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清晨, 天边翻起鱼肚白,空气中带着几分水汽,尚存几分清爽之意, 沈府的丫鬟婆子已经开始忙碌了,皆是为了今日的端午家宴做准备。

  阮绾听得动静, 懒懒翻了个身, 下意识往一旁蜷缩而去,沈二爷并不在身旁,阮绾摸了摸床榻, 还有余温。

  她猛然想起今日是端午,不过二爷怎地起这么早?她看了一眼沙漏钟,也没了睡意,便朝着外头道:“青棠,进来吧。”

  青棠在外头守着, 听到室内传来声音,捧着洗漱用具推门进来,低声道:“姑娘,可是醒了?”

  “嗯,二爷去哪儿了?”阮绾微微起身, 然而腰肢酸软, 虽然昨夜沈二爷替她揉了很久,竟还不舒服。

  青棠将洗漱用具摆在榻旁, 一边笑道:“二爷说他先去着人布置今日家宴事宜, 他还说等会儿您躺着便是,不用专门出去接待宾客。”

  “好, 你备上冰镇的绿豆汤和冰毛巾,等会儿二爷回来了, 给他解解暑。”阮绾擦着脸,懒懒说道。

  正值暑夏,她只觉得倦怠,然而今日若不出去,又怕大房使什么手段,到时候再说坐以待毙便不行了。

  青棠一边整理幔帐,一边说道:“姑娘,您可是在想今日大房会做什么?”

  “嗯,林氏本就不会放过我,今日若能借机生事,到时抓住我的把柄,何愁我不听话?我自然不会着她的道,对了,你去把四姑娘请来,她不在我身边,我用担心大房会对她下手。”阮绾知道林氏的手段,对沈府二房不会心慈手软。

  青棠点了点头,又道:“姑娘,二爷说让您今日穿那套三姑娘送来的衣裙,至于为何,二爷并未言明。”

  阮绾闻言微顿,看向衣架上挂着的粉白裙衫,虽然她不知沈二爷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她隐约猜到,他是要借刀“杀”人。

  前世林氏陷害她,便是想尽办法让她同段秉言有所牵扯,从而拿捏住她,如今估计又是这种俗套的手段了。

  林氏请来沈府家宴,左右不过是想让段秉言和她有所联系,一旦被人碰见,大房一定会以此为把柄威胁他们,加上阮盈在从中起到人证的作用,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她。

  这样蠢笨阴毒的手段,阮绾前世可是深有体会啊,前世是她傻,所以被大房拿捏着七寸,如今她倒要看看,林氏能不能奈何得了她。

  “好,你服侍我穿,等听禾来了一起用膳。”阮绾扶着青棠的手起身,去了屏风后梳妆打扮。

  刚换好衣服,就听得一阵敲门声,阮绾微顿,便听得有人道:“请问有人在吗?”

  阮绾和青棠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来人,说不定是大房的人,阮绾眼底露出几分深意,朝着青棠道:“去看看是谁,小心一些。”

  青棠点了点头,掩门离开,朝着院门口走去,阮绾推开小窗,透过缝隙,看到青棠推开门,一个稚嫩的小丫头出现在门口。

  那个小丫头同青棠说了什么,继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青棠,然而转身离开了,阮绾心里觉得惊诧,这看着又好似不是大房的人。

  青棠走进来,将手里的荷包查看了一番,确认并无异样,继而递给阮绾,低声道:“姑娘,那个小丫鬟说这是有人让她给您送来的,至于是谁,她并没有说,只说让您务必要看。”

  阮绾面露惊讶,沈府当中,除了二房便在无其他人同她交好,林氏不可能,三方也不可能,阮绾这般想着,将荷包打开,里头放着一张纸。

  她打开纸张一看,便看到上头写了一行字:别去小花园,切记!

  这个给她送信的人,是在提醒自己么?阮绾又将荷包翻了个遍,在无其他东西,她看着纸张,略微沉吟,继而道:“你派人去将二爷请回来,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青棠闻言,心里一紧,想起沈二爷的吩咐,连忙开口道:“姑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要奴婢去将大夫请来?”

  “我没事,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对了,顺带让人注意一下门口,看看阮盈有没有来,来了的话,第一时间和我说。”阮绾靠在罗汉床的软枕上,强打着精神说道。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小脸白如雪,知道她饱受癸水的疼痛困扰,只得将沈二爷事先准备好的汤婆子放在阮绾腰间和小腹处,又倒了杯热茶,置了点心,便退了出去。

  阮绾正在闭目养神,便听得门口传来脚步声,她并未睁眼,以为是青棠回来了,便出声道:“青棠,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无人应答,阮绾有些疑惑,微微睁眼,门口空无一人,她觉得奇怪,便看到有个身着粉裙的人影从一旁闪过,阮绾心里一紧,连忙起身下榻,等她追到门口时,那道身影已经出了院门了。

