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卯初一刻, 天蒙蒙亮,小雨淅沥,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有个丫鬟自二房往沈府后门走去。

  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的人蹲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破碗, 一根枯黄的竹竿随意搭在一旁,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底露出深意。

  只听得沈府后门“咯吱”一响,一个丫鬟走了出来, 递给那个乞丐一个食盒,那个乞丐起身,打开食盒一看,面露满意,往丫鬟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转身离开。

  那个丫鬟看着乞丐离开的背影,走到不远处的摊子前买了豆浆油条,继而便掩门进了沈府,朝着二房走去。

  此时二房静寂无声,室内沙漏钟滴答作响, 窗外偶有几声鸟鸣, 夹杂着雨声,落在室内, 穿过重重叠叠的幔帐, 将熟睡中的少女惊醒。

  阮绾微微睁眼,亮光透过幔帐, 有些刺眼,她哼唧了一声, 习惯性往一旁男人的怀里缩去,便听得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道:“怎么醒了?”

  “二爷,外头下雨了。”阮绾将小脸埋在男人怀里,瓮声瓮气说着,小手将人抱得更紧。

  沈二爷看着怀里人像只猫儿,懒懒摊开白肚皮,他伸出指尖勾着少女柔软的发丝,低低笑道:“嗯,下雨了,过两日便是端午,绾绾可想好怎么做了?”

  “嗯,差不多呢,这几日让青棠去搜集消息,若不出意外,今日就差不多能办好了。”阮绾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渗出泪珠,懒懒说道。

  “若是太累,就让为夫来做这些事,这几日,是不是又瘦了?”沈二爷一个翻身,将人抱在怀中,靠在软枕上,捏了捏小妻子的脸蛋。

  嗯,是瘦了,相比于刚嫁给他,小姑娘带肉的小脸现在瘦了不少,他眼底露出心疼之意。

  阮绾趴在男人宽厚的xiong膛上,抬起小脸,笑嘻嘻道:“因为我长大了呀,二爷最清楚不过了。”

  “嗯,绾绾长大了,为夫很欣慰。”沈二爷揉了揉小妻子的脑袋,面上尽是温柔的笑意,如此一想,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半年都快到了。

  她这是慢慢抽条了,以前年纪小,又爱吃的多,自然是有些婴儿肥,阮绾看着男人宠溺的目光,有些害羞地捂着脸。

  “二爷还当我是小孩子么,以前二爷还说过对我不感兴趣呢,我可记得一清二楚。”阮绾故意笑着,然而看着沈二爷俊美的脸,她心里总有一种患得患失。

  沈二爷吻了吻少女的眉心,温柔又无奈道:“以前是为夫不知绾绾好,如今知道了,自然要捧在掌心里,以后亦是如此。”

  “二爷最好了,以后二爷若是不要我,我该怎么办?”阮绾喃喃低语,趴在男人心口,听着沈二爷有力的心跳声,装作无意说道。

  沈二爷注意到少女眼底的黯然之意,这几日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她好似很怕他丢下他,便是半夜做梦时,嘴里也喃喃着“对不起”、“别丢下我”之类的话。

  “绾绾为何担心我不要你?”男人清瘦的手掌抚着少女纤细的脖颈,温柔缓慢,好像要给予她足够的安心。

  阮绾此时浑身懒洋洋的,没有像平时那样有所防备,她顺着话头道:“因为我做了错事,二爷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怕。”

  沈二爷闻言一怔,低头看着少女闭着眼睛,满是依赖地靠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意,继而装作无意问道:“何事?”

  “嗯,不好的事,不能说……说了……就……”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便传来少女细细的鼾声,看样子是累极了,沈二爷叹了一声,将人抱在怀里,温柔拍打着少女的背。

  然而方才阮绾那番话,却是让他不得不多想,沈二爷眉眼微冷,他不喜她有事瞒着他,就算真的做错了事,他也应该知道。

  “绾绾,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沈二爷抚着少女精致的眉眼,温柔缱绻,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烈情意。

  男人话音一落,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便听得青棠的声音道:“姑娘,醒了吗?”

  沈二爷凤目微眯,将怀里人小心翼翼抱在榻上,盖了锦被,便起身下榻除了内室,开门道:“怎么了?”

  青棠乍一看到沈二爷,连忙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后,硬着头皮道:“奴婢见过二爷,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前几日姑娘交代奴婢查探大房放印子钱一事,如今已有眉目。”

  “给我。”沈二爷凤目微冷,他知道她正在查探此事,不过这一次,他想知道,为何她对大房的事情如此清楚。

  青棠有些犹豫,之前自家姑娘就嘱咐过自己,有些事情不能同二爷说,然而这件事自家姑娘倒是没提这一茬,她给了,应该没事吧?

