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房子里什么日用品都没有,戚宁玉去洗澡,淋湿了才发现没有沐浴露,他想刷牙,连牙刷也没有,想擦一擦脸,却到处都找不到毛巾。

  最后他干脆什么也不干了,爬上床躺进被子里睡觉。

  他并没有认床的习惯,可是躺在床上半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哪怕他感觉身体和精神都说不出的疲惫,脑子里却有个小人总在他要睡着时,一下把他叫醒。

  最后,他不睡了,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两圈,然后进了厨房,看到里面崭新的厨具,感觉肚子有点饿,忽然决定给自己做点吃的。

  他没有做过几次菜,拿起手机搜索了许久,还是决定先煮一碗方便面试试。

  于是,他按照教程,在外卖软件上买了鸡蛋、火腿、方便面,还有虾仁。等着外卖送来之后他就开始准备。

  虽然他是按照教程的步骤来的,可总有教程上没有的突发情况,比如一会儿锅扑了,一会儿调料忘放了,他从有条不紊变得手忙脚乱,灶台也弄得一团乱,在打鸡蛋时还不小心手撞到了锅上,顿时手背被烫得一痛,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哥哥,疼!”

  喊完之后,他看了眼只有他一人的房子,然后默默地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凉水。

  等他终于感觉没那么疼了,回去看他煮的那一锅面,已经糊成了一坨。

  他把面倒进了垃圾桶,再去洗锅,可是发现粘在锅底的一团黑怎么也洗不掉,他把锅也扔了。

  然后,他回到卧室又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睡觉。

  这一次他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黑,然后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去找到了手机,看到来电的号码,怔了半晌,又把手机扔回了桌上,回去卧室继续睡。

  可是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他烦了,他终于又出去,把手机直接关机,终于安静了。

  他转头从落地窗看出去,一动不动呆了许久。

  第二天,戚宁玉如常的时间起来床,他去洗漱时想起什么都没有,提醒自己要去买,然后他去对面薛原那里借用了洗漱用品,完了再下楼去了集团。

  他不能辞职,如果他突然消失了,邢誉川一定会像上一世一样,疯了一般到处找他,再把他囚在身边,让他没办法再逃脱。

  戚宁玉三天没来上班,一进门所有人都盯过来,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他目不斜视地进了办公室,进门进不由地愣了愣,里面一切让他感觉恍如隔世,实际上也算是隔了一世了。

  他坐下后叫了李薇进来,问项目的进度。

  李薇以为是他几天没来要了解进度,于是重点说了一下。

  戚宁玉听完大概想起来,最后对李薇说:“我的车撞坏了,你去看一下修得怎么样了,帮我催一下。”

  李薇惊得眉头一跳,戚宁玉没来,邢大老板只说戚宁玉要休息几天,没说原因。

  难道是因为撞车了?她再好奇也没敢多问,虽然才过了三天,她感觉戚宁玉仿佛又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高不可攀了。

  以前的戚宁玉还只是悬崖上的玫瑰,现在已经变成月球上的玫瑰了。

  李薇出去后,戚宁玉打开电脑,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机会投入工作,翻开熟悉的项目他不禁感慨,上一世这个项目最后停掉了,他付出的所有努力和整个项目所有人的心血,夭折在邢誉川莫名其妙的愤怒上。

  至于这一次项目还能不能存活,就看运气了。

  戚宁玉打开了电脑没有抽入工作,而是去查集团现在的状况,直到他看到一个合作公司的名字。

  “有方科技公司。”

  上一世因为和有方科技的合同上有漏洞,因为闹了一场不小的官司,邢誉川那段时间焦头烂额。

  后来,他才知道是戚骁文收买了有方科技,故意打击邢誉川的,他查到了那份合同现在还在总裁办公室里。

  戚宁玉思忖了片刻倏地起身,上楼去了总裁办公室。到了楼上,他还没去找合同,先看到特助办公室里,冉烁竟然还在上班。

  冉烁见到他在邢誉川的办公室门前,还走出来和他打招呼,就和刚来时一样,脸上带着阳光爽朗的笑容。

  “戚副总,你的身体没事了吗?”

  戚宁玉只瞥了冉烁一眼,当场把人事总监叫来,“为什么冉烁还在上班?”

