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陆予越这声爆喝的是他的动作,就在全场人因这声音一停顿将视线转向他的时候,热血的少年一下跳起,就近捡起桌上的一个酒瓶,照着人群中一颗脑袋给抡了过去。
登时酒瓶碎裂,鲜血也涌了出来。
反应迅速的安保从身后架住陆予越的两只胳膊,另有一人上前止住他,两人以合抱的姿势让他无力反抗。
安保皆一米八一米九,身材锻炼得强壮,陆予越年龄小仍在发育,比裴珂还要矮一两厘米,被控制得完全动不了。
被打那人连句声也没出一下就栽倒在沙发上,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眼睛却也没有睁开,似乎伤势有些严重,已经晕厥。
暴戾的陆予越还在谩骂,见到血的他仿佛眼睛都红了,拼命也要报仇:“老子干-死你这女表子养的*巴玩意儿!”
那边见血还想要还手的人也被后面继续赶来的服务生和安保拦下,场面终于稳定下来,没有人再动手,但谩骂的话却还在继续。
“你死定了!敢打宁总的弟弟!快来人啊,喊救护车!要出人命了!”
“放你妈的狗屁!”陆予越大喊,“我哥有几个弟弟我不知道?我草-你妈……”
他这么开口骂,倒也没有人敢捂他的嘴,只能是被迅速清场,两方人马各自分开,该送医的送医,该隔离得隔离,连裴珂也被人领着往明岚会所的医务室走去。
他脚步有些虚浮,领班将他搀扶到一张病床上。
“有血……”裴珂看着从手指上往下滴的血液,这么躺上去会将洁白的床铺染脏。
“你现在还管得了那么多!”领班拿起一个枕头帮他垫在月要后,让他靠坐着,转而看向已经迅速在整理器具的医生,“我还得下去帮忙,等会儿再来看你。”
说着帮裴珂将这张病床的垂帘拉起,组成一方隐-秘的空间,隔绝门口的视线。
裴珂听着他的脚步声往外走去,门一开就传来大吼大叫的声音。
“人呢?!救我的哥们呢?!闪开!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急速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绿色的隔绝垂帘被人米且暴地扯开,陆予越一脸通红攥着手机看他,显然气得不清,在他身后则是怕他闹事跟着过来的安保。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要吵就出去。”医生在裴珂身旁坐好,开始拿起一把剪刀准备裁开衣服。
陆予越听到这话,对着门口正看向他的领班和安保一挥手:“滚滚滚!”
随即拖了张椅子在另一旁坐好,一副就呆在这里的模样。
医务室的门最终被人从外面关上。
衣服裁开,伤口暴-露在眼前,陆予越刚才还凶猛的声音一下变了调:“你……”
他看着歪靠在床头的人,眼神复杂,表情惭愧,还带着一二分委屈。
“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出事儿,连帮忙喊阵势都不会,刚才全是我一个人在骂,可你一个陌生人却会保护我。”这话讲得声音低,还有一二分哽咽。
裴珂想了想刚才的场景,这些学生都吓懵了,出了事后单方面被压制,就算停下来也没有人敢出声。
可能是被对方“宁总弟弟”这字眼给唬住了,以为摊上了事儿,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陆予越心里有底,敢继续叫嚷。
裴珂任医生给自己处理,轻声回道:“因为你是我的客人,我们要保护客人的安全,他们还是学生吧,第一次遇到都是这样的。”
“可是……”陆予越话一听,冷哼一声,“都是表面兄弟,我跟他们说了我才是真的,算了,不谈这群饭桶,我刚才给三哥打了电话,他一定能帮我主持正义,那帮狗东西还敢冒充我哥的弟弟,假货还这么耀武扬威……”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裴珂的口申口今打断,医生在取残留的玻璃渣。
裴珂额头上流下汗珠,证明他现在正处于忍耐痛苦当中。
他闭紧眼睛,将后脑勺嗑在病床铁架上,身体感觉摇摇晃晃就快歪倒。
下一秒,一具温暖的身体靠过来,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环着他的月要,帮助他继续维持坐立的动作。
裴珂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开眼帘,侧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你这么救我,扶住你不是应该的事儿?你快跟我说说话,就不那么疼了。”
裴珂没出声,他的弟弟,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他,裴珂看着眼前的脸,一时间没有讲话。
他能感觉到命运的脚步在缓缓变动,向着对他好的方向发展。
上一世没有他的阻拦,陆予越被刺伤脸,这场战斗以失败告终,这一世有自己帮忙,陆予越反倒伤了别人,自己完好,活蹦乱跳。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陆予越用拿手机的手擦了擦自己脸,“没溅上什么酒跟血吧?”
