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一百零六章

  新年很快来临, 中间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外面几乎滴水成冰。

  齐佑不清楚现在小冰河时期可有过去,又或许他在南方呆了几年,身子已不能与年轻力壮时相比。

  他觉着京城比在北方的时候还要冷, 一到屋外, 冷空气好像往人脸上“啪啪啪”, 直呼巴掌, 气都快透不过来。

  弘暖弘曙姐弟俩,开始见到雪时兴奋了几天, 后来几乎不能出门, 两人都受不了。

  大一点的,在屋内怏怏不乐,打不起精神。小点的,哼哼唧唧赖在地上打滚儿,吵着要出去玩。

  齐佑抽空尽量陪着姐弟俩, 或者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 进宫去陪戴佳氏说话。

  这天傍晚,齐佑领着姐弟俩从景仁宫出来, 经过坤宁宫,打算从神武门出宫。

  走出涌道, 齐佑看到弘皙裹着大氅,怔怔站在那里出神,不由得脚步微顿。

  弘皙听到动静, 忙抬眼看了过来,神色中的仓惶与脆弱一闪而过。见到是齐佑, 他急着两步上前, 抱拳请安。

  齐佑回京之后, 还是第一次见到弘皙。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成亲亦在宫里。

  与弘旺,自我吹嘘的弘历不同,他才是弘字辈中,唯一真正跟在康熙身边长大的皇孙。

  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与康熙大婚后就住在坤宁宫,自她薨逝之后,康熙后来又有了孝昭仁,孝懿仁两任皇后。坤宁宫却无人再住进去过,只用于平时祭祀。

  弘皙站在这里,齐佑不知他是在怀念孝诚仁皇后,还是在怀念胤礽仍是太子时的风光。

  齐佑笑着朝弘皙颔首打招呼,叫过弘暖弘曙见礼,说道:“这是弘皙哥哥。”

  弘曙胖脸蛋上满是不解,坚持道:“阿玛,是伯伯。”

  以前在外地,弘曙习惯了见到年纪长的叫叔伯,年纪小的叫哥哥。

  弘皙虽然只二十岁出头,已经蓄了须。加上眉眼间透露出来的疲惫,令他看上去足足有三十岁出头,比齐佑都苍老。

  齐佑心里叹息了声,温声纠正他道:“这是大哥,不是伯伯。你们是堂兄弟,同你平时遇到的外人不一样。”

  弘曙似懂非懂,听话地叫了声哥哥。

  弘皙被奶声奶气的弘曙逗笑了,说道:“七叔出去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堂兄妹见面都不认识了。”

  齐佑笑着说道:“以后在京城,大家多见面来往,也就熟悉了。你没事的话,就来我那里坐坐吃杯茶。”

  自从胤礽被废之后,其他人都在避嫌,齐佑是第一个邀请他到府里做客的人。弘皙喉咙一梗,神色激动。

  不过渐渐地,弘皙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来。

  齐佑往咸安宫里面送了炭火吃食衣衫等东西,私底下已经有人议论纷纷。弘皙作为胤礽的亲儿子,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咸安宫都不敢靠近。

  到底怕给齐佑带来麻烦,弘皙深深抱拳见礼,说道:“多谢七叔。”

  齐佑知道他为了胤礽而谢,微笑着说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无须想太多。外面太冷了,早些回去吧。”

  弘皙勉强挤出一丝笑,低声道:“七叔,快过年了,一切还得有劳您。”

  到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往年毓庆宫早就粉刷一新,到处喜气洋洋。

  紫禁城各处都已经粉刷过,朱红的宫墙,碧绿的廊檐,明黄的琉璃瓦。映着白色的雪,五彩斑斓,热闹喧哗。

  除了已经长了杂草,空无一人的毓庆宫,荒芜冷清的咸安宫。

  齐佑笑着应了,“过年要吃杀猪菜,我会送半扇猪进去。当年我与你阿玛,还有你大伯父,曾一起从顺义抬了半扇猪回宫。”

