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大清第一卷王>第四十六章

  春暖乍寒的时候, 齐佑启程回了顺义。

  太阳从天际悠悠升起,洒在身上暖意融融。路边草木绽放新芽,桃花杏花枝头,粉色花骨朵含苞欲放。李花已经迫不及待盛开, 雪白满枝头, 生机勃勃。

  出了紫禁城, 齐佑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如以前那样, 他弃马坐在了车前,眯缝着双眸欣赏着眼前的春色。

  官道边的田埂上, 三三两两的孩童聚在一起, 打量着他们庞大的队伍,好奇朝他看来。

  齐佑朝他们挥手,他们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裂开嘴朝他欢快地笑,学着他那般挥舞着手。

  马车驶过, 齐佑听着身后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声, 面上亦浮起了久违的笑容。

  好似从回了宫,齐佑就很少笑过了。在那里笑哭不大能由人, 守孝更不能笑。

  他出了孝,太子要守满一年, 估计这近一年都不能笑了。

  相比较起来,齐佑望着眼前广阔的天地,花草葳蕤, 摊开手掌打量,布满薄茧。扯着身上青色细布衣衫, 觉着自己这样就很好。

  至于康熙怎么与太子商议, 让他拿出了银子来, 齐佑没去关心,不外乎康熙又采取了另一种平衡手腕。

  大阿哥见太子没能去成顺义,很有眼见力不吵着要去了,跟着许了一笔银子。

  其他兄弟们或多或少都拿了些出来,康熙这个名誉山长,自掏腰包凑足了五千两现银,交给了齐佑。

  至于后续部分,除了大阿哥与太子,其他兄弟们还没长大,齐佑没有要求他们许诺要出多少钱,总不能让他们欠一屁股债。

  大阿哥要出宫开府了,得赐府邸,田庄,银子。其他儿子们一个接一个长大,后宫的嫔妃们还在不断生。

  齐佑不知道康熙的想法,愁不愁。多子多孙可不是什么好事。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比如努尔哈赤那群儿子们,自相残杀得没剩下几个了。

  大阿哥与太子之间的不对付,康熙也应该看到了端倪,想要兄弟友恭,他在做梦。

  小到皇家,大到天下,人口增加带来的后果,齐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也不清楚康熙有没有考虑过。

  只是,五千两啊!

  齐佑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

  抄达春家,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不止这个数。

  算了,先凑合着用吧。

  学堂周围齐佑留了些地,打算建商铺,只租不卖。

  卖掉铺子之后,乍一下钱是多了,钱多了就是王八蛋,不能拿钱去挑战人性。

  等学堂发展到一定规模时,就招做生意的商户入驻。以后学堂会有源源不断的房租收益,用于教学研究等开支。

  课桌桌椅这块,齐佑打算前去采买木材,不拘新旧,找木工师傅打造,没有中间回扣倒腾,能省不少银子。

  建屋子这块则不能省,不说一劳永逸,至少要撑过十几二十年。不然以后拆这里,补那里,闹腾不说,还浪费。

  先生这块更不能省,好的先生值得尊重,有本事的人应当赚到更多的钱。再穷,齐佑也不能画饼,减少他们的薪俸。

  他觉着,银子多少,或许不能衡量他们的价值,但不能辱没他们的尊严。

  先生得慢慢来,齐佑已经将此事交给了康熙,从大清各地广寻能人。

  语言方面的先生,齐佑不能完全依赖西洋人。主要是传教士就那么几个,一旦上面决策有变动,就被动了,得预防完全受制于人。

  齐佑将眼光投向了泉州港,广州港与扬州港,加上广西,云南,福州等地。

  三个港口之地,经常有西洋人前来做生意,精通各种文,有本事的人不少。

  至于广西与云南,福州等地,琉球,暹罗与安南等附属藩国的进贡,都在当地移交。使节来往,懂当地语言的不少。

  有了这些打算,齐佑不大担心先生。只山长这个人选,让他几乎快愁成了少年白。

  康熙只是名誉山长,学堂必须得有实际的管理人。前期齐佑可以兼着,但他不能永远留在顺义,他还有下一步的打算。

  朝堂上那群官员,就算是大儒名家,比如张英,守完孝回京的李光地,被罢官窝在江宁的熊赐履,齐佑都不大满意。

  八股文,或者其他文章写得好,官做得好,并不一定能管好学堂。

  有人局限于酸腐,有人则太过圆滑,有失风骨。

  当然,他们这些当大官的,来学堂当山长,就是贬黜了。

  学堂的山长,要有真才实学,心胸开阔,眼界必须宽,兼容并包。

  还得要外圆内方,但不能让做官做事,高出对学术的追求。

  其他如医科,齐佑打算中西并进。西方解剖学已经发展起来了,法兰西在路易十三时期都有了科学院,各种期刊能发表论文,学术共享。

  大清还在将各种先进的经验与学术,藏在紫禁城。

  齐佑难得发了狠,这次不把这个臭风气扭转过来,他干脆躺在棺材里回京城算了!

