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霁转醒,回头一看,白云阔还守在身边。

  屋里生着火堆,很是暖和,外面旭日东升,又一日天明到了。

  白云阔给花雨霁端去水,用竹筒盛着的清泉,味道有些许甘甜,十分解渴。

  白云阔一边将窗户推开透气,一边问道:“有件事想问问你。”

  花雨霁:“嗯?”

  白云阔走到炕边,定定望着花雨霁:“穷极十万零一百八十八年,开启鬼界出口,释放十万冤魂之人,你可知是谁?”

  花雨霁脸上的神色一僵,半晌才回道:“干嘛突然问这个?”

  “既不是你做的,昔年,你又为何承认?”白云阔望着他没有丝毫破绽的双瞳,迫切的想从中挖出秘密,“我不明白,万殊楼指认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辩解,不反驳?”

  花雨霁一脸散漫的望向窗外:“因为瑶台君德高望重,他的话比玉皇大帝还要好使,他认定了我的所作所为,纵使我喊一千一万个冤枉,谁又能信?”

  这个解释简直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纵使是白云阔也愣了几秒,老半天找不到反驳的下文。

  “我总觉得师哥有事瞒着我。”白云阔道,“万殊楼只不过是个借口,是个假象。”

  花雨霁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白兄,你居然敢质疑万殊楼?佩服佩服。”

  白云阔没有跟他贫嘴的心情,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是不是知道,当年开启鬼界出口的真凶是谁?”

  花雨霁的笑容微敛,没言语。

  白云阔仿佛找到了缺口,他大胆前进,深入调查:“师哥不想说?是熟人吗?”

  花雨霁的指尖微颤,这点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动作还是逃不过白云阔的眼睛:“你想包庇那个人?”

  花雨霁避开白云阔越发焦灼的眼神,他勉强扯出一道微笑:“白兄,扯远了。”

  白云阔面不改色,不依不饶道:“六界之中,以神界最为遥远,以鬼界最为庄重,它身在六界之中,却也在六界之外。万物生灵在阳间死后,均会归到鬼界,里面的鬼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而在当年,有人打破了禁制,给固若金汤的鬼界封印弄出个缺口,仅仅是这样一个缺口,就造成十万冤魂祟鬼出逃,流落九州四海。那两年是凡界的噩梦,十万祟鬼屠城,祸害村镇,各大仙门为此奔波数年,途中又有多少修士因此丧命。”

  白云阔顿了顿,看向花雨霁:“如此沉重的污名,你竟不惜背负在身,可见你存心包庇之人对你来说,胜似至亲。”

  “够了!”花雨霁打断白云阔的话,目光带着凌厉的锋芒,“不要试图猜测我,推敲我。”

  白云阔的脸色淡了下去,视线却依旧灼热:“我想知道你的事。”

  花雨霁语气幽凉:“可我不想让你知道。”

  花雨霁本以为白云阔会强势的回怼,哪想到白云阔抿了抿唇,俊秀的面容透出几分安逸暖熙,他淡淡应道:“好。”

  这温顺的反应可出乎花雨霁的意料:“你……”

  “师哥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花雨霁觉得毛骨悚然:“你这么听话的?”

  白云阔掩下面上的柔光:“我只听你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叫