  弘皙出神听着齐佑说起他们幼时的事情,眼神一片灰暗。

  以前弘皙因为胤禔处处与胤礽作对,所以恨他。胤禔如今同样身陷囹吾,他不知道该恨谁。

  从皇太孙的位置上,一下跌落下来,却不是跌落在谷底。他迄今依旧住在宫里,康熙待他一切如常。

  弘皙反而更加诚惶诚恐,好像跌落在半空中,脚下一片虚浮,没有着落。

  弘曙不耐烦听大人说话,跑到墙角跟去踩积雪。弘暖劝不住,见他玩得开心,干脆加入一起去乱踩。

  鹿皮靴子不太防滑,还会漏水。齐佑赶紧上前去拦住两人,与弘皙点了点头,带着兄妹俩离开。

  走了很远,齐佑回过头,看到弘皙还站在那里。

  齐佑没再看他。

  有些话,齐佑不能与他说太多,给他太多的错觉,无谓的希望。

  齐佑更不能鼓励他,弘皙与胤礽一样,都是被关在金笼子里的海东青。看似威猛,实则早已不能飞。

  过了两日送灶,康熙在坤宁宫设了供案祭灶神。齐佑进了宫,跟着前去祭祀。

  一串繁琐的礼仪之后,康熙用麦芽糖糊住灶王爷的嘴,再次磕头,祭灶总算告一段落。

  坤宁宫里的青石地面,寒意直往膝盖里钻。加上人多,各种的气味发散出来,香火缭绕,说不出的憋闷难闻。

  康熙起身时,手撑着膝盖,身子晃了晃。随侍在旁的梁九功,眼疾手快上前,不动声色搀扶住了他。

  胤禔胤礽不在,诚郡王如今排在最前。依次下来则是齐佑,四贝勒以及五贝勒,按照品级长幼排了下去。

  齐佑看到斜前方的诚郡王,眼睛陡然睁大,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忙垂下头掩饰。

  诚郡王很是机敏,很快朝齐佑这边看来,眼含探究。

  齐佑不躲不闪,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作为直接告发胤禔压胜之人,齐佑给他府里送东西进去,诚郡王很是不安,还让人写折子参揍过齐佑。

  诚郡王神色不自在起来,勉强回了个虚虚的笑,僵硬转过了头。

  康熙站起身,搭着梁九功的手臂,看了屋内众人一眼,说道:“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应是,等康熙走出去后,方纷纷离开。

  诚郡王大步走最前面,停下来侧过身,对齐佑笑着说道:“老七,你去了南边,这么多年都不见,如今回来了,也不上哥哥府里来坐坐吃杯茶。咱们可是血亲兄弟,哪怕几十年不见,也照样亲密无间。老七,你莫要弄得彼此生份了。”

  齐佑笑着回道:“我先去看了大哥二哥,这些时日都在忙,加上孩子们不太习惯京城的气候,就没出门,还请三哥见谅。”

  诚郡王听到齐佑提及胤禔胤礽,脸色变了变,呵呵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老七真是,记得被汗阿玛圈禁起来的老大老二,却不记得我们这些好生生的兄弟们。”

  齐佑面不改色,始终温和道:“三哥别生气,若是您被圈禁,我也会来看您,给您送东西的。”

  “你!”诚郡王没想到齐佑这般不给他面子,登时气得眼前一黑,手猛地朝下一挥,怒道:“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齐佑,脾气极好,温润如玉,从不与人为难。诚郡王还是三阿哥时,对他那些有意或者无意的嘲讽,齐佑亦从未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齐佑依然不会与诚郡王计较,只有来有往罢了。他不喜在背后说人,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三哥,你难道听不懂吗,我就是话中的意思啊。如若三哥被圈禁,我也会来看您。哪怕会被人参揍,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心怀坦荡,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惧。”

