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乘风登玉京>第179章 一百七十九·芙蓉道远何堪寄

  却是那位虬髯大汉替温李两人解了围,说起大当家那大汉也颇为忌惮,骂骂咧咧地停住缰绳原地打转,那马儿也跟着烦躁起来,不住地甩着马尾。但他不知想起什么,面上忧色转喜色,高声笑道:“大不了不回主寨,随爷爷往南离窠。那边有新掳来的胡姬作舞,弟兄们也松泛,岂不比主寨自在。”

  他将火把别回辔头,井盖儿厚似的肉掌扯了同伴的缰,不由分说就往南边行去:“咱们干脆明儿个早上再回去,若大当家的问起来只说不放心,在水阵这条峡沟里来回转了转,他见咱们不急着回禀,便也知无甚大事。”

  温镜觉得哪里违和,细究之下又说不出。又听见另一人又说了些什么,却听不真切,毕竟也不是每一人嗓子都跟洪钟似的。

  “…你再推三诿四还爷爷的拳头可不讲兄弟情面…”声音渐消,两个匪徒拉拉扯扯往南边催马。温镜看也没看李沽雪藏身的树枝子一眼,一阵风似的缀上去。

  南离窠大约是他们九嶂寨靠南边的一处瞭窠,周围零星几个矿场,杂石堆、高井、天工臂,黑夜掩映之下只靠路边的火把照明,望去只觉黑暗之中影影幢幢,庞然大物看不真切,不知其广几何其深几许。

  温镜步法卓绝,短途内以人力拼比骏马也没显得吃力,不远不近跟着两个汉子到得此处,第一眼他就暗暗心惊:这个矿场实在是手笔不凡。寻常州府督办的矿场也不过就是五个矿坑顶天,从前琉璃岛胆大包天也不过开了一座矿洞,可眼前这一处,温镜躲在暗处运足目力,少说数出来了七八座矿坑,一旁依山而建的还有几座矿洞,想来寨中强寇平日的住处也安置在里头,大半夜的灯火通明。

  听那汉子意思,这还不是主寨,那么主寨得有多大规模?这么大手笔,九张寨究竟是什么来头?温镜心里正琢磨,忽然袖口叫人轻轻扯了扯。李沽雪目光跟着两个汉子,只见二人和两个守门的一通寒暄,互相哈哈大笑相携消失在洞口,他才道:“你瞧这处瞭窠,少说驻扎有上百人。”

  不如趁早扯乎。却见温镜唇角微翘:“百人,刚够采庸开刃。”

  “偕月!此地真不是普通匪寨,他们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一定要找他们的晦气?上百人——”还有一句李沽雪没问出来,上百人,说杀就杀,你、你分明不是这样的。

  “放心,”温镜扯回自己的袖子漫不经心道,“整百不吉利,九十九吧,总要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顺道带个路。”

  李沽雪一阵头疼,不明白这人如今怎么杀性这么大,刚想再劝却见温镜脚下未动人影已窜出去了几丈之外,李沽雪反射性地又想拦,伸出去的手却被采庸架住。

  温镜去而复返,身形逼近,两人鼻尖只有几寸之隔。他的脸色明明暗暗叫人看不清,李沽雪看见他眼睛一眨未眨盯着自己,脸上居然还有点笑影儿。他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偕月不是你叫的,再让我听见…”

  李沽雪只觉鬓边微凉本能地要躲,不知何时温镜剑已出鞘,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颊边。温镜脸上笑意更盛,索性拿着剑在李沽雪下颌角上挑了挑,隔着一层面巾也有剑刃冰冷冰冷的触感。

  温镜:“躲得倒快,干脆躲下山得了。非要跟着,跟着就罢了,还藏头遮脑的,跟从前一模一样。”

  方才从水里出来李沽雪顺带手将面巾戴在了面上,他想解释:“偕月,我——”

  温镜突然截口道:“我回过胜业坊。”

  李沽雪愣在原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温镜笑起来,“我想一想。翌年夏天,再一年也是夏天,第三年忙,冬天才去,不过待到开春,后来…”

  “后来如何?”李沽雪听见自己怔怔地问。

  他年年回去,他竟然年年都回去!平静多年的心忽然沸腾,李沽雪天人交战,一面欣喜若狂:并不是你一个人夜夜于无人处伤神,他想必也是留恋。另一面心如刀绞:他年年回去,年年无人等候,他…

  他是白回去了。

  “你以为我去找你是做什么?”温镜还是在笑,他笑的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我是想找你问个清楚。”

  “想问什么?”李沽雪咬咬牙,五年前他逃走,他没有答,今日要答么?他不知道,但他忽然不想再逃。

  温镜却已经退开,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一触即退,飞身朝矿洞跃去,一面怅然叹道:“我忘了。”

  话音远远飘来,人已经进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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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的长安,温钰打开一枚信笺,打眼一扫勃然变色向外唤道:“扶风!速点人马,去九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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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数可得闻乎?轩辕皇帝问伯高,伯高答曰:“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此山之见荣者也。”

  慈通磁,慈石便是磁石,温镜看着四周壁上红褐色的矿石脉络,绵网细脉,断纹背斜,辨认出是斑岩铜矿。这种铜金倒不很名贵,但用途很广,兵器锅釜都可用。他指尖捻了一小撮矿土闻了闻,总觉着有一股莫名的硝烟味儿。

  矿道杂乱,壁上火盆烧得旺盛,道旁间或停着几辆矿车,一应铁砧锹耙矿箱堆叠,然而却不见人,矿道前方不知通向何处,倒似有呼喝饮酒声隐隐传来。

  忽然有一只手从一侧伸到他小臂旁,手心里是一条银纹玄色的方巾,是默默跟进来的李沽雪,道:“小心为上,这么个地儿,真下个毒烟一时半刻谁也出不去,”见温镜半晌没接,李沽雪大着胆子手腕一抖散开方巾亲为他蒙住口鼻,又绕到他脑后细细系了,“你既打定主意要去,赖好起个心眼儿,他们真不是寻常响马。”

  温镜半张脸遮在方巾里,面上是细棉缎面的触感竟是这般似曾相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李沽雪却没有等他回话率先往矿洞里走去。

  没走几步便豁然开朗,两人行至一道栅门,再往里是一处较宽阔的圆厅,三尺见方,除却他们来时路此间还有两个栅门,不知通向何方。厅内四周还是矿壁,开了些壁橱,简陋用横条木挡了,地上当中布有些桌椅木凳,想来是平日里采矿的强寇歇息之处。

  一瞬间温镜似有所感豁然扭头向来路看去,来时的矿道栅门就在这一瞬间轰然而落重重砸下!

  温镜手按上采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