  一路思考着,到了顺义太阳已经西斜。林义诚与夏师爷照样等在官道边,远远就迎了上前,热情无比叫着七爷。

  齐佑打量着林义诚,见他身上官袍换了新,不过照样皱皱巴巴的,下摆还沾着泥,不禁笑问道:“去视察春耕了?”

  林义诚跟在齐佑身后,想要看着他说话,便侧着身子往前走,迫不及待说道:“是,下官刚从地里回来。照说吧,贵人们的地,下官管不着,可不去看一看,心里头就不踏实。七爷,水渠基本已经修得通畅了,去年冬天下了几场雪,小麦长势良好。水稻田里已经蓄了水,开始在育秧苗。七爷,下官还有件喜事,一定要告诉七爷。”

  齐佑看着林义诚脸上摒不住的喜意,浓得直往地上掉,笑着问道:“你喜得贵子了?”

  林义诚的妻子生了两个女儿,他一直暗暗盼着要个儿子。妻子身子不好不能再生,倒贤惠得很,张罗着要给他纳一房小妾。

  齐佑从不会去管别人的家事,只林义诚大小事,都喜欢与他絮叨。

  后来听得多了,齐佑也会说上一两句。比如让他看顺义的庄子,那些姑娘们也不差。

  齐佑还多加了句话:“吃烂桃一筐,真不如吃好杏一个。”

  林义诚后来没再提儿子,纳妾的事情。

  “七爷,您瞧您真是......嘿嘿。”林义诚干笑几声,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下官想通了,姑娘就姑娘吧。大姑娘放了脚,不让她娘给他裹小脚了,幸亏大姑娘才六岁,脚还没被裹坏掉。下官打算着,让大姑娘也去徐先生他们身边学习,这件事还得劳烦七爷打声招呼了。二姑娘三岁,等她大一些,也让她跟着姐姐学。以后长大之后,招赘,上门女婿也是儿!”

  夏师爷则是连家都没成,老光棍一个。家中父母双亲早逝,也没了什么亲人,每个月赚的银子,到手之后就拿去吃大酒,花光了就安生了,活得潇洒得很。

  听到林义诚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琐碎事情,还没讲到重点,不由得暗自瞥了他一眼,在旁边说风凉话:“东家,您还有林家族人呢。在老家的几十亩田地,没了儿子,以后可要被你兄嫂侄儿占去喽。”

  林义诚笑呵呵道:“老夏你别在那阴阳怪气,那点地算什么,没了就没了。以后姑娘有了出息,难道还赚不到那几个银子。”

  夏师爷颇为意外地看着林义诚,齐佑笑眯眯听着,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做的事,在一点点影响着人,改变着他们的观念。

  聚沙成石,要是大清都变成顺义,改变一半,也是一种成功。

  林义诚懊恼了声,“瞧我,都是老夏打岔,我还得说正事呢。七爷,林大牛无意中发现了一种更厉害的粪肥。”

  齐佑转头看向林义诚,高兴地说道:“当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林义诚笑得牙不见眼,点头说道:“是真的,我带七爷去瞧瞧。”

  夏师爷插嘴道:“哎哟,七爷刚从京城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歇脚呢,就去瞧那些屎尿粪,臭死个人。七爷,不若您歇息之后,再去看也不迟,反正现在还看不出个所以然。”

  齐佑笑道:“无妨,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要嫌弃臭,就甭吃饭了。”

  林义诚赶紧在前面领路,夏师爷一脸佩服,感慨不已。他亦不再多说,忙跑在前面,唤了个玩耍的小童,让他去喊在地里忙的林大牛。

  几人到了林大牛家门前的道上,他一腿泥,打着赤脚从田里跑了回来,上前请安打招呼。

  齐佑打量着林大牛,他如以前那样寡言少语,只脸上多了几分人气,比以前壮实了些。

  见林大牛转头就要领着他们去地里头察看,齐佑忙道:“不急,傍晚凉,你先去将腿上的泥洗一洗,穿上鞋再说。”

