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默说到这，声音倏然顿住，随即又话峰轻巧的拐了个弯，不再说那个夜里小和尚究竟与他说了什么，只是垂下了眸，将这一段埋藏在心中尘封起来不见天日的记忆在这末日般的地狱光景下说给只见了寥寥几面的人听，用一种轻飘而淡然的语气，仿佛在用旁观者的目光说着别人的故事。
闻人默：“小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有一群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屋内，闻人默借着那一点摇晃昏暗的烛火，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和尚，火光在他消瘦的脸上描绘出清晰的轮廓，显出一双黑色的眸子愈发深沉，他和小和尚朝夕相处了十三年，十三年后在同样黑沉无星的夜中，小和尚才回答了他时隔已久，早已忘却了的问题。
闻人默：“……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了句佛号。
小和尚：“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句话闻人默听他念叨了十几年，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这句话如此刺耳。
闻人默颓然的坐在床上，脑海中混乱一片，小和尚起身在他头上轻轻地拍了拍，随后打开窗户，窗外正对着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周围凌乱的插了几根火把充当照明，听见动静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个矮小干瘦的人看清屋内的人后，表情忽而一变，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不动声色的从原地离开，朝着远处的村庄而去。
小和尚似乎没有注意到空地上 的动静，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桃核，那是前几日在小和尚的要求下，用全部的灵力凝结而出的，甚至还在其中加了几滴精血，到现在闻人默都还没有缓过来，一身灵力现在只剩了一半。
小和尚垂眸看着手上的桃核，慢条斯理的在上面缠上一根细长的发丝，看着远处的亘古无垠的天际，苍穹如墨，唯有明月高悬，万里银霜。
那枚桃核被小和尚用力的掷了出去，以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僧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桃核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弧度，不知飞向了茫茫夜色中的何处。
闻人默看着小和尚做的一切，心头一动，仿佛猜到了什么，但没等他细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无数的火光朝着这边接近，伴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轰的一声踹开了门。
踹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煞气，和他身后那几人一样，腰间都缠着一条黄澄澄的布，闻人默认了出来，那是起义军的标志，上一次村里壮年参加起义军的回来送粮时，腰间就缠着这样一块一模一样的布条。
汉子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简陋的房屋，随后看着屋内一个瘦到脱相的和尚和一个弱不禁风似病痨鬼的少年，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对着身后的人讥笑道。
汉子：“看你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个小秃驴和病痨鬼，有什么好慌的。” ？？：“哎哟大将军，你这么强壮威猛自然不怕，可怜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吧。”
矮小的身体被汉子壮硕的身影挡住，各种血淋淋的人气混在一起，闻人默竟没有察觉到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在，而且这声音听着耳熟的很，仿佛在哪听过一样。
围来的人越来越多，火把上的光明晃晃的从敞开的木门照进来，将每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地上投下细长而扭曲的影像。
逆着光，闻人默也看清了之前说话的人是谁，那矮小的身影和尖嘴猴腮的模样，见到闻人默看过来时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但随后又像是想到了自己这边人最多，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阴狠的三角眼中浸满了阴狠的毒液，在闻人默震惊的视线中，对着身前的汉子，一字一句道。 ？？：“……但是大人，你别看这两人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啊那个穿蓝衣服的可是个妖怪啊！而且那个和尚天天和一个妖怪住在一起，肯定是个妖僧，天天纵容着妖怪胡作非为！”
一言既出，外面一阵哗然，有不少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听见他的话，都怒不可遏。
村民：“你胡说什么，大师在这传道多年，遇到旱灾的时候还将自己的余粮拿出来分与我们吃，岂容你信口雌黄污蔑大师！”
村民：“要是没有大师，我们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你再胡说的话我们就把你打出去！”
村民：“我记得你！你这个小偷，当年不但进了寺庙偷东西，还一把火将寺庙烧了个干净，我看你今天就是来找大师麻烦，报复大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这个贼眉鼠眼的人，这一段时间大师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村里的壮力都出去谋生路了，要不是有小和尚和闻人默在村子里日日照拂，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这些老弱妇孺如何能熬得下去。
汉子看着粗俗，但心是细的，听这些村民一言一语为两人辩驳的话，再想到他平日里偷鸡摸狗的行为，再看这两人眉目端正，心中已然明白。
汉子：“你要是没有证据就休要胡说！小心我向主上告发你，免得你坏了主上的名声！”
汉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自认行事光明磊落，最恨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再加上这人本就是趁着乱从牢里逃出来，硬是厚着脸皮跟在他们身边，油嘴滑舌又会使银子，在里面竟也谋了个位置，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惯会谄媚，如今把他神神秘秘的叫来，又闹出这样的乌龙，顶着村民愤怒的视线，汉子只觉得一张脸没地方放，恨不得立刻将他拎出去，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小偷听这些人说起了自己上次被他们抓住的事情，又被汉子训斥了一番，气的脸都是扭曲的，指着小和尚大声道。
小偷：“和尚，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妖怪！”
小和尚眉目安详，在这忽明忽灭的火光下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小和尚，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