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管家,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

  苏息辞转过拐角, 他远远看到一个坐轮椅的人往重症病房走。

  “老爷。”苏息辞加快脚步走近,弯腰恭敬道。

  “我听你说,燃燃醒过来了?”南宫榕的声音苍老嘶哑了许多, 一夜之间,他头上的白发肉眼可见地布满整个头顶。

  “是,后面又睡了。”苏息辞低低应了一声,“老爷, 都是我的错。”

  南宫燃仰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舒心地缓了口气,“行了,又不是要死了, 该休息的休息,该轮值的轮值, 别哭丧着脸平白找晦气。”

  说着,他让萧群推着轮椅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别自责了。”美姨走近道,“少爷自己主动要去的,他那脾气谁也拦不住,这个老爷也知道, 生气归生气, 孰是孰非看得清。”

  “可是,他本不必承受这些……”

  如果他强势拒绝, 不让南宫燃去的话。

  如果他不引诱简遥他们动手。

  如果……

  “老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望着老人的背影道,“妻子得病英年早逝, 大儿子大儿媳车祸去世, 小女儿绑架受辱被撕票, 二儿子对手足动手, 现在也遭了报应, 中风瘫痪,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这些都是老爷必须承受的吗?这又凭什么?没什么「本不必」,不要去假设一些没发生过的事情,只会给自己增添烦恼。”

  “你也相信他们爷孙,要是挨不住,怎么撑到现在?”

  苏息辞想了一下,把这种情况代到自己身上。如果生命中的这些人,每个都和南宫燃同等重要的话……他顿时觉得非常可怕。

  美姨看他的表情,无所谓地笑道:“没有一个人是轻松活着的,但每个人都需要有活下去的韧性。你啊,还年轻,等把这世上的周遭都经历了一遍,会发现一切不过如此。”

  苦也好,痛也好,爱也好,乐也罢,不过都是一种暂时的经历。

  苏息辞若有所思。

  良久,他望向重症病房里的人。

  那双眼睛又重新闭上,旁边的仪器画面显示着让人心安的曲线。

  ——

  苏息辞去药房拿自己吃的药,顺便也给南宫燃拿要换的药。

  打了杯水,吞下两粒药,他把自己的药揣进自己口袋里,拎着他的药往病房里走。

  经过十几天的重症病房生活,南宫燃瘦了一圈之余,也终于脱离危险,转到了普通单人病房。

  打开门,苏息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么多花。”眼睛搜寻了一番,实在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招手让门口的保镖把房间里的全部搬走。

  “都是合作公司和下属送的,最小的那束,是麦克斯拿来的。”南宫燃嫌弃道,“抠里八搜的,平常没少他工资奖金。”

  “反正您也不要,何必在意。”他终于能够走进房间,把药放在桌上。

  “你要给我换药?”他讶异地问。

  “没,等下护士会来。”苏息辞实话实说,“我不会给人包扎。”他只会给自己包扎。

  “坐那里干什么,坐过来。”南宫燃拍拍自己的床,终于能从重症出来,当然要好好瞧瞧这人。

  “啧,瘦了不少。”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又消失了。

  苏息辞犹豫了下,坐在他的床边,主动握住他冰凉的手,“感觉怎么样?”

  “这点小伤还没资格要我的命。”南宫燃不在意道,趴在床上抱着高高叠起的枕头,“你怎么没戴手套了?”

  “忘记了。”他随口道,现在看到手套脑海里就想到了它沾满南宫燃鲜血的样子。

  苏息辞的手跟他这个人一样,偏瘦却漂亮。久未接触阳光的皮肤白到透明,仿佛半凝固的蛋清,在明媚的光线里晃动两下,似有莹光婉转,青色的血管隐隐潜藏其中。指甲圆润无暇,带着薄粉,指尖微微上翘,如鹤颈昂首,骨节分明有力而优美。

  南宫燃拇指指腹慢慢摩挲,这人是怎么做到手心都是茧子,手背皮肤又嫩滑得不像话的。

  咳,绝对不是吃豆腐,这是在正经地做研究。

  苏息辞手心手背被乱勾的手指闹得痒的很,忍俊不禁,“还要摸多久?”他只是想安慰人,没想到反被他抓着不放了。

  南宫燃下意识想松开,仔细一想反而把他的手抱进怀里,板着脸道:“苏管家,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

