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鹤恍惚间想起，季青临来到合欢派的那天，正好下着细雨。
细雨朦胧，长街上都飘荡着雨雾，恍若真实的雾气般飘荡着，从外面涌进了些到大殿中，透过大开的门扉看向外面，一切都被薄纱笼罩着，朦朦胧胧间连个人脸都看不清楚，只有一个小小的碧色身影在这雨雾中格外清晰。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模样不过才五六岁，却多了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沉稳，旁的小娃娃见到这么多大人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们，早就吓的大气都不敢出，胆小的早就泪眼汪汪，只是想起离家时父母的千叮万嘱，硬生生的将眼泪困在了眼眶中。
这样沉稳淡定的小娃娃向来得他们喜爱，几人低声交谈着，各有各的打算，无外乎是在谋算着该怎么把小娃娃收到自己门下。
容云鹤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身上，只不过没人注意他，虽然阴差阳错成了云雾峰的峰主，但到底是半途加入到合欢派的，和这些人的交情只停留在表面，这时候谁也不想多来个人分一杯羹。
小娃娃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剔透的明珠，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目光中透出几分迷茫，还有些不知为何眼熟的困惑。
容云鹤撑着头看了他半天，忽而朝他笑了笑，比了个口型，在这嗡吵的大殿上清晰的落在了季青临的眼中。
“跟我走吧？”
明明没有张口说话，可他却好像听见了有人在他耳畔这样说，好像是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开始泛黄，也曾有个人这样对着他说过同样的话。
同样的细雨朦胧，树叶沙沙作响，粉嫩的桃花被细雨微风吹的支离，长河古亭内，有一个人就这样和他说着。
季青临点了点头，容云鹤认命的笑了笑，随后趁着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在风无尘惊愕的视线中，一把抱起季青临，头也不回的朝着云雾峰而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细雨飘摇，满地残枝败叶。
到这里都和季青临的记忆一样，可他不知道的是，殿上那一次并不是初见，在那之前容云鹤就已经见过他一面。
合欢派的大选没三年一次，选上的小娃娃都有三天的时间和家里人道别，都是懵懵懂懂的小娃娃，三天的时间除了收拾东西外，最多的便是感受凡尘中难得的温情。
容云鹤也只是心血来潮，混在了行船上，反正在合欢派也是闲着无事，倒不如出来几天，换换空气也是好的。
行船到了地方的当日便直接开始测试灵根，天还没亮的时候行船外就挤满了人，大都是家长带着自家的小娃娃，准备来碰碰运气，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这万里挑一的资质。
人群挤挤攘攘，大都是粗布麻衫，也有几个穿的光鲜亮丽的富贵人家，身边都围着好几个家丁婢女，护着里面一脸桀骜的小少爷。
季青临也在其中，被一对夫妇牵着，身边跟了几个家丁和服侍的婢女，这样的对比之下竟然显得低调了许多。
容云鹤站在行船之上，用术法隐去了身形，在别人眼中看不见高处站了个人，只是季青临抬头的那一刻，两人的视线确确实实的对上了，那一刻容云鹤的心都被攥的一紧，一瞬间所有的术法好似都被他看破，无所遁形。
但好在没多久，季青临便移开了视线，之前觉得好像有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但入眼的只有万里无云的湛蓝天际。
容云鹤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移开视线而放松下来仍是提在半空中，他和楚菏从小就一起长大，他每个年龄段的长相自己都不可能记错，小娃娃的长相和楚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别说他身上还有着楚菏魂魄的气息。
那一刻，容云鹤就已经知道他是楚菏的转世，心思瞬间就乱了。
队伍排得很快，来的人虽多，但大都是没有灵脉的普通人，选了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选到，容云鹤看着位置逐渐靠前的季青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帮他一把，若是他有灵脉的话，便能进了合欢派，说不定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可他又清楚的很，小娃娃和楚菏长得像归像，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眉眼间露出的气质很好的就能将两人区分开来，他这样做，岂不是将一个陌生人当成了楚菏的替身。
不过片刻他便想明白了，继而唾弃起自己肮脏的心思，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矛盾而又复杂。
随缘吧，他想，反正前缘已了，他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前尘往事随他去吧。
容云鹤这样想着，底下很快就到了季青临，手放在测试珠上的瞬间，原本黯淡无光一个上午的珠子忽然爆发出璀璨的光，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难掩的艳羡。
容云鹤的瞬间就僵在了那，目光落在那刺眼的光上贡，哪怕眼睛疼的流泪也睁眼继续看着，直到光芒渐渐暗淡下去，露出下面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时，眼珠子才艰难的动了动。
刚刚做好的心理铺设，一瞬间就碎了个稀烂。
合欢派的执事高兴的找不到北，这一上午什么收货都没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一个，客客气气的将这一家人送走，转身就要点着几个弟子暗中保护他们。
在凡间留上三日是合欢派的规矩，他们年纪尚幼，从未离开过家门，冒然带他们离开的话，思乡心切，对修行只会有害无利，于是这三天便是让他们最后和家人团聚，再次相见不知是何夕。
派弟子暗中保护也是怕有人嫉妒之下做出什么，灵脉本就稀有，更别说这样纯粹的，哪一个成长起来不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才损失不得。
只是还不等执事挑好人选，一个身影便从他头顶上一跃而过，无声无息的随在几人身后。
执事本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弟子擅自行动，正要训斥时，看清了追过去的人，便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云雾峰峰主虽然根基不深，却也不是他可以胡乱言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