  人事总监没明白,“我们没有收到他的调任通知。”

  “不是调任,是开除。”

  总裁办公室的人不多,却是集团八卦最密集的地方,每天都有关于集团各种各样的八卦传出去。

  戚宁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来人事总监,说要开除冉烁,没等事情解决就已经在各个小群里传遍了。倒不是总裁办的人全都有一颗爱八卦的心,而是他们已经忍耐许久。

  总裁特助这个职位比较特殊,介于高管和普通员工之间,很大程度上在于总裁能放多少权,也在于总裁的需求。

  戚宁玉在的时候无疑是邢誉川的二把手,邢誉川也很放权,所以才全集团都偷偷叫戚宁玉铁血玫瑰。

  但是冉烁基本上就和打杂差不多,他们适应了戚宁玉这几年来的节奏,冉烁突然空降,就像空中砸下来的一台老旧电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偏偏他哄邢大老板很行,甚至能让邢誉川亲自来补救他的错,然后苦不堪言的就是他们。

  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一直生活在天堂,任何差错的可能戚宁玉都为他们考虑到了,严格省去了后续无数的潜在问题。

  所以自从戚宁玉走后,他们就天天在咒诅冉烁早点被开,现在听到戚宁玉开这个口,立马按捺不住双手。

  【我要站到高岗上唱一曲绿茶终于要被开了!】

  【感谢铁血玫瑰铁面无私!我们以前都错怪你了!!】

  【我感觉玫瑰已经忍了很久了,今天终于忍不住提刀了。】

  【不知道邢死神去看了眼科没,别回头一来又叫我们空欢喜!】

  【希望玫瑰能回来,只要他回来,我当一辈子他的舔狗。】

  戚宁玉不知道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多热闹,他有条不紊地当所有人的面,把他曾经替冉烁加班发现的问题说了一遍,冉烁几次反驳都被他反驳了回去。

  最后,他确定地说:“冉烁的能力不足以担任总裁特助这个职位,集团不需要没有能力的人。”

  人事总监悄悄抹冷汗,小心看了眼戚宁玉,“戚副总,可是你没有权利开除邢总的特助。”

  哦豁!

  人事总监这话说出来,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心里喊了一声,手指又悄悄敲起了键盘。

  【艹!有人组团给人事总监清明送花吗?】

  【开就开了呗,反正是玫瑰说的,到时让他跟死神说呗!怕啥怕!】

  【我就知道空欢喜!瞎眼邢就爱喝绿茶。】

  【我不信有人能瞎到这种地步,玫瑰在前,能让绿茶上位正宫!】

  【狗屁正宫!玫瑰和死神没有关系,玫瑰女友粉今晚偷你车轮胎!】

  【】

  叮——

  电梯门打开,邢誉川大步走出来,整个办公室的人不是伸着脑袋,就是没在座位上,不过他谁也看不到,眼里只有戚宁玉。

  他听到戚宁玉到集团的消息马上就赶来了,他怕戚宁玉是要来辞职的。

  “宁玉。”

  他径直走到戚宁玉面前叫了一声,戚宁玉瞥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扯了扯袖扣。

  这是戚宁玉生气时的小动作,他忙问:“怎么了?”

  人事总监被架在这里,见了邢誉川连忙求救,“邢总,戚副总要开除冉特助。”

  邢誉川这才注意到周围站着一圈的人,他朝人事总监后面的冉烁看过去,不由眼眸一沉,“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一句问得总裁办的人又兴奋起来,“怎么还在”的意思不就是“早就该滚”了吗?冉烁抬起头,露着强装坚强的眼神对上邢誉川的视线。

  那天戚宁玉撞车之后,他就仿佛在邢誉川眼里隐形了,从头到尾邢誉川都没有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这是他隔了三天头回见到邢誉川。

  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说:“我想把我的工作做完,而且,你一直没来,我想——”

  “不用做了。”

  邢誉川打断冉烁,对人事总监问,“你刚说什么?”

  人事总监资深“人精”,连忙回道:“冉特助在职期间工作能力不达集团考核标准,建议辞退。”

  “辞吧。”

  邢誉川不轻不重地回了两个字,视线又朝着戚宁玉看去。

  戚宁玉还是不回他一眼,对人事总监说:“该写的地方都把辞退原因写清楚。”

  “邢总!”