  林大牛顿了下,他知晓齐佑的个性,照着吩咐去洗干净了腿,穿上了双半旧的布鞋,挑了个担子出来。

  林义诚凑上前一闻,立刻屏住了呼吸,退到一旁深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说道:“还真是臭。不过,这可是好东西啊。”

  齐佑也闻道了刺鼻的臭味,蒙住口鼻凑上前一看,桶里是腐烂掉的树枝树叶,好似还有粪尿等东西。

  林大牛忙闪开了些,一如既往言简意赅,说道:“桶里是尿,马粪,糠,紫穗槐沤在了一起。”

  齐佑不懂这些,听得有点儿懵,林义诚赶紧补充解释道:“紫穗槐这东西生得到处都是,林义诚采了些来编藤框。说起来也巧,编好藤框之后,他就随手收到了桶里。桶里原本装了糠,他一时给忘了,加上忙碌,屋子里温暖,等到几日之后去看,里面已经烂了。他多节省的人啊,舍不得扔,就填补了些粪尿,准备拿去浇小麦。当时他多了个心眼,只浇了一小块。哪曾想,那一块小麦,硬是茂盛了些许。”

  齐佑立刻来了兴趣,说道:“走,去看看。”

  到了小麦地,近看没多大区别,离得远了些看,明显看到角落的一块,比其他地方的要翠绿茁壮一些。两边一比较,泾渭分明。

  齐佑不懂其中的原理,猜测是几种东西混在一起后,发酵产生了反应,变成了上好的肥料。

  紫穗槐这种东西到处都是,糠却不可多得。吃糠咽菜可不是句形容,糠别说拿来养猪,遇到荒年没饭吃时,糠已经是上好的粮食,总比观音土强。

  一旦此法被证实,糠的价钱会大涨不说,紫穗槐估计得被采绝种。

  齐佑见林大牛拿着粪勺要去浇旁边的小麦,忙拦住了,说道:“林师傅,这样吧,你桶里的东西先留着。这些肥料珍贵得很,你拿来用到水稻田里,划一小块出来做对比。”

  林大牛对齐佑言听计从,二话不说放下了粪勺。

  齐佑沉吟了下,说道:“今年你的地,拿来试验结果收成不好,租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都免了。增收的部分,我也不要,都是奖励你的。”

  林大牛不善言辞,一听就急了,结结巴巴说道:“七爷,奴才都是托七爷的福.....”

  齐佑摆了摆手,说道:“这都是你应得的,我也不是在施恩,你别觉着问心有愧。”

  林大牛垂头应了声,心里颇不是滋味,沸腾翻滚着。

  想起以前过的日子,再比照着如今,虽说照样得节衣缩食,可心里踏实,胸脯能挺直了。

  他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总觉着自己活得堂堂正正,有人把他当做人看了。

  齐佑思索了下,说道:“糠不易得,你再寻一下其他的东西混在一起沤。也不能只顾着紫穗槐这种东西用,再看看别的荆条,草木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你去找易得的,多寻几种吧。沤的时候密封上,沤得会快一点。”

  他简单解释了下发酵的原理,“就好比做馒头一样,盖上布放在温暖的地方保温,面醒得快。”

  林大牛听懂了,忙一一点头。林义诚瞧着桶里臭气熏天的粪肥,再想到松软的馒头,眼角抽搐着,心里暗自嘀咕:“晚上还是改成吃米饭吧。”

  齐佑说道:“用什么沤出来的,浇灌了哪块地,你都记好,到时候那种最肥,最简便易得,就用哪种。一旦证实真取得了成效,弄出了名堂,我去帮你报给工部,给你请赏!”

  林大牛彻底怔住。

  齐佑早先就说了,说是种地种出了名堂,得了奖赏的话,就可以脱籍。

  林大牛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他记不清多年没有流过泪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就那么傻呆呆站着,激动得泪流满面,却毫无所觉。

  林义诚是一路看着他们这群包衣奴才如何有了今天的日子,看到林大牛流泪,跟着酸涩不已。

  走上前,林义诚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大牛,你还傻着作甚,赶紧把你的臭宝贝收起来。你可得好好干,干他个名堂出来。说不定啊,以后你就是大清鼎鼎大名的粪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