裴珂轻轻一摇头,缓缓道:“要是刺上,会留疤吧。”
上一世靠这么近时,那道疤痕碍眼得很,随陆予越的笑容而扭曲变化,让他更显得凶神恶煞。
那次陆予越凑得很近跟他讲什么来着?噢,说他名字谐音像“陪客”,天生就该躺在男人身下。
“留疤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有道疤也没什么……当然,呃,没有更好不是,还得追小姑娘,别把人家都吓跑。”陆予越摸了摸脸,语调降下去,显然心有余悸。
他扫了一眼医生的处理,马上偏过头不看:“还没问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跟你讲,别看我这人学习不好干什么都不行,但我从小跟四哥玩儿,义气可是懂的,在道上混久了就算是坏人都得遵守这道理,你知道吧,坏人也得有朋友有兄弟,不讲义气的人,那肯定成不了大事,噢我四哥就是殷翡,还是因为他咱俩见过面,这说明咱俩挺有缘分的……”
陆予越在喋喋不休,裴珂则重-重的呼吸,将头无意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面朝他身体轻轻颤-抖。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嗯。”裴珂发出一声轻音。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珂。”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小裴兄弟,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哥们了,今儿这恩情我记得,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来找我我一定当仁不让!”
有这句话,那今晚这一下就没有白挨。
裴珂翘起一丝嘴角笑了笑,空着的一只手捏起一片陆予越的衣角,没有亲情有恩情,对方这一世不会再对他下死手了吧?下手时会顾虑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吧。
跟后来受忄生事折磨尊严全无,这种单纯禸体上的小伤,他真的都不在乎。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四哥……没什么,刚才说到哪儿了?医生好像快弄完了,噫。”
陆予越扫了一眼缝针,喉咙间滚动了下,难以入目地移开头:“我真的是,一想到这针可能落在我的脸上,我就他妈的暴躁,今天给那人脑壳开花算什么,等我找着机会一定出了这口恶气,我跟你讲,我最崇拜我三哥,我三哥听了我的电话,那语气冷得,恨不得帮我上,对,我三哥是宁丞远,你们宁总,回头我跟他说一嘴,给你提拔提拔,搞个经理当当,别端盘子了,而且你这手可能一时半会儿啥也干不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房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们来干什么!”陆予越声音拔高,不复跟裴珂讲话的放轻,“滚出去!”
“少爷,老爷说让我们将您带回去,今晚您伤了温家的人,对方找到家里来了,还请您跟我们回去一趟,不然可能……”
“你敢动我?!”
这声音太高,让医生啧了下。
陆予越见此,靠坐在床头的身体跳下床,将临近昏迷状态的裴珂缓缓放平,看着对方将半阖的眼睛完全阖上,这才挺胸抬头站直。
“找上门?呵,老子倒是想去会会他,看他妈到底谁占理,谁先动的手!”