  阮绾觉得怪异极了,因为那个身影看着极为熟悉,倒像是青眉,难不成青眉趁机跑出来了么?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同段秉言联手,少不得要添麻烦。

  思于此,阮绾便朝着那道人影追去,她刚出院门口,便看到那那个人朝着一条小路跑去,正是去宴客厅的方向,阮绾来不及多想,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人走的很快,步子矫健,身子又极为灵活,阮绾压根追不上她,没一会儿便跟丢了人,她自己也迷路了,她还从未来过这个园子,只觉得陌生至极。

  这个园子极为幽静,林木葱葱,曲径极多,皆通向不同的方向,阮绾被绕晕了,压根认不清方才那条路是回去的路。

  她打量着周围,侧耳一听,园子的围墙那边便是一阵喧闹声,看来是今日前来参加端午家宴的宾客,阮绾听着那处的声音,心里安了几分,便寻了一个亭子歇脚。

  ……

  此时宴客厅前,宾客差不多都到了,大多数都是沈家大房的请来的人,二房的客人几乎没有,虽然沈二爷如今是静南王府世子爷的老师,但并无官职,身世背景亦不显赫,未来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那些人自然不会在他身上耗费时间和心思。

  沈二爷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面上并无笑意,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其实等的只有两人,就是段秉言和阮盈。

  这般想着,便看到宰相府的马车,此时段秉言打头阵,披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瞧着春光满面,好似压根不受京城流言蜚语的影响。

  沈二爷看着他,凤目含着一层冷意,看来那日的事情对段秉言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他看着段秉言翻身下马,扶着阮盈下了马车,朝着门口走来。

  沈二爷的打量,段秉言自然感受到了,他微微抬眼,便对上沈二爷冷漠的目光,像是含着万年雪山,只要微微一动,便会雪崩。

  他冷哼一声,眼底狠意和恨意交织在一起,这段时间的所有侮辱,皆拜阮绾和沈彦恺所赐,今日他要是不讨回来,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阮盈自然是察觉到段秉言的目光,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沈彦恺站在门口,然而并未看到阮绾,她心里微微一动,假如她没记错,这几日正是阮绾的小日子。

  看来阮绾身子不适,阮盈敛了目光,跟着段秉言走到沈彦恺跟前,她还未开口,便听得段秉言道:“沈二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二爷闻言,微微侧目,犹如看死人一样打量着段秉言,冷声道:“原来是段公子,身体恢复地可好?”

  “沈二爷这是贵人多忘事啊,段某有那日,不是拜你们所赐么?”段秉言看着沈二爷故作端正儒雅,心里堵得慌,恨不得当即给他一拳。

  沈二爷闻言,目光淡漠,云淡风轻道:“段公子所言差矣,你是自作自受,并非别人陷害。沈某丑话说在前面,今日若动歪心思,就别怪沈某下手狠毒了。”

  言罢,不待段秉言和阮盈反应,便转身离开,这番话算是最后的警告,若他们真伤了他的人,他不介意当他们的地府引路人。

  段秉言冷冷盯着沈二爷离开的背影,气得紧握拳头,他低声道:“盈儿,今日你可确定真能将你姐姐引出来?”

  阮盈抬头看着段秉言,心里虽然觉得恶心,但还是扬起笑脸道:“自然,表哥且在小花园等着吧,到时候只要有人看到你和她说在一起,阮绾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话音一落,此时有个丫鬟朝着她走来,那个丫鬟朝着她行了一礼,恭敬道:“阮三姑娘,大夫人说已经引蛇出洞,您和段公子现在可以去那处了。”

  阮盈闻言,眼底笑意更浓,她示意一旁的侍女将银子打赏给那个丫鬟,继而道:“你回去告诉林大夫人,让她带人前去看戏,越多人越好。”

  那个丫鬟得了赏赐,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奴婢带您和段公子一同前往小花园,这边请。”

  阮盈和段秉言点了点头,跟着那个丫鬟离开,两人走过一道抄手长廊,继而进入一处垂花门,人已慢慢变少,不过喧闹声却是并未消减。

  “小花园离宴客厅可是很近?”阮盈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问道。

  那个丫鬟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只有一墙之隔,不过要去那处,还需走一会儿。”

  言罢,那个丫鬟带着阮盈和段秉言左拐右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柳暗花明,终于看到小花园的全部面貌,里头林木茂密,花团锦簇,瞧着甚是好看。

  “阮三姑娘,段公子,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亭子里,奴婢还要去向大夫人回话,便不带你们进去了。”那个丫鬟止了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一角,行了一礼道。

  阮盈闻言,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心里留了一个心眼道:“你带我们去又如何,左右不缺这些时间,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自然就要听我的话,明白么?”

