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今天份的任务, 乔意浓向郑林风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晚上有事,要回市区一趟。

  郑林风问他要请假吗, 他摇摇头,说会在明天上工前赶回来, 不耽误大家的进度。

  助理小李前排开车,乔意浓坐后排, 给季绥宁打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怎么了?”线路那头传来季绥宁懒洋洋的声音。

  他似乎刚睡醒, 听到是乔意浓,沙哑的声线染上了笑意:“是在片场碰到什么麻烦, 要你季哥来救急了?”

  “我来找你。”乔意浓在车里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你也别想着瞒我, 林哥昨晚都交代了。”

  这才让对话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 季绥宁用轻松的语气说, 我在家补觉, 你直接过来就行。

  -

  等乔意浓到季绥宁在市区的二层小别墅, 对方已经拾缀好,在客厅等他了。

  “要喝什么, 果汁还是饮料?”季绥宁替他打开门时, 笑眯眯问道。

  乔意浓感慨他心理素质真好, “都可以。”

  季绥宁去餐厅给他榨西瓜汁,乔意浓坐到餐厅的高脚椅上。季绥宁的家居设计偏现代简约,餐桌是吧台式的流理台, 由整块天然大理石砌成。

  他将西瓜汁摆到乔意浓面前后, 快速看了眼腕表的动作,立即引起乔意浓的注意。

  后者警觉地追问:“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

  季绥宁摊手:“去跟老刘他们喝一杯。”

  乔意浓:“老刘他们?”

  季绥宁言简意赅:“山庄的其他股东。”

  乔意浓:“什么时候?”

  季绥宁扬了扬下巴,点点他屁股下面的高脚椅, 说:“还能再坐半小时。”

  B市上层圈来来回回这么些人,彼此利益交错,互相掣肘的程度远超常人想象的复杂。譬如清凉山庄的投资人里,也有关氏董事会里的人。

  乔意浓问:“你们计划进展到哪步了?”

  季绥宁摸了摸下巴,说:“只欠东风。”

  盛天娱乐对关氏来说,虽然不算战略核心板块,但也是关氏疆域宏图里,盈利颇丰的一支利箭。

  以它能够单独融资上市的体量来讲,并没那么好吞。而为吃下盛天娱乐这块蛋糕,林行知和季绥宁背地里,做了许多准备。

  明处,由季绥宁出面,在关家两方内斗,其他几方又暗中观察,准备伺机而动的情况下,游走在他们当中。

  挑拨离间、拱火引导,将斗争层级逐步垒高。

  暗处,林行知将手伸进了二级市场。他前几天刚靠着对关氏的围猎,而大赚一笔,这钱正好拿来收集盛天的散股。

  为不引起关则钧的注意,他特地通过几个中间券商,去二级市场收集散股。

  因要防止有人搅乱市场,当单人持股比例达百分之四时,监管机制就会触发,向被收购公司提示:有人正在购入你们的股票,且占比达到了多少。

  林行知为避免这样的麻烦,还从券商那里,以匿名的方式清了他们手里的干股。

  至此时,他和季绥宁手里的股份,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七,等于已经把局面铺开了。

  的确万事俱备,就差那两口气。

  当然,关则钧也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季绥宁八面玲珑,但手边的资源,到底比不过家底丰厚的关则钧,属于投胎方面的先天劣势。

  关则钧发了狠心要惩治季绥宁,他通过同时在清凉山庄也有话语权的关氏股东,向其他人透露出一则信息:

  他要对季绥宁动手,只要大家肯好好配合,到时季绥宁的利益他一分不要,都余给他们瓜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机关算尽,就是为了赚钱。

  眼下关则钧把那么大一块肥肉摆在面前,他们没道理不心动。而季绥宁今晚要赴的,就是这么一场鸿门宴。

  乔意浓断然道:“我跟你去。”

  季绥宁停顿了下,才说:“那里不适合你。”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乔意浓豪气万千地一挥手:“既然是我的事,那就我说了算。”

  -

  刘董的鸿门宴,设在一家俱乐部的包厢里。

  几人围着张台球桌,在那谈笑风生,桌沿上还摆着几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大胸细腰、衣着暴露的三线小明星们,则一左一右,娇娇软软地贴在金主们身上。她们争奇斗艳,未能得到金主更多的注意,殷勤地一会儿倒酒,一会儿喂水果。

  还有些耍小心机的,就故意在俯身去够酒杯时,用胸|部碰金主的胳膊。

  大包厢角落是一排皮质沙发,金主们自然明白她们是什么想法,于是顺水推舟,搂着人往后一倒,在小金丝雀半真半假的惊叫中,开始了今夜的寻欢作乐。

  这些跟朵花似的小明星里,不少放到外面去,都还有些知名度,是时不时会在电视、街边的广告牌上出现的人。

  “笃笃笃。”

  门扉被叩响,服务生站在门口,引着季绥宁到包厢。

  “呦,小季,你可总算来了。”

  正围着桌子打台球的刘董直起身看过来,指了指茶几上还剩半瓶的洋酒,笑着说:“去,迟到的人自觉点,自罚三杯。”