  正当青棠踌躇时,便听到沈二爷的声音,“这件事我亦知道,不必瞒着我。”

  青棠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之前她同自家姑娘提过,有些事情不必自己扛着,也可以让二爷分担一些,看来自家姑娘是听进去了。

  她心里宽慰不少,回道:“二爷,所有查探到的消息都在此处,大房的确放了印子钱,而且还不少,其中牵扯了很多官员,那个人说这件事很复杂,让姑娘务必小心,还说……还说……”

  “嗯?”沈二爷接过那个信封,听到青棠支支吾吾,他凤目微顿,冷冷看着她。

  青棠最怕沈二爷这样的目光,宛若一把利刃能将她千刀万剐,她连忙低头道:“那个人还说姑娘上次的参酒很好,以后这种事若是需要查探,尽管去找他便是。”

  沈二爷闻言,想起前几日在去靖南王府之前听到小妻子吩咐青棠的事,当时他隐约听到“参酒”、“地下钱庄”等字眼。

  他眼底寒芒一闪而过,冷声道:“那人叫什么?”

  “叫易永福,是个好酒之人,这件事就是他帮姑娘查的。”青棠没有听出沈二爷言语中的不悦,对她来说,这件事能由沈二爷出面解决,能给自家姑娘分忧解难,就是好事。

  “将早膳温着。”沈二爷言罢,掩门又进了要屋内,青棠看着沈二爷的背影,长呼出一口气,她拍了拍小心脏,连忙转身离开。

  这样的男人,也就自家姑娘当宝贝一样护着爱着了。

  沈二爷进了内室,此时阮绾听得动静,迷迷糊糊道:“二爷,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很晚了呀。”

  “未曾,再睡一会儿。”沈二爷躺会榻上,将人又抱在怀里,低声安抚着。

  阮绾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昨夜闹腾得太晚,她在沈二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手紧抓着男人的衣角,复又沉沉睡去。

  沈二爷靠在榻上,展开信封,厚厚的一叠纸,他翻看着这些信纸,眉眼间凝着寒意,信里的内容,着实骇人听闻。

  大房不仅放印子钱,而且还同别的地下钱庄借了钱放给其他人,除了大房,还有不少官员牵扯其中,虽然落款皆是林氏的名字,但这件事他的那个大伯一定知道。

  林氏想借着这次端午宴会让二房大出血,然而他们如何得知,大房最致命的把柄如今已经在他手中,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小姑娘不仅能找到人调查此事,而且还拿到了所有签名的原件。

  那个名为“易永福”的人到底是谁,为何只会因为参酒就同意帮助她?

  沈二爷看着怀里人,头一次觉得,阮绾是个谜团,她有许多不想让他知道的事,还有许多他不曾认识的人。

  ……

  此时沈府大房内,林氏正在同林大老爷说话,“老爷,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沈彦恺那小子成了静南王府世子爷的老师,这对我们有害无利!”

  “夫人别急,不过是世子爷的老师罢了,而且能当多久,还未可知呢。”林大老爷倒是不着急,抚着胡子,慢悠悠喝着茶。

  “唉,以前二房好拿捏,原以为那个宰相府千金是个没脑子的,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如今一看,阮绾可不简单啊。”林氏叹了一声,她之前本没有那么担心,如今看着二房蒸蒸日上,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自心里升起。

  林大老爷眯着眼睛,眼底尽是冰冷之意,他淡淡道:“所以趁着沈彦恺羽翼未丰,我们要采取一些行动,这次端午私宴,你想办法联系段家公子,他如今怕是巴不得沈二夫妇死。”

  “如何联系?之前还有一个青眉可用,如今那个丫鬟被阮绾关在柴房之中,若我们用自己人,唯恐露出马脚,若用外人,又不可信任。”林氏皱着眉头,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唯恐沈彦恺翻身,到时候那个秘密可就压不住了。

  林大老爷看了一眼林氏,无奈摇头道:“段家如今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同他们交往,听闻段夫人经常去寺庙礼佛,你有空也去礼礼佛吧,想必段夫人缺个伴儿。”

  “老爷真是聪明。”林氏毕竟也是林大老爷多年的枕边人,自然是意会了他言下之意,段家出这种事,最恨阮绾的定然是段夫人了。

  “至于沈彦恺,我同他人走动走动,这次端午私宴,我们要好好利用。”林大老爷透过窗子看向二房的方向,眼底渗出狠意。

  此时的二房之中,阮绾在睡梦中突如其来打了一个喷嚏,将自己吓醒,她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摸了摸,尚有余温,看来沈二爷刚离开不久,她怔怔坐在榻上,抱着男人的枕头,以小脸蹭了蹭。

  “绾绾可是喜欢为夫的枕头?”

  沈二爷的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阮绾猛然抬头,看到男人走进来,他手中提着食盒,正站在屏风旁,目光饶有深意。

  阮绾只觉得枕头烫手,连忙放回原处,转移话头道:“二爷,你……你怎么偷看呢,我才不是……才不是喜欢二爷到如此地步,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沈二爷走到矮几旁边,取出早膳,宠溺笑道。

  阮绾被男人盯得小脸通红,正要开口,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哀嚎一声,将脸埋在枕头里,不敢再看男人。

  沈二爷低低笑了一声,迈着大步走到榻旁,抱起阮绾,温柔道:“先用膳,等会儿为夫有事同绾绾说。”

  阮绾察觉到男人语气中一丝丝的不对劲,她心里一跳,问道:“什么事?”

  “自然是绾绾瞒着为夫做的错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