  诚郡王小时候,荣妃受宠,他跟着被人高看一眼。在兄弟们中排行第三,对于老大,他不太屑,两人向来不和。

  胤礽是太子,还比诚郡王见长,他只能屈居其后,自认为实际是兄弟中排行第二之人。

  齐佑哪怕念书再好,办了许多差使,在诚郡王看来,他也不过是个瘸子,俗话所称的残缺人。

  面对着毫不退让的齐佑,诚郡王脸一阵红一阵白。怒归怒,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敢拿齐佑如何。

  齐佑淡然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眉眼温润。从私德到公德,他都无懈可击。

  八贝勒这时笑着上前,劝说诚郡王道:“七哥向来心直口快,他也不是故意要与您顶撞,就是心里怎么想怎么说。在汗阿玛面前都有一说一,三哥您就别生气了。”

  诚郡王一听,心中的怒火更甚。八贝勒的言中之意,是在说齐佑巴不得他圈禁呢。

  九阿哥眼珠子一转,跟着说道:“七哥,您这般友爱兄弟,怎地没见您对十三表示关心,难道十三就不是您的兄弟了?”

  齐佑神色平静,目光凉凉,在火烧浇油的八贝勒与九阿哥身上扫过,微笑着说道:“我给十三送了些东西进去,你们的消息向来灵通,难道没人跟你们提吗?还有,我与十三不熟。”

  九阿哥神色阴沉,冷哼了声,“原来与十三不熟啊,我还以为七哥只挑有用的去关心呢。”

  齐佑笑了笑,说道:“咦,有用!九弟这句话,说得就有意思了,原来兄弟是拿来用的。九弟,你提醒了我,我深深觉着,你挺没用的。”

  九阿哥脸一下拉了下来,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齐佑不紧不慢说道:“我若是要欺你,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九弟,你靠着投胎,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好处,且知足吧,切莫做得太过。”

  几个兄弟之中,齐佑最不喜欢八贝勒与九阿哥。关于八贝勒的才情本事,齐佑只听到他一堆差使办得好的评价。至于什么实事,齐佑没看到。

  八贝勒左右逢源,圆滑机敏,这些都不是坏事。

  常话说,在一个人落难时,方能看清身边之人的品性。八贝勒自幼得惠妃抚育,无论他可否有被照看,在表面上,都该对惠妃尽孝,他却连面子情都懒得做。

  胤禔被圈禁之后,惠妃在宫里过得很不好。戴佳氏曾告诉齐佑,惠妃的份例看似与以前一样,其实处处被克扣。比如冬日的炭,只有上面盖着的一些是红罗炭,底下大半部分都是黑乎乎,烟熏火燎的黑炭。

  惠妃上了年纪,绿头牌早就撤下了。以前康熙还会去她的宫里坐一坐,在胤禔被圈禁之后,再也没踏进半步。

  人情世态炎凉,在宫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八贝勒哪能不清楚,但他只当作没看见。

  九阿哥看似聪明,早早站了队,实则被八贝勒当做枪使罢了。他拼命捞银子,从江南到北地,河道,海关关税,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若八贝勒真坐上了大位,身份角度一变,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九阿哥。

  五贝勒看到九阿哥与齐佑争执起来,一边是幼时最好的伙伴,一边是亲兄弟。

  他左右为难,憨厚的脸上满是焦急,干脆一下窜到两人中间,团团转劝道:“七弟,九弟,你们都少说一句吧。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四贝勒这时也走上前,拉着齐佑,劝道:“七弟,我们走吧,我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议。”

  齐佑没再搭理几人,与四贝勒一起离开。

  走了一段路,四贝勒回头,看到其他几人也朝另一边走了,再看向齐佑。

  四贝勒神色颇为复杂,不解道:“七弟,你一贯温和,也知道三哥向来说话不好听,老九脾气急躁。今儿个怎地就沉不住气,与他们两人吵了起来?”