  刘董是个四五十岁,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一米七出头的身量,却足有九十多公斤,是以看上去肥头大耳,肚腹便便。

  虽然瞧着笑呵呵的,但他关氏那位股东,就是受关则钧的指意,负责牵头这场酒局。

  季绥宁立在门口没动,笑盈盈地说:“自然的。”

  沙发那头又有人发难:“我看不行,三杯不够,小季必须把半瓶都喝了。”

  “哈哈,老李你还没醉死在温柔乡里啊。”

  话音落下,响起一阵粘人的娇声软语,老李那边的小妖精,将人缠得愈发紧。

  “我看老李是没醉,说的挺在理,小季什么酒量,半瓶对他来说算什么。小季,老哥话撂这里啊,你要是不喝,今天的事咱可就不谈了。”

  近些日子,这票股东们联合起来挤兑季绥宁,明里暗里地给他穿小鞋,干扰他做事。

  明明负责安保跟山庄日常运营的,是执行CEO的事,完全不归他负责。

  但当天,他为了尽快扭转舆论劣势,的确越过CEO的权限,插手了很多山庄内部的事物。包括私自将视频发出去。

  对于以隐秘为第一优先的度假区,放视频这个事可大可小,尤其季绥宁还有参股。

  但当有人想找你麻烦时,哪怕是在路边掉了一粒米,也会被揪住不放。

  事后在股东大会,包厢里的这几尊大佛就开始阴阳怪气,说会被外人钻空子,就是因为山庄行政组织架构过于松散。

  然后抓着季绥宁没有走流程的越权行为说事,什么因为搞特权,才会让中下层隐私意识浅薄,罪名都往季绥宁身上按,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质询。

  季绥宁当时都气笑了,那是普通的外人吗,那是关则擎,关家的人!

  他的人能进来,指不定还是在场哪位,睁只眼闭只眼后的成果——他就不信,关则钧的行踪那么容易走漏。

  但季绥宁很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光在这上面辩解是无用的,一种治标不治本的行为。

  本质还是要把关则钧解决。

  “什么事啊?”嘈杂的氛围里,少年人清越的声音像是一条涓涓溪流,洗涤了屋内的乌烟瘴气。

  可这股溪流接下来的话,却并没有像他低柔的声线般动听了。

  少年轻描淡写地说:“不喝酒就不能谈,我看也不是多重要。”

  等人从季绥宁身后走出,包厢内一下就消音了。

  -

  乔意浓的模样,在座各位不可能不认识。

  让他们意外的是,远在天边、几乎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乔家小少爷,此时此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刘董脸色立刻变了,端着张笑容可掬的脸走过来,朝乔意浓伸出手。

  “原来是乔家的小公子,幸会幸会,我是刘远山,您十五岁生日宴时,我曾有幸造访过您家。还要麻烦您,替我向乔先生和盛夫人问好。”

  乔意浓扫了眼他的手,没有回握,任由对方右掌尴尬地在半空停了会儿,装作什么没发生似的收回去。

  他扫视一圈屋内,沙发那边玩乐的人早起来了,见老刘吃瘪,踟蹰地看着这里,一时不敢妄动。

  乔意浓目光在那几个低着头,不敢让他看脸的小明星身上逗留片刻,边摸手机,边煞有介事地说:

  “叔叔,你们这样是不对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可以聚众淫|乱?我还是先报个警,帮大家再回忆回忆咱们小学学的思想品德吧。”

  季绥宁没忍住,噗的笑了声。

  那些三线小明星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她们来就是做单皮肉买卖,要真留下案底,不就等着被对家扒出来爆黑料吗。

  到时别说更进一步了,光速糊到不知哪个角落里。

  刘远山也急了,连忙来按小祖宗的手,又被季绥宁伸胳膊挡开。

  “哈哈,小乔不要误会,大家闹着玩呢。这些都是叔叔们的朋友,做游戏嘛,就放开了点。”刘远山干笑着解释。

  乔意浓长长的“哦——”了声,紧接着话锋一转,道:“那看来大家还挺有时间的。”

  刘远山本能的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乔意浓加重语气,咄咄逼人:“看在季哥的面上,我才没有过于追究山庄方面的失职,但现在看来——”

  他们只是一群鬣狗,觉得有利可图,才会来狐假虎威。

  他们心里眼里馋的,就是季绥宁在山庄的股份红利。

  乔意浓自然不会对贪欲的野兽客气。他越过刘远山,走到台球桌前,随手捡起一个台球往上抛了抛,又伸手接住。

  “我看你们今天也不用谈别的了,就谈谈我是怎么在你们山庄被绑票的吧。”

  -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

  那些不慎听到八卦的小明星,先是震惊于乔意浓这段时间竟然被绑票过,完全看不出来。

  紧接着,她们又开始感到不安,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雪藏啊?

