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按剑>第98章 哀求

  俞烨城微蹙眉头,目光深沉的审视邓刺史。

  他面容苍白,带着病色。

  据说为始安公主挡下的那一刀上,涂了毒药,伤口化脓发炎,总不见好,加之为太子薨逝而伤心忧思过度,真是病来如山倒,一直在东都养着,迟迟无法回郓州。

  此刻,他正望着曾让他心心念念的男人,然而眼中不掺丝毫暧昧之色,更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似乎觉察到了没什么善意的视线,邓刺史抬头对俞烨城笑笑,“当初与俞将军、晋公子一道从郓州到东都,相谈甚欢,我相信二位的人品,愿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林府尹,你看如何?”

  “又是一丘之貉!”霍永富梗着脖子,骂道。

  “太子才薨逝多久,他们就这般官官相护,无视百姓性命,唉……真是怀念太子在的时候,也不知道谁能站出来,还这天地太平安宁!”

  人群里响起无奈的感叹。

  此话一出,让周围人更是摇头叹气,痛心不已。

  邓刺史不屑与其他人多费唇舌,来到公案前,认认真真的看完文书,签上大名,摁下红手印。

  林府尹瞥眼左右,低声问道:“邓刺史何必来蹚浑水?”

  邓刺史道:“画押完了,原因也不重要了吧?”

  林府尹隐约感觉他有不方便道明的深意,不再多问,让俞烨城和晋海川也画押后,指派了两名衙役跟着他们。

  衙役到俞烨城面前,不卑不亢的行礼,一个叫陈荣,一个叫熊仁。

  接着,林府尹又安排霍家与证人们的住处。

  霍永富见形势如此,不情不愿的问道:“林府尹,小人可以再三忍让,但您也要给小人估摸个时间,给小人一家有点儿盼头吧?”

  林府尹道:“本官只能保证,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触犯律法之人。”

  霍永富嘴角抽搐,十分大度的摆摆手,“行吧,小人也不为难府尹了。不过有一件事,请林府尹成全,就是小人想日日夜夜陪伴在内子身边,与她一起等公道来临的那一天。”

  林府尹劝道:“天气炎热,还是早日让你娘子入土为安吧?”

  “不行!”霍永富暴跳如雷,“遭逢大难,客死异乡已是凄惨,小人要带内子回滑州安葬,好待小人死后,与她合葬,生生世世做夫妻。”

  “如你所愿吧。”林府尹懒得再劝,吩咐完一干事等,便宣布退堂。

  衙役们请百姓们散了,但众人都在兴头上,议论纷纷。

  俞烨城挡在晋海川与邓刺史之间,对后者拱拱手,“多谢邓刺史相助。”

  明明是帮了大忙,仍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邓刺史叹口气,“俞将军不必多虑,我会出面,是为了报答海川送我那幅画,没有旁的意思。我赁下的园子就在宣范坊,俞将军随我一块儿去坐坐?”

  与第一次见面以及回东都路上时的态度相比,邓刺史犹如换了一个人。俞烨城心生戒备,更加淡漠,“邓刺史有伤在身,不便打搅。海川亦是如此,需快些回去休息。”

  邓刺史从他平淡的声音里听出几分霸道的意味,心情有些复杂,面子上仍随和的劝道:“俞将军,您身后跟着两个尾巴,这么回到龙武军官署,不大合适吧?依我之见,不如向衙门里告假,在外头赁一间屋子暂住,直到案子查明。”

  “多谢提醒。”冷冷淡淡的四个字后,俞烨城抓着木轮椅的把手,就要带晋海川离开。

  邓刺史的手杖往前一戳,卡在轮子中间,不让它动弹。

  正要上来骂几句的霍永富嗅出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转,寻思着难不成要为那小畜生打起来了?

  “俞将军,多加珍重。”邓刺史意有所指,说完话便撤了手杖,歪头好让晋海川看见自己,“海川啊,有空来我这儿喝茶。”

  “来日有空,我与阿烨定会拜访邓刺史。”晋海川笑容得体,微微欠身。

  邓刺史点头,由随从扶着离开。

  霍永富板着脸,杀气腾腾的跺着脚走过来,指着晋海川的脸,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一百八十个窟窿来,“晋海川,别以为你今天有狗官护着不用蹲大牢就能高枕无忧,逃脱升天了。我霍永富只要还能喘气,这人世间的天理还在,定让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尽生不如死的酷刑!然后看你人头落地,祭我娘子在天之灵!”

  晋海川展开折扇,悠哉悠哉的扇着风,“霍老爷不如回想下今日话中的漏洞吧?”

  霍永富被他那双含笑的眼睛盯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强硬的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晋海川摊手,“我可没这么好心提醒你。阿烨,我们走。”

  俞烨城调转木轮椅,扬长而去。

  “你!”霍永富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可以那样笃定又带着嘲笑的眼神,让他直犯嘀咕,匆匆回头找自己老娘,压低声音问道:“我今日说的话,排练了几百遍了,能说错?”

