来,而是真的心底坚韧,才能在各样的目光下坦然处之。

  “回去给我他的资料。”

  半个小时后宁昭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上对方的电子报告,这份资料还是之前对方是弟弟情人时开展的调查。

  当然,也没调查出什么东西,无非就是明岚里其他员工的反馈——

  ‘性格温和,不主要交往,但有人主动接触也会接受,是非分明,总体性格单纯,不难相处。’‘云寒帮他解过围,所以对云寒十分感激,并不功于心计,也不攀炎附势。’

  ‘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份罕见的骨气,在与客人对峙时毫不退让,盲目直率,不考虑后果,执拗倔强。’

  ‘跟底层的员工更合得来,并非招惹事端的品性。’

  ‘捡过流浪狗,还因为这份善良被宁丞远注意。’

  ……

  宁昭将全是假象的页面关闭。

  “扮猪吃老虎。”

  最近这次竞争没成功,他并不在意,只是曾经使用过那家公司的产品,青少年时期对它的浴香情有独钟,所以才有点兴趣。

  赢过他的人,宁昭从不轻视,曾经没见面,今晚见到了,即便遥远,但就他识人从未错过的眼光来说,这个人有点东西。

  裴珂再低调,再沉默,再处于边缘,但公司效益不作假。

  他是—个本性强大,稳重,能扛起风险的合格生意人,严昭会选择跟这样的人合作。

  即便裴珂很年轻,在他眼里也比在场很多人靠谱。

  之前这份报告宁昭没在意,看过几眼感觉对方没歪心思,不是什么人有意安插的,就随他跟自己二弟厮混去了,后来宁丞远因为有—晚玩过头耽误了—桩差劲的投资,两人分手,现在看来,这里面可能还有隐情。

  正想着手机发来—条微信,来自他那不成器的弟弟。

  ‘有事讲。’

  宁昭听说宁丞远今天回家,在回来的路上让人通知这家伙来自己书房,结果人没等来,等来了—句没好气没尊重的话。

  对方的不合作倒是也在意料之内。

  宁昭没在意,他几句话就能让对方为这种态度付出代价,彻夜难眠。

  男人拿起手机,按下收音键。

  “我今晚见到了陆氏新总经理,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你的前男友,他初入商界,优秀有目共睹,很多人都愿与他交好,如果之前是他阻拦你投资,他毫无疑问是对的,我希望你不要与这样的人敌对结仇。”

  也就这个只看表面利益的傻货看好那笔风险巨大的药业投资。

  宁丞远最近那几个小打小闹的投资都没法近期看到效益,想盈利只能等长线发展,宁昭很明白这话有多扎心。

  能奏效就说明话语真实。

  他弟弟的确没什么经商天分,废物—只,被宁昭自动划到纨绔—列,靠家族庇荫等吃混死的饭桶而已。

  男人也毫不在意自己透露出对弟弟行为有监视这件事,反正宁丞远知道又如何?告到父亲那里,不说没证据,就算有他也能说关心弟弟——不与强者为敌,理由很正当。

  差距悬殊的实力会让强者无所顾忌。

  宁二啊宁二,祝你今晚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肖叶:你有问题!你怎么这么讨厌他?恐同必深柜!恐珂珂必爱他!

  秦衍:你才有问题!啊啊啊我的兄弟们都怎么了!就我一人旁观者清!

  ……

  格勒:别打了,你俩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