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天很蓝,雨后的天空仅有寥寥几片云,随着风缓缓飘过。

  叶铭深吸一口沐城湿热的空气,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裹在粘稠的泥水中,尽力汲取其中一点点氧气。

  他展开双臂拥抱空气,对白少说:“欢迎来到沐城。”

  白少正在往车下拽笨重的行李箱,沐城雨后附骨的湿气差点让他一口气背过去。方世看不下去出手帮助室友,轻轻一提,行李箱卡在车缝中的轮子被拽出来。

  “先买地铁票,再转公交,然后还要步行过桥。”叶铭说。他坐在行李箱上被方世推着走,一边拿出手机给白少看地图,一边告诉白少这个几近噩耗的消息。

  “你们是住在哪个穷乡僻壤?”白少恨不得奔向身后的高铁站,现在就坐车回北京。

  事实证明,叶铭和方世并不住在某个穷乡僻壤,反而是在闹市区附近,临近一泓江水。过桥后,江水隔开了闹市区的嘈杂,留下一片岁月静好。

  这江边傍柳波光粼粼的美景,深得白少心。正当白少要跟着两人走进小区时,叶铭指指对面的一栋宾馆:“哝,你就住那。”

  呸,白少暗啐了一声,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跟着叶铭和方世走进小区。

  小区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不过基础设施完备绿化没得说,乍一看还有种草长莺飞的感觉。和江边一样院中多柳树,现在过了飘柳絮的季节,一群半大的小孩正聚在树下摘柳枝,将柳树手臂粗的枝干拽得垂下来。

  有孩子远远望见叶铭,小跑过来,嘴里还嚷着:“皓皓哥哥,帮我摘柳条,我要最长的那个。”

  叶铭坐在行李箱上懒得下来,侧过身子避开那孩子,凶道:“你不回家写暑假作业,小心又被你爸打屁股。”

  那小孩本就是趁父母不注意偷跑出来的,被叶铭这么一凶,噘着嘴向方世求安慰。奈何方世冷着一张脸全然生人勿进的模样,小孩又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只好冲叶铭拌鬼脸朝两人踢了个小石子哭丧着脸跑了。

  白少想:真是一对雌雄双煞。

  被小石砸了裤腿的方世这下脸更黑了,拽下坐在行李箱上的叶铭:“他都是跟你学的。”

  孩子王叶铭自知理亏,指着凉亭里孤零零挂着的鸟笼,里面一对灰色的鸟正冲着他们清鸣。

  “看,夏伯又让鸟自己遛自己了,真不怕被谁家猫抓去吃了。”

  叶铭成功转移了方世的注意力,因为真有一只猫正虎视眈眈盯着两只鸟。

  “百灵鸟?听声音养得不错。”白少捡起一段树枝走上前逗鸟,顺便赶走橘黄色的野猫。

  “你还懂鸟。”叶铭四处张望生怕有人来,这对百灵鸟可是夏伯的宝贝,被夏伯发现白少对着他的宝贝戳来戳去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白少戳了两下就没兴趣了:“我姥爷喜欢养,小时候跟着学了点。”

  方世顺手取下鸟笼怕这两只宝贝鸟又被那只野猫盯上,对叶铭说:“你先回去,我去送鸟。”

  “别呀……”你走了我岂不是要一个人拉两个行李箱。

  叶铭拖着两个行李箱带着白少在小区里转来转去,走进一栋楼坐电梯上16楼。白少莫名紧张,在心里打草稿一会见家长该怎么说。见了叶铭的爸妈说什么,见了方世的爸妈又要说什么,绝对不能说漏嘴他们两家孩子正在处对象。

  “你咋了?”叶铭问紧张到啃手指的白少。

  白少回:“我和你一起回家,你爸妈会不会怀疑咱俩是一对?”

  叶铭毫不犹豫踹了白少一脚,顺便伸手薅他头发。就这样两个人在电梯里互相薅头发,出了电梯还在互相薅头发,直到进屋还在互相薅头发。

  “停停停,我认输。”叶铭先败下阵来。白少的头发又软又顺总能从指缝里滑出来,再这么打下去吃亏的是叶铭。

  白少松开手得意地哼哼两声,开始打量叶铭的家,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实木沙发上垫着软垫躺在上面刚合适,白少靠着扶手端正坐下看茶几上唯一的物件,一套朴素的紫砂茶具。

  “你家没人?”白少好奇。叶铭家有些过分清冷,难看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叶铭烧好热水从柜中翻出叶泓伯的茶叶,泡功夫茶招待客人。白少看叶铭有模有样洗杯、冲茶、点茶,不免震惊,这还是那个精力旺盛每时每刻都在炸毛的叶铭?

  泡完茶叶铭又原形毕露,勾着白少肩膀递过茶水,解释说:“我爸好这个,耳濡目染,时间长就学会了。我还会打抹茶,你要不要尝尝。”

  白少连连摇头,小心翼翼捧着茶杯生怕摔了。

  “我爸不在家,你放心住我家吧。”先前赶白少去住宾馆不过是开玩笑:“上星期去日本了,要半月才能回来。”

  白少又是连连点头,不在家好,不在家就省了见家长的麻烦。

  “你妈妈?”白少只顾着喝茶,三杯茶下肚后才想起来询问叶阿姨。

  叶铭躺在沙发上一副无所谓:“我爸妈早离婚了,她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伤感的话题很快被带过,白少对叶铭多了层同病相怜的兄弟情。

  傍晚,来得很快。

  两人坐在阳台躺椅上看窗外夕阳,淡淡的橙红色无限延伸到天际,像是晕染开来的水彩画。这个城市的天和这个城市一样温柔。天际之下是横贯在沐城中间的江水,映着天空呈现出淡紫色,柳树的枝叶在江边飘呀飘摇呀摇,仿佛是另一条碧绿的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白少脑海中冒出来这样的想法,难怪叶铭和方世都是长相端正的翩翩少年。

  “我饿了。”赶了、一天路只吃了泡面,白少肚子已经饿扁。

  叶铭还陷在重回家乡的怀旧感、中,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感慨地说:“我也饿了!”

  饿就饿了,干嘛说地和念诗一样,白少推搡叶铭:“你去做饭。”

  “你看我像会做饭的吗?等方世回来,去他家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