  周围是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与辱骂议论,有些人仍情绪激动,想要学话本中的侠士来伸张正义,然而俞烨城不仅魁梧壮健,而且面罩寒霜,气场阴沉吓人,一时不敢随意上前挑衅。

  晋海川抬起胳膊,给俞烨城扇了扇风,“辛苦你了,阿烨。”

  俞烨城按下他的手,“挡着我看路了。”

  “阿烨,我……”晋海川顿了顿,敛起笑容,“骚扰霍永富是真,趁他醉酒试图猥///亵是真,失败了却厚脸皮在大街上吹嘘春宵一度也是真。其余的,晋海川没有做过。”

  俞烨城感觉他的说法有些古怪,但很快肯定了他,“我知道。你不要多虑,等回到马车里让甪里大夫再给你看看。”

  晋海川舒口气,肩背松泛下来,安逸的靠在椅背上,“那些暗中协助霍永富的人,你都瞧见了吗?”

  俞烨城道:“至少有三人分散在人群中,引导人们的情绪,为霍永富造势。有一人专门盯着霍永富,给他们一家眼神暗示,或打手势示意他们该怎么做。”

  晋海川“哈哈”两声,“与我在他家门前耍的把戏一模一样,如今报应回我头上来了。”

  俞烨城道:“你已经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过于惨重的代价。”

  “没关系,”晋海川看了看手背上的伤痕,仰头冲俞烨城眉开眼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开怀的笑容,仿佛一簇火苗点在俞烨城的心间。

  他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先回去休息,再做……”

  话没说完,他猛然停下脚步,因为有几人挡住他们去路。

  “少爷!”郁麟扑上来抓住俞烨城的胳膊,“侯爷已经知晓此事,大发雷霆,夫人在旁添油加醋,要侯爷与您断绝关系,保住须昌侯府的名声,您快些回去解释清楚!”

  须昌侯府就在宣范坊隔壁的崇业坊,消息传得这么快也属正常。

  俞烨城根本没想过顺路回趟家,冷漠的甩开郁麟的手,“没空。”

  郁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刻不仅仅是想趁机弄死晋海川,更是为少爷的将来焦虑不安,“您疯了吗?要为了这等卑贱之人,自毁前程?”

  俞烨城问道:“俞锦城这些天在做什么?”

  郁麟噎住,他哪里能晓得二少爷的行踪?

  “废物,”俞烨城毫不留情面的呵斥,“就不要挡着我的道。”

  郁麟如遭雷劈,不甘心的死死把住木轮椅,给俞烨城跪下,其他随从见状,纷纷双膝着地,死死地堵在木轮椅前。

  晋海川叹口气,“我又不是你们亲爹,给我十个磕头也不会给你们压岁钱。”

  随从们互相看看,面色难堪,可谁也不敢在郁麟之前起身,只能扭扭捏捏地往旁边挪了挪。

  一看空出一条道来了,俞烨城当即抓住郁麟的手,甩开,推着木轮椅大步往前走。

  “少爷!”郁麟手脚并用爬着跟上去,抱住俞烨城的腿,“您要么随我回家,要么杀了我离开!”

  晋、俞二人本就被周围人盯着,郁麟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议论声都快掀翻了坊墙。

  霍永富站在东都府门口,踮起脚尖张望。

  要不是为了扮演情深似海的鳏夫,他差点笑出来。

  “大伙儿瞧瞧,俞烨城的嘴脸有多丑恶!不单是为了亡妻,为了我自己家的公道,我不畏艰险来到东都,更是为了除掉圣人面前的害虫,不让他祸害到更多无辜百姓啊!”

  他大义凛然的模样,引来不少称赞。

  俞烨城尝试抽出自己的腿,但郁麟拼出浑身力气,手臂钳得比鹰爪还紧。

  郁麟泪流满面,向周围的人辩解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我家少爷只是太心善了,一时心软帮了晋海川一把,结果被他死缠烂打,脱不开身。少爷绝非歹毒之人,霍家的事与少爷定然毫无瓜葛,必是有什么误会!”

  人们纷纷摇头,嗤之以鼻。

  “你瞧瞧你家少爷的模样,你还信自己说的话吗?”

  “笑死个人,当我们和你一样蠢?”

  郁麟只好再去苦口婆心的劝说俞烨城,“您难道要和侯爷断绝关系,放弃继承爵位,看夫人与二少爷从此在侯府内横行霸道,从此背负骂名,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吗?这不是正中了夫人与二少爷的下怀,为了晋海川落得这般下场,您甘心吗?!”

  俞烨城利落的一脚踢开郁麟,推着木轮椅,头也不回的走向马车。

  “少爷!”郁麟被踹到了胸口,疼得爬不起来,凄凄惨惨的冲俞烨城的背影大喊。

  没有人回头。

  回到马车上,俞烨城让晋海川枕着自己的腿躺下,甪里大夫把完脉,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俞烨城问道:“他是不是睡着的太快了些?”

  甪里大夫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放心,只是今天燥热又遇上这么大的事,累着了,回去好生歇着,按时吃药不会有大碍。”

  俞烨城不放心,“若是尚药局没有要紧事,烦请甪里大夫多留会儿。”

  甪里大夫打趣道:“瞧你对海川的态度,是不是捧在手心里也怕摔了?”

  手指无意识的抚着晋海川的头发,俞烨城道:“甪里大夫的叮嘱,我没忘。”

  甪里大夫幽幽地叹口气,转头望向外面,发现他们出了宣范坊后,没有往北面的皇城去,而是向一路向东,最后进入最东边的延庆坊,停在一处宅院前。

  “海园?”甪里大夫望着门上匾额,回头看向正抱着晋海川下车的俞烨城,“不会是专门为海川买下的宅子吧?”

  “圣人常住东都的第一年,我买下的。至于名字……”俞烨城脚步匆匆但平稳的进入宅子,“随便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