  冉烁忙对邢誉川喊了一声,满眼的乞求。

  绝大多数的大企业都会做背景调查,他毕业后就入职了集团,找下一份工作时,这一年如果如实写了,在背景调查时就会知道他被辞退的原因。可如果留白他不好解释,而且也有可能被查到。

  除非以后他都去不重视这方面的私企小公司,可他堂堂B大毕业生,他宁愿失业也不想去。

  然而,邢誉川完全不理会他的声音,戚宁玉走了,也跟着走了。他还听到邢誉川追着戚宁玉毫无顾忌地说:“解气了吗?宁玉。”

  原来折了他大半的前程,只是为了给戚宁玉解气?

  戚宁玉凭什么?就凭小时候运气好,被邢誉川救了吗?

  他从小到大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亲戚喜欢他,常拿他教育自家的孩子。老师喜欢他,要同学以他为榜样。同学喜欢他,他成绩好,长得好,性格好。他一路都是成绩名列前茅,进入B大也有无数的追求者。

  从来都是别人比不上他,他有哪里比不上戚宁玉?

  戚宁玉并没把冉烁放在眼,哪怕上一切最后是冉烁放了那把火,如果他没被烧死也只会让冉烁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的冉烁他更没放在眼里,只是见了恶心而已。

  他上楼的目的不是辞退冉烁,现在却因为冉烁耽误了时间,邢誉川跟着他,让他没办法去拿合同了。

  他拿合同不是要帮邢誉川避开危机,而是想先戚骁文一步找那个合作方。

  “宁玉,你为什么老爱走楼梯。”

  邢誉川追着戚宁玉到了楼梯间的门口。

  戚宁玉不爱走楼梯,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电梯上,不过他没回答邢誉川,推开防火门走出去。

  大楼有两个逃生楼梯,但是顶层上面只有一个,在大楼的最侧角落里,离电梯较远。楼下的人要走也都会走另一个楼梯,所以这个楼梯基本没有人会走。

  戚宁玉刚才下没几步,后面的防火门被撞得一响,他回头就看到冉烁从门里撞出来。

  “你来干什么?”

  邢誉川走在戚宁玉后面两步,还在台阶最上面,对着冉烁打量了一眼。

  冉烁连忙回答:“邢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拿我的东西,我爷爷的遗物在里面。”

  邢誉川不由往戚宁玉看过去,戚宁玉什么表情也没有,无视他们直接下楼了。

  他忙着去追戚宁玉,敷衍地对冉烁说:“东西已经被烧没了。”

  “为什么?”冉烁震惊得脱口而出,随后又换回了他的语气,“我放在箱子里的,你让我去找找,那对我很重要!”

  “是整个房间都被烧了,怎么都不剩,不必找了。”

  “怎么可能!”

  邢誉川不耐地说:“你可以找人估价,证明东西确实在房间里,然后找法院申请民事赔偿。”

  “那是我爷爷的遗物!”

  冉烁又一次脱口而出,“怎么赔!不、不是,你让我去找找,为什么会房间烧起来——”

  “意外。”邢誉淮打断道,“我说了已经烧光了,连残骸都处理了,没必要找。”“可是、可是——”

  邢誉川不管冉烁可是什么,转身就往楼下走。

  “哥——”

  冉烁忽然喊了一声,朝邢誉川的背影追去,他着急地一步跨下楼梯,在楼梯上没有踩稳,直接往前扑了下去。

  他扑到的时候对准了邢誉川,他以为邢誉川会接住他。

  可是,邢誉川倏地转身一侧,他身前没了阻挡,直接从楼梯扑了下去,滚下了一整层楼的楼梯,撞在下一层的垃圾桶上,发出“哐”的一声,终于停下来。

  “啊——”

  他的小腿可见的肿起来,撑大了裤脚,他抱着腿痛得控制不住,这次是真的痛得叫喊,喊得很难听。

  邢誉川缓缓从楼梯上面走下来,蹲到了冉烁面前。

  冉烁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努力地做出强忍着痛仍要微笑的表情,对着他说:“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确实是你自己摔的。”

  邢誉川看向了垃圾桶旁的玻璃,大概是谁扔这里废弃的,靠在深色的墙沿,就像一面镜子。冉烁摔下来时,他从里面看到冉烁明明可以踩到楼梯,脚却不自然地往前多伸了一下。

  冉烁不断地往后缩,但没地方让他缩,想要解释又无法解释,只能害怕地看着邢誉川。

  邢誉川满是不以为意地一笑,“冉烁,第一次我们见面,不是第一次吧?”