  齐佑笑道:“四哥,在这个宫中,除了汗阿玛之外,我竟然不知,还有其他脾气不好之人。”

  身为皇子阿哥,自小学规矩,早早被剪去了棱角。脾气好不好,端看对着谁罢了。

  齐佑对着讪笑的四贝勒,坦白道:“他们太过了。”

  四贝勒叹息一声,没再提他们,说道:“七弟,我真是有事情要找你。你先前让人送东西到十三那里,可曾知晓他的具体情形?”

  齐佑回想了下,歉意地说道:“这个我真不知。得高送了东西去,回话说是让门房转交,未曾与十三见着面。”

  四贝勒一阵失望,垂下头,再次叹息,说道:“老七,我也想照看十三一二,又担心惹怒汗阿玛,倒显得我不孝了。听说你要将几个小的送到顺义去读书,可能将十三的儿女们也一并带去?”

  齐佑一口应了,“好啊,人多正好热闹。先前是我没想周全,四哥,你放心,我这就去跟汗阿玛说。”

  四贝勒愣了下,说了声有劳,嘴里不免更苦涩了。他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万万不敢触及康熙的逆鳞。

  齐佑朝着四贝勒抱拳,转身去了乾清宫。

  康熙半倚靠在塌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不大好,对齐佑沉声说道:“吵完了?”

  他们在坤宁宫的争吵,肯定瞒不过康熙的耳目。齐佑来乾清宫的原因之一,就是防着其他几人先告状。

  长这么大,总该让他先声夺人一次了。

  齐佑敛着眉眼,没有添油加醋,更没隐瞒,不卑不亢说了前因后果,最后还总结了原因:“三哥是因着私,心里有鬼。八弟九弟是因着公,损失了银子,在旁边火上浇油。”

  康熙听到齐佑与平时写计划一样详实的回答,几乎快被他给气笑了。不过稍微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齐佑常年在外,哪来的功夫与他们结怨?他们不顾兄弟之情,齐佑做了,他们还要说三道四。

  康熙对几人不满又多了一层,沉默了会,说道:“我打算在郑家庄修一座宅子,以后让老二搬到那里去住。”“注”

  郑家庄远在昌平,康熙将府邸修得远,安顿好胤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齐佑能理解康熙复杂的心情,一切皆因为,他与胤礽的父子情分,重不过江山社稷罢了。

  康熙对胤礽的感情,真正复杂至极。说白了,只有他能怒骂责罚,其他人若是来踩上一脚,却是犯了他的大忌。

  齐佑笑着说道:“我昨日见了弘皙,跟他说了几句闲话。快要过年了,我打算送半扇年猪去大哥二哥那里,让他们能过个好年。另外,汗阿玛,十三弟的儿女们,明年让他们也一起去顺义读书吧。”

  康熙没好气看了眼齐佑,嫌弃地说道:“你成日事多不算,还到处揽事上身。十三本性纯良,就是纯良得过了头,傻气了,得好生磨一磨。”

  齐佑没与十三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真正品性,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通过此事,齐佑算是看清了四贝勒与八贝勒的部分实力。

  康熙掀起眼皮看了齐佑眼,状若无意问道:“十三跟老四向来走得近,可是老四托了你来说情?”

  齐佑说道:“先前四哥劝架,将我拉走了,提到了十三弟。我与十三弟不大熟悉,倒是四哥提醒了我。反正要送,就干脆一并把他们一并送去,堂兄弟妹们在一起,觉罗氏学堂,总算当得起这个名号。”

  康熙唔了声,失望,难过等情绪,在心头不断翻滚。

  四贝勒与十三交好,他处处回避,推着齐佑上前。

  齐佑聪明绝顶,却不躲不闪,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康熙心情逐渐平缓下来,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说道:“天太冷了,我老啦,身子骨受不了来回折腾,尤其是这腿,不能跪。到时候,你且代我去祭天吧。”

  这可不能感恩戴德马上答应了,齐佑心思转得飞快,惊讶地望着康熙,脱口而出道:“汗阿玛,我腿也不便啊!”

  康熙差点被噎着,瞪着他骂道:“你少给老子胡说八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里就不好了,妄想着偷懒,看我不收拾你,让你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