  见乔意浓对着门口的方向,朝她们摆了下手,登时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她们原本的金主个个正襟危坐,不敢阻止。

  包括刘远山在内的所有股东,内心皆震动不已。

  不是说乔家的独生子性格天真,且容易感情用事,完全不适合继承家业吗?

  怎么和他在电视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啊?!

  ……合着也是表里不一?

  “怎么没人说话?”乔意浓目光锁定先头刁难季绥宁的那位老李,道:“你刚刚那么会讲,不如你来讲。”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姓李的中年男人愣了下,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半个字来。

  不远处,站在原地的季绥宁微微睁大眼,露出流露出些许诧异。

  此时的乔意浓,身上的气势和平常截然不同,压制住了整个场面。

  如果说曾经的他是含苞的花蕾,有着将开未开的稚嫩,那么现在,他就是完全盛放的。

  不知收敛、极尽妍态。

  而就像玫瑰藏着刺,再娇艳的花也有锋芒。

  乔意浓把玩着手里的台球,眼尾一撩,斜斜看过来:“怎么,哑巴了?”

  老李连忙道:“没有,小公子的事我们也在追责,想尽快给您这边一个交代……”

  乔意浓反问:“所以你们追责到最后,就是把救了我的人推出来,没完没了的刁难?”

  刘远山连忙解释:“不、没有,您误会了,我们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

  乔意浓抬手打断他,小脸跟结了冰似的:“你们单知道你们身后有人,难道他身后就没人了吗?”

  他把球扔进桌角的绳兜里,语气平直地叙述着一个事实:“他是我经纪人,还是我的朋友,你们动他,就是在打我的脸。”

  -

  从俱乐部出来的时候,乔意浓猛吸了口新鲜空气,回头朝季绥宁抱怨:“里面烟味怎么这么大呀,亏你以前待得住,这外面PM2.5超标的空气质量,都比包厢里能活人。”

  季绥宁摸摸他脑袋,笑着说:“辛苦了辛苦了,我们小乔今晚大杀四方,我甘拜下风。”

  乔意浓来前,完全不知道他们今天要最终谈判的事,季绥宁也没跟他说过。

  原本他都做好了割让部分利益,来换取后方稳定的准备,结果被乔意浓这一搅合,反倒一文钱不用掏,股权也不用转让了。

  “只是暂时的。”少年听了赞美,倒是很清醒:“他们现在被我吓住了,等给他们想出应对策略的时间,还是会卷土重来的。毕竟有关则钧站在他们身后。”

  季绥宁:“嗯,等资金调齐,我们就动手。”

  乔意浓:“多少钱,我出。”

  季绥宁:“你??”

  乔意浓奇怪地看他一眼:“干什么,我每个月都有零花钱啊。”

  乔家宠儿子宠成那样,怎么可能在钱财上亏待他?

  只是乔意浓从小到大,也没像其他富二代一样,养成对某样东西挥霍成性的癖好,买的奢侈品还不如专业书、练习册多。

  再加上就算他自己不买,吃穿用度也会有人替他准备,平常根本用不到什么钱,他甚至连男人都爱的豪车都兴趣寥寥,觉得有辆代步就行。

  要不是被控制那两年花钱如流水,他的小金库还能更丰满。

  但即便如此,现在他名下的财产,也相当可观。

  季绥宁听到大概的数目,很是沉默了下,然后说:“那联系小林,计划可以提前了。”

  乔意浓沉默了下,不说话。

  季绥宁立即意识到,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甚至有可能,是林行知的心思暴露了。否则以乔意浓感情方面的迟钝,到现在估计都觉得,对方帮他是因为对方善良。

  他试探地问:“你俩怎么了,闹矛盾了?”

  紧接着,又十分得寸进尺地补了句:“如果是为我的事,那我是不是可以庆祝下?”

  乔意浓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心态倒是不错。”

  季绥宁笑眯眯说:“那不还是你给的机会。”

  乔意浓叹了口气。

  时至深夜,天有些凉了。

  “原本我不想分你的心,想等事情了结,再和你说的。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也不是一个好决定。”

  他转身,目光直视季绥宁的眼睛,郑重地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此前我从未把你当做那方面的对象考虑过,所以,我对你也没有那方面的喜欢。”

  季绥宁眼神黯淡了下,但依旧笑着道:“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讲。”

  “但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所以我无法坦然受之。接下来的事,我希望你和他,都不要再瞒着我。”

  乔意浓顿了顿,道:“等合同的事了结,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觉得再做我的经纪人是一种负担,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并祝福你在不久的未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季绥宁怔了怔,喟然道:“你打算的倒挺多。”

  “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乔意浓微微笑起来,此时的他看上去,又有了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像溪流般清澈的少年气。

  “不管你以后认不认了,在我心里,我也会一直把你当朋友。”他浅色的瞳孔一眼便可望到底,是坦诚而明亮的。也正因为是如此干净,反倒教所有情绪无所遁形。

  包括他自己的,也包括别人的。

  季绥宁把外套披在乔意浓身上,拎着两边的衣襟,朝里拢了拢。“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有件事也需要告诉你。”

  “我可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快夸夸我们支棱起来的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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