  “不!”冉烁下意识回答,说完发现说得不清楚又解释,“是第一次。”

  “说实话。”

  邢誉川看着冉烁,脸上是要笑不笑的表情。

  他第一次见到冉烁是戚宁玉答应了和他回家,却又因为什么非要跑去解决,他只能不爽地一个人开车回去,车开出集团就遇上了冉烁。

  冉烁抱了一大叠文件,他的车突然过来,被吓得跌在了旁边的花台里。

  他下车去时,冉烁就坐在花台里抬起头,满眼可怜地对他说:“哥,能不能帮帮我,我起不来。”

  他想起戚宁玉除了在床上时,很多年没用这样的声调叫他了,那一声“哥”就莫名叫进了他心里。

  于是,他送了冉烁去医院,带他拍了片子,喜欢上了冉烁盯着他看的眼神,和戚宁玉小时候看他一模一样。

  “不是第一次。”

  冉烁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承认了,“第一次是我大四时,你来我们学校演讲,我是当时主持,和你说过话的。”

  邢誉川记不起什么主持,连去演讲这事也忘了。他又问:“所以,你看到了什么?让你知道学他来取悦我?”

  “我、我没——”

  冉烁这次是真的恐慌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以为邢誉川对他至少有一点情,之前对他的好都没有假。

  可邢誉川忽然就把他最后的牌给掀了,哪怕邢誉川脸上看不出怒意,他却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立。

  他确实是当时看到了,那天看了邢誉川的演讲后,他就确定只有邢誉川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他。他自信满满地去后台找邢誉川搭,邢誉川却根本不看他一眼。

  邢誉川离开后,他不肯放弃地追出去,然后看到了会场外面的戚宁玉。邢誉川在戚宁玉面前和台上比起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温柔又体贴。

  然后,戚宁玉走路时不小心踢到梯子,邢誉川立即蹲下去检查戚宁玉的脚。检查完邢誉川抱着戚宁玉,戚宁玉露出一脸忍着疼又非要说没事的眼神喊邢誉川哥哥,邢誉川那一刻的眼神像化了一般。

  到他毕业后,他果断放弃了原本的offer,去邢誉川的集团面试了普通职员。但邢誉川太难遇到了,他等了大半年才终于找到机会。

  “算了,不必说了。”

  邢誉川忽然把手落在冉烁受伤的地方,轻轻碰了碰,最后问:“那天晚上,我真的对你做了吗?”

  冉烁浑身一抖,他没有想到这也会暴露,他想肯定,但对上邢誉川仿佛已经看透他的眼神,他下意识摇头,“没有。”

  邢誉川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落在他伤处的忽然用力一捏,他顿时痛得脸都叫变了形。

  而邢誉川站起来就走,他连忙拉住邢誉川的裤脚,可怜地叫了一声,“哥。”

  “别叫了,没用了。”

  邢誉川踢开冉烁的手,往旁边的防火门走进去,再随手把门给锁上。

  接着,他叫秘书给全集团发了一条通知,所有楼层今天下班前都把最侧一边楼梯锁了,下班前绝对不许打开,也不要靠近。

  秘书觉得这个要求像是吃核桃卡了脑门想出来,鼓起勇气问原因。

  邢誉川回答:“里面有老鼠。”

  “要不要叫人来灭?”

  “不用了。”

  最终,秘书听了邢誉川的命令,没叫人来灭,毕竟他也不知道老鼠在哪里,省得搞得天翻地覆没抓到,只是按着邢誉川的吩咐把那边楼梯所有的防火门都锁了。

  冉烁靠着垃圾桶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但他受伤的小腿已经肿得像大腿了。

  他出来时没有拿手机,这会儿身上什么也没有,他喊了几声也没人听见,于是努力撑着墙爬起来,一只脚跳过去开防火门。

  门被锁了!

  他顿时一惊,用力地拽了几下门,确定是锁了。忽然间他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往上一层上去。

  然而,他拖着脚一点点抱着栏杆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发现门也锁了。

  “有没有人!喂,琳姐?艾莎!有没有人……”

  他拍门喊了半天,始终没有人回应他。许久后,他才抹了抹红了的眼,又抱着栏杆小心往下走去,但下比上更难走,加上腿上的疼,仿佛受刑一般。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下下一层,发现门还是锁着的。

  不会的,再下一层总不会也锁了!

  冉烁最后一共下了40多层楼,每一层的门都锁了,他一路走下来受伤的腿已经毫无知觉,最后终于下到1层,门还是锁着的。

  顿时,他仿佛一下耗光了所有力气,崩溃地趴在门后的地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