  那个丫鬟没想到阮盈会这么说,她心里一沉,连忙道:“阮三姑娘误会了,我并非不想带您进去,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方才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这就带您和段公子一同进去。”

  “那就走吧。”阮盈满意地点了点头,饶有深意看了那个丫鬟一眼,示意她先走。

  那个丫鬟如何得知阮盈已经开始怀疑她,她又担心阮盈真的计较,到时候在林氏面前上眼药,那她这份差事就毁了。

  她叹了口气,便抬步往小花园的亭子走去,此时不远处突然闪过一道粉白裙衫的身影,便听得有人道:“二少夫人,您等等奴婢,二爷说了,让您别乱跑呢。”

  阮盈和段秉言被这道声音吸引去注意力,不由止了脚步,阮盈指了指那处,问道:“你不是说她在亭子么,为何会出现在和亭子相反的方向?”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将她引到此处,她方才被奴婢甩在身后,奴婢便看到她迷了路,在亭子里歇脚,短时间内,她不可能会找到路离开的。”那个丫鬟也很惊诧,她方才可是亲眼目睹阮绾如何迷了路的。

  阮盈看着眼前丫鬟一副心虚的模样,心里的疑心更重,她指了指方才那道粉色人影消失的方向,冷声道:“你带我们过去。”

  那个丫鬟看着阮盈不容分说的神情,无奈极了,出声提醒道:“阮三姑娘,奴婢并未走过那条路,等会儿若是迷路了,那就不好了。”

  她话音一落,一旁的段秉言极为不耐烦道:“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我们?带着我们在园子里绕路,实则是故意逗我们玩?”

  “奴婢不敢,奴婢真是看到她……”

  “好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废话少说,赶紧带我们去。”阮盈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盯着那个丫鬟,眼底露出几分狠厉。

  那个丫鬟被阮盈凶狠的目光一瞪,连忙低下了头,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明白了,请两位跟奴婢来。”

  她如何敢得罪眼前两人?既然他们不听劝,到时候若出什么岔子,就别怪她了。

  阮盈和段秉言跟着那个丫鬟进了另一条路,赫然出现一个水榭,周围静寂,只有鸟儿清脆的叫声,还有潺潺水声,连围墙那边的喧闹声都小了不少。

  几人有了两刻钟,压根看不到任何人,仿佛刚才那道身着粉裙的人影是个幻觉,就在两人想原路返回时,冷不丁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你别跟着我了,我就想一个人呆在这里静一静。”听着是个女声,伴着风声,听得并不真切,然而却极像阮绾的声音。

  阮盈和段秉言目光齐齐看向那处,两人继而又对视一眼,便听到:“少夫人,这里容易迷路,您不如跟着奴婢先出去吧,二爷正等着您呢。”

  看来那处的人真是阮绾,看样子如今是迷路了,又和沈二爷闹了脾气,阮盈心里微动,便听到阮绾说,“我坐在这里歇一歇,你去泡壶茶来。”

  “那好吧,您一定要在这里等着奴婢,切勿乱跑。”

  阮盈和段秉言听得一阵脚步声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走到门口,便看到水榭内坐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

  阮盈自然是认出那条裙子了,是她送给阮绾的,她倒是有些意外,阮绾今日竟然真的会穿这件裙子,她不会真的相信,自己会向她道歉吧?

  段秉言此时看到一个少女,立马就认出来,那道身影是阮绾,他低声道:“盈儿,我现在过去,林氏估计带着人也快来了。。”

  “表哥放心,你去拖住阮绾,不管她生气,或者是冷脸,你只需拖延时间,等着林氏带人来此处便是。”阮盈笑着点了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恳切之意,让人觉得便是一个为兄长考虑的好妹妹。

  段秉言颔首,抬步便进了水榭,他正打算悄悄走到阮绾身后,便听得少女道:“是谁?可是二爷?”

  “是我,阮绾,你可还记得我是谁?”段秉言冷笑一声,眼底冷意尽显,她还真将他忘了?

  少女像是受到惊吓,连忙起身,躲在水榭内的屏风后,嗓音微微颤抖道:“表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你啊,绾绾。”段秉言对阮绾如今只剩下恨意,朝着少女走进了几步,冷笑道。

  “我如何得知?如今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你赶紧走,若让别人发现,还以为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少女压根不顾往日情面,言语当中透着厌恶和疏远,恨不得远离他。

  段秉言看着屏风后少女的娇小身影,心里莫名一热,他还从未见过,阮绾对他发脾气的模样,面上顿时染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若他在这里强要了她,到时候沈彦恺见到此种场景,又会是何种反应?

  “绾绾,你不喜欢我了么?是不是沈彦恺给你灌了迷魂汤,所以你才这样对我?”段秉言一脚踢翻桌子,朝着屏风后的少女走去,眼中带着噬人的冷意。

  “你别过来……啊!”少女下意识后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地上,惊叫出声。

  段秉言听着猎物挣扎的声音,面上尽是快意,他阴恻恻道:“绾绾,表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二爷:伸出桥本大辉的脚,给你一脚。(踹在段秉言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