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了许久，外面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眺目望去除了天上的星辰外，再也见不到半点光亮，只有屋内静默燃烧着的油灯将一切黑暗挡在了外面，香炉上燃着的檀香升起青烟袅袅，随着顾锦声音的落下，似乎颤了一瞬。
房间内的布局和在合欢派时一模一样，仿佛时光都停留在原地，从来没有前行过一般，但他们谁都清楚，那五十年的时间在他们之间是缺失的，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一片空白。
但缺失的时间并没有让他们变得生分，花无欢幻想过和师尊见面的诸多场景，但从未想过会是现在的情况，从山上下来后，遇见的第一盏烛光，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梦中，一切感受都并不真切，飘飘然的在云端浮沉，唯有听到这句话时一颗心才渐渐落了地，所有的感觉再度回归，眼前的人是他日日夜夜期盼了五十年的师尊，这是他期待的现实，而不是泡沫般易碎的梦境。
花无欢：“我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想着去找师尊，本来应该出现在合欢派附近的才是，但中间出了些差错，最后到了这个地方，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师尊，没想到……师尊竟然先我一步在这里等着了。”
顾锦嘴角含笑，一边听着小徒弟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小徒弟这些年的变化，他的相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些当初的天真懵懂，多了些居于上位者的孤傲与冷漠，五官依旧是精巧美丽的，却更具侵略感，眼角上挑的像是凤凰振翅，只是看一眼就会被这样一双潋滟而危险的眸子吸入其中。
小徒弟长大了，现在的个子已经比他还要高上一些，顾锦开门的时候甚至还感觉到那一瞬间的陌生感，但现在听着小徒弟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时，那种陌生的感觉在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暖如春水一般的情绪在心间流淌着。
花无欢：“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和师尊在这里遇上了。”
花无欢搬着凳子凑到顾锦身边，眼睛映着烛火，笑的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像是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和思念。
顾锦：“不管你去哪，师尊都会在那里等你。”
他只知道花无欢再出现的时候是在这附近，但具体是哪他却不清楚，于是干脆就在山下建了座木屋，不管小徒弟最后从哪里出现，只要想下山，最后都要路过这个地方，只要路过这里，他相信小徒弟不会只是从这里经过。
花无欢把头埋在顾锦的颈窝上，近乎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每一寸的气味，烛光轻轻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落在墙上，呼吸时带动的温热气息喷洒在颈侧，顾锦没忍住痒往后瑟缩了一下，却被小徒弟一把固定住，盯着他的眼睛，把手放在他的脸侧摩挲着，似不经意间道。
花无欢：“师尊，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顾锦：“什、什么？”
离得这么近，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一双含情目吸了进去，琉璃色的瞳孔比明月还要皎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大片剪影，眉目更加深邃，只是看一眼就陷了进去。
花无欢：“师尊说过，等我及冠那年就会答应我的要求，虽然现在过去了多年，但师尊应该不会假装忘记，言而无信的吧？”
顾锦的脸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他的确想起来了，也的确动了蒙混过关的心思，但被小徒弟这么说出来后，又觉得不能这么做，要是真的混过去的话，才刚见面就这么言而无信的话，那岂不是硬生生伤了小徒弟的心？
倒也不是抗拒，就是有一丢丢的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吃嫩草，想想就汗颜。
见师尊不说话，反而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花无欢眼中立刻聚了一层朦胧的水光，却还是强笑着道。
花无欢：“师尊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明明很难受，但还是勉强着自己不要露出太明显的失落或悲伤的情绪，甚至为了安抚他还强迫自己笑出来，顾锦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心中后悔不已，明明是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人家惦念了这么久，现在自己却支支吾吾犹豫不决，这么一想连自己都想给自己一拳。
花无欢：“夜深了，师尊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花无欢垂下眼睑，睫毛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顾锦心里一慌，连忙拉住他的手，急切道。
顾锦：“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花无欢眼中露出一丝迷茫，随后苦笑着摇摇头，却没有甩开师尊的手，而是看向窗外，孤单而无助。
花无欢：“不知道，但天大地大，总该有我的容身之处吧。”
顾锦的心再度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尤其是看见小徒弟强忍着悲伤和无助的样子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蛇头咬断，要你乱说话。
顾锦：“行了行了，我也没说不愿意啊……就是一时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你别催的太紧。”
花无欢：“这么说的话，师尊是愿意喽？”
顾锦红着脸哼哼唧唧的点了点头，花无欢脸上的悲伤啊失落啊什么的情绪立即一扫而空，眼睛里也不见有什么水雾，干干净净的狡黠的笑着，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这一系列的变脸看呆了顾锦，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徒弟神情自然地坐在了床边，躺下来后单手撑着脸侧，胸前敞开一片雪白，唇瓣殷红似朝霞，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朝着他勾了勾手。
顾锦的拳头狠狠地握紧，不行，只有这么一个徒弟，要是打死的话可没有第二个了，于是在这样自我不断劝说安慰下，拳头终于缓缓松开，冷着脸走到床边，看也不看花无欢一眼，而是打开一旁的暗格，拿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扔在床上。
顾锦：“……可能用得上。”
明明表情还是冷的，但脸已经忍不住红了起来，仿佛霞光照在了万里冰川之上，惊艳的让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