  知不知道要察觉主人家的心意,他都多久没近距离看他了。

  以前不让碰就算了,现在能碰手了,怎么也得把这些日子缺的补回来。

  不对,不止摸手。

  “我记得,在我昏迷之前,有人主动抱住了我,哭得可惨了。”南宫燃浓眉一挑,脸上表情颇有些贱兮兮的味道。

  苏息辞脸皮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嘴唇嗫嚅了下,“意外,没这回事。”

  “我的背,好疼,嘶——伤疤要裂开了,腿也疼。”他嘴里毫无感情地叫着,一边要翻身,想把身体侧躺对准他。

  苏息辞知道他又在作妖,耳朵却听不得他卖惨,搂住他的腰,帮他身子翻过来。

  腰间肌肉一抖,环上了两条强壮的手臂。

  “你、你松开。”苏息辞脸色更红,陌生异样的触碰感让他头皮发麻,手在半空尴尬无措,想推开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后背太疼了。”

  “后背疼跟你抱我有什么必然联系?”苏息辞万分无语,他又不是止疼药,“你松开,我去叫医生。”

  “医生没用。小时候我一疼,我爸妈爷爷就会抱住我。”南宫燃道。

  “少爷,您现在可不小了。”

  “哎,谁让我爸妈那么早离开,再也没有人来填补我童年留下的脆弱心灵创伤了。”

  苏息辞犹豫了下,坐在床边,别扭地张开手,俯身虚虚抱住了他。

  南宫燃把他抱得更紧了。

  怀里多了个毛绒绒的脑袋,苏息辞有种抱着然然的感觉。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差不多就行了,很热,你起来。”

  “苏苏,要不要一起躺着?”他从怀里探头,得寸进尺道,“你这样多不方便。”

  “一起……不行!”苏息辞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了,“两个大男人,躺一起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有没有把我当好兄弟,快上来。”

  南宫燃挪开了些地方,让他躺上来,“这么多天每次醒了都看见你在病房外守着,没见你休息,眼睛肿得不像话,都是红血丝。”

  “我刚刚在外面休息过了。”苏息辞撒谎道,脑海里单是想想一起躺在床上的画面,就让人心跳加速,指尖颤栗。

  那夜酒店总统房的一幕幕,仿佛再次与眼前重合。

  不行。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他嘴上道,眼睛忍不住看向为他空出的半边床。

  床单白得刺眼,引诱他用自己的身体填补上去。

  “这有什么,睡多了就习惯了,今天先来开个头。”

  “我要习惯这个做什么。”这种没意义的念头,不能越陷越深。

  苏息辞正在想找新的借口拒绝,又见他一脸坦然,压根没往别的方面考虑,顿觉自己想的真多。

  人家把你当兄弟,好友,不知道你的性取向,你这样客气,显得多矫情。

  心中的摇摆,最终指向自己想要的一端,他脱了鞋上床。

  对方立刻贴了上来,他窝在南宫燃的怀里,浑身僵硬,手脚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放,想了想,只得拘谨地揪住他宽大的病服,心如擂鼓,不敢抬头看他。

  病号服下的身体年轻蓬勃,领口扣子散了三颗,露出一小片锁骨和胸膛,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自己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

  鼻间是浓重的药味,夹杂着一丝血腥气,还好,心脏沉稳而有力,富含蓬勃的生命力。

  同时也证明了在如此近距离接触下,南宫燃当真对他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苏息辞扯扯嘴角,强制自己不去想其他不着边际的东西。

  同性好友罢了,这有什么。

  “好好休息,可别累坏了。”南宫燃毫无所觉地抱住人,下巴搁在他头顶。怀里的人瘦弱得过分,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一用力就能支离破碎。

  苏息辞磨磨蹭蹭好几分钟,把身体挪到舒服合适的位置,盯着近在咫尺方寸之地,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头一回,尝试着和这人的距离这么近。

  其实等到真正靠近,心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就是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咬咬下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越过硬朗流畅的下颌线,视线在南宫燃闭着眼睛的脸上停顿了两秒,收了回来。

  头悄悄抬起,踌躇了一下,尝试着靠近,再靠近。

  自己的呼吸,逐渐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热气融合交汇。

  最终,在他笔直的锁骨处,落下清浅的一吻。

  他安心地躺下,含着笑意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息辞的手渐渐松开他的病号服,全身放松,呼吸变得轻缓绵长,彻底睡了过去。

  南宫燃动动发僵的胳膊,把人重新往自己身上搂了楼,有点硌得慌。

  他掏了下苏息辞的西装内衬的口袋,拿出了一瓶药。

  犹豫了一瞬,他若无其事地放回去,整理好西装,更加用力抱紧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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