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斜眼看着他,那张桃花一样风流多情的脸上少了见惯了的慵懒,更多了破釜沉舟的意味,像是暴雨将至前,枝头上孤零零的、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做着最后挣扎的残花,可细看下就会发现,这花啊只是做出了垂死挣扎的模样,可依然紧紧地盘附在树干上,贪婪的汲取着全部的养分,一切柔弱的表象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好吸引更多的猎物掉入他的陷阱之中。
顾锦用剑挑着他的衣领,嫌弃的将他挑到一边,用眼神表达着咱俩没这么熟所以没事别挨我这么近的嫌弃。
顾锦:“他是我的徒弟,我亦是他的师尊,为他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再说魔族封印一事本就关系到天下苍生,合欢众人当以守卫天下为己任,做这些亦是为了天下。”
顾锦说的大义凛然,声音大小和之前的一般无二,像是在和闻人默争执着什么,云姬垂目听着,眼中的狐疑不经意间淡了许多。
闻人默:“合欢掌门和爱徒之间的师徒情谊可正叫人向往,但据我所知你们之前的关系可并不好啊,听说花无欢原先在合欢派中的待遇可连个外门弟子都比不上,如今关系这般密切,倒是让人深思其中的原因啊。”
顾锦:“那你去地狱慢慢深思去吧。”
顾锦微笑,和他废了这么多的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好心慈的。
主意已定,点在衣领上的风雪微微翻转剑刃,衣服随着剑尖被卷起,连着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闻人默:“你这样处处维护他,可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他会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到那时你又能如何?”
闻人默看向这张淡漠疏离到不近人情的脸,试图从中看出什么动摇的情绪来,但事与愿违,合欢掌门不但没有退缩,眼中的杀意反而更浓郁了几分。
顾锦:“话是这样说,不过你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便会又少上一个,事情也不会如你所料的那般。”
闻人默:“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止我一个,难道合欢掌门要各各杀之而后快吗?”
顾锦:“当然不,我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顾锦皱了皱眉,风雪的剑尖已经点在了他的胸膛前,锋利的剑身划破了他的皮肤,露出的血肉颜色比别处深上许多,仍是不见有血流出。
闻人默瞬间了然,合欢掌门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和自己继续废话,早点解决了他这个麻烦,也好早点脱身去找他的徒弟。
可他身上的因果还未解,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因果也不会烟消云散,而是会生生世世纠缠着他们,生生复世世。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从来没想过会死在这里。
风雪很快就要刺穿他的胸膛,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的看向段凌,嘴唇开合,不知用口型比了一句什么,速度太快了,顾锦没看清,但心里却是一紧,直觉会发生什么变化,动作瞬间加快,不过是将剑刺胸膛的简单动作,以风雪无坚不摧的锋利程度来说,应该像是滚刀切黄油一般顺畅而迅速,风雪已经没入了进去,很快便能刺穿里面那颗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
段凌:“住手!”
段凌强烈的吼声从身后传来,顾锦心里一沉,但并没有听段凌的话停下手来,可一条柔软却坚韧的红绫却瞬间缠住了他的手腕,强大的力量从上面传来,迫使着顾锦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借着这个机会,闻人默猛地向后仰,白色的剑尖暴露在空气中,寒气逼人,唯有剑尖上沾着一点温热殷红的鲜血。
一击未中,发现他浓烈杀意的闻人默已经生了十足十的戒心,哪怕现在已经退到了他杀不到的地方,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伤口,但身体却还是紧绷的,警惕着顾锦的一举一动。
红绫紧缠着他的手,阻止了他手上的一切行动,顾锦回过头,顺着手上缠着的红绫一路看过去,视线落在红绫另一端云姬素白的手上,强忍着怒气,生硬的质问道。
顾锦:“为何要拦我?”
还不等云姬回答,段凌挺身站在云姬面前,解释道。
段凌:“是我让云柔拦着你的。”
顾锦:“你最好能给我一个理由。”
顾锦强行挣开缠绕在手上的红绫,云姬脸色一白,往后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平复着体内紊乱的灵力。
段凌看了看不远处若无其事的闻人默,仿佛刚刚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一般,云柔的喘息声在他身后压抑着响起,大概是真的累了,连呼吸都弱了不少。
段凌:“他说……他有办法救云姬。”
段凌垂下眸,哪怕他现在只是个透明的魂魄,也能看清他脸上羞愧的红晕,说话时紧抿成线的唇。
云姬听罢,哀叹一声,目光悲凉,隐隐有泪光闪烁。
顾锦心头一动,看着云姬虚弱苍白的样子,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虚弱的时候是在她的房间中,隔着打开一条缝的木门,里面是翻涌着的粘稠黑气,衬的她一张脸愈发煞白。
顾锦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却按在心口,视线穿过段凌透明的身躯,看向云姬道。
顾锦:“和魔族封印有关?”
云姬惨笑着点头,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在,除却诡变难测的闻人默,顾锦是合欢掌门,名门正派,理应能信的,思前想后苦笑着道。
云姬:“魔族封印用的乃是上古遗传下来的封印阵法,除了布阵过程极为繁琐外,还需以千年的寿元为代价,才能将其封印于此处,千年前封印魔族时,由当时的合欢掌门以及剑神谷谷主为主,加之青云观观主三人合力,平分这千年寿元,才将魔族悉数封印于此地,而如今千年时间已过,寿元耗尽,封印已是岌岌可危。”
顾锦默不作声的听着,耳朵一动,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顾锦:“当年的青云观观主之后如何了?”
云姬摇摇头,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云姬:“那是我的师尊,青云观向来隐世不出,又好研究阵法等晦涩乏味之物,外界知之甚少,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师尊在封印魔族不久后,就因为年迈体衰,早已驾鹤西去,走的突然,甚至连后事都没来得及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