裴珂被打了麻药,昏沉中意识到陆予越离去,便只能去看一旁的医生。
自己上次发烧,就是医生处理的,后来来医务室输液,也都是他,对方看起来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稍微有点自己的小风格,从刚才赶人走就能看出来,他跟明岚其他工作的人不同。
倒也是,大多数有钱人对医生也都很尊重。
裴珂不由自主从眼前人想起自己那名师哥。
他之前将人赶走,后来翻日记本才发现还欠着方南七百元生活费,他不想拿裴家的钱还,所以想在被找回家前将钱还回去。
“没多大事儿,这跟刀不同,不是划开条口子,只是刺入伤,刚才处理玻璃渣有点麻烦,但恢复起来很快,也不会随身体动作有拉扯伤口的感觉。”
可能医生大风大浪见惯了,对他来讲什么都是小事。
裴珂对着他虚弱地笑了下,他能感觉刺得深,流了好多血,只怕现在自己脸色也很苍白。
“睡一觉,多补补身体就好了,你可别再来了,我都不想招待你了。”医生说着逗他的话,显然是想让他放轻松,随即开始收拾器具,推着车离开病床。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裴珂重新感觉到安静,他决定听医生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宁丞远接到电话,听到自己最小的弟弟在那边语速极快地跟他诉苦,情绪受到感染,立刻从自己做客的朋友家开车出发。
他没表弟只有表妹,那人只可能跟宁昭有什么关系,宁昭母亲姓温,应该是温家的人跑不了。
宁昭的弟弟差点扎了他弟弟,宁昭的人想欺负他的人,这不是打他脸吗?
宁昭都他妈滚了八百年了,他的亲戚还敢在明岚这么逞强放肆,那的确得好好教训。
宁丞远开车来到明岚时,并没有在休息室见到陆予越,他听到下面人跟他做出的汇报,确定是温家的少爷没错。
知道这点后,他拨通陆予越的电话发现虽然能打通,但并没有人接听。
想来就知道,应该是小弟被带走进行了管教,被软-禁起来,连对外通话都不能。
随即一台笔记本搬到他眼前的桌上,宁丞远看着发生意外时的视频,眼睛瞪得极大,见陆予越被人护住没被刺伤脸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刺到脸上,距离眼睛那样近,简直不敢想象。
见陆予越还能跳起来反击,宁丞远心中快意,这温家少爷就是活*巴的该。
知道小弟没事儿,那这场动乱处理起来就不必着急一时,等能联系到陆予越,获得温家少爷的消息再提也不迟。
“谁救的他?”宁丞远抽-出一根烟,“给他发笔奖金,带薪休一个月。”
“是一个叫裴珂的。”一楼经理适时补充,顺便看他脸色,轻声试问道,“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宁丞远点烟的动作一停,舌-尖将烟动了动,取下来。
刚才监控没有看清脸,他就象征性一问而已,也本没想听什么答案,反正他也不认识这种普通服务生。
但那经理看他的眼神和表情,仿佛听到过什么消息,知道他俩有联系。
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嘴。
宁丞远将烟取下来,看着一楼经理挑眉:“他人呢?”
“已经送到医务室救治了。”
“今天不是他值班。”宁丞远挑起眉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嗯?”
一楼经理一时间回答不上,立马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马上领班就被喊进了房间。
显然有人跟他讲过详情,他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回答问题:“回宁总,今天客流量多,是我打电话喊裴珂过来帮忙的,他临近期末课比较少,一听就答应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没想到……”
他有点紧张,像是怕被怪罪,急于想要表达,一楼经理给他一个眼神止住他的话。
宁丞远发出一声嗤笑:“艹。”
说完这声后,他再没说什么,留下一群惴惴不安的下属,往医务室而去。
很快,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按住医务室的门把手。
这他们见鬼的缘分!甩也甩不掉!
他已经让裴珂有多远滚多远了,没想到上天又以这种方式将对方送到他的面前。
他不理会的话,是不是还有下一次,下下次?总之,似乎永远都会跟这个人掺上点关系。
那就,给裴珂一笔钱,让对方永远别出现在明岚,毕业就滚到天涯海角去,再不准回这座城市。
医务室打开后,内心怨怼暴戾的宁丞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刚才的情绪仿佛陷入了停滞。
他走进来,皮鞋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门被他并没有放轻地随手带上。
但这声音并没有让床上的人睁眼。
医生正在拖地,这医务室夜晚只有他一人,助理已经离开了。
地上的血点被拖把上的布条擦过,消失不见,但床单上的血却无法立刻清理,还明明白白地表现在那儿,因为时间不久,颜色还是鲜红的。
竟然……流了那么多血。
宁丞远敢肯定这不是裴珂自己想要的,这家伙的性格冷石更,不是那种自-虐狂。
冲上去的时候,裴珂也不想如此吧,但他还是上去了,救了自家小弟,避免了予越受伤,于情于理,自己都该表达谢意。
不认识救人的是谁,那比较好办,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心理上就会发生变化。
眼下,裴珂脸色苍白如纸,手臂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正袒-露在外面,整个人也没有盖住被子,虽然医务室空调足,很温暖,但人睡着后代谢低,体温也会降,肯定会感觉到冷。
怎么每次看到裴珂,都是这样狼狈的模样,被客人马蚤扰,被雨淋湿,工作中被羞-辱,还落进湖里,眼下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上去跟不知生死一样。
宁丞远心下浮起一丝莫名其妙地不爽。他睡过不少这类漂亮的少年,但裴珂跟他们一比,似乎是最可怜的一个,这让他忍不住升起一二分同情,尽管这东西他不怎么有,也很少给别人。
他走过去双手插兜从上往下审视着眼前的人,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
怪就怪,第一次相遇时对方那看他的眼神,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些事情吧。
宁丞远心底摇头,准备转身离开,然而正在这时医务室突然传出声音,像拖把的杆儿被随手一丢,撞击在瓷壁上,紧接着便是水龙头拧开,大量的水冲刷而下。
床上的人身体微动,眼帘颤抖了下,他似乎因为这种移动感觉到了疼痛,无助地皱起了眉头。
宁丞远转身要走的念头中断,便没有立刻抬脚,他看着裴珂,想着对方见到他后可能出现的神情。
会不会谨记着他说的话,吓得从床上起来,要退避三舍?
然而宁丞远并没有猜对。
“疼……”裴珂无意识地喃语,他睁开眼睛看到他后,微弱的眼神里透出不可思议,紧接着便涌出泪水。
“你是来……看我吗……”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攥住宁丞远的裤子一角,艰难地挪动上半身,向他哭着请求。
“救救我……”
宁丞远第一次从裴珂的眼睛里看到这种卑微的乞求,这表情太过脆弱,仿佛他遭受过什么苦难,以致于整个人像飘飘摇摇的风筝,下一秒就会断掉,栽到地上。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裴珂已经挪动身体靠近他,将头顺从地顶在他的腿上,表-露-出一副驯服的模样。
“我错了……救救我,求你……”
另一只受伤的手也挪过来,看起来想要抱住宁丞远的腿。
身后房间的水声停止,医生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快步上前:“你怎么能乱动!”
他轻松地将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身体虚弱的裴珂按回原来的床上,看对方眼角流下泪水,动作一停,安抚道:“睡吧,睡醒就好了,不睡就一直疼。”
话毕,医生随手在病床上面的电子面板按了下一下,头顶明亮的白光灯立刻关掉,整个房间变得昏暗,只剩下后面医生办公室的暖光。
“嗯?”裴珂发生一声疑惑的轻音。
医生拉过棉被给他盖好,随即起身将这张床位的遮挡垂帘拉住,让它成为一方独立的空间,这才看向后退几步的宁丞远,叹了口气。
“宁总,有什么事,还请等他醒来再讲吧。”
宁丞远脸色一黑,压低声音,似乎不爽:“我又没对他怎样,是他认错人了。”
“噢,可能打了点麻药,意识混沌,要不就是做梦了,到底是我的病人,我准备让他在这里休息一晚,宁总有事找他,明天我跟他讲,让他亲自去找您。”
宁丞远听到这建议没回话,只转身就走,用行为默认了自己的态度。
他来到走廊上,眼前是挥之不去的刚才一幕。
原来在裴珂冷石更的外壳下,也有这样的一面,这种模样,得不了同情,只会激发起别人想要将他怎样的谷欠望。
毕竟是曾经动了点心思的人,宁丞远见到裴珂出现这样的神情,有点心情复杂,他也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现在的想法。
宁丞远在走廊上停了一会儿,往一楼走去,脑海里是刚才医生的话。
做……梦吗?
是裴珂,又梦到了他吗?
他怎么感觉,自己因为这句话,又像之前一样开始胡乱猜侧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睡了十几个小时,被渴醒了,爬起来写文。
看到有些问我的评论,挠头,我也没法剧透,这……怎么说呢,哎呀,继续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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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以为昵称没法改、我要减肥、无蝉、腿哥脑残粉的地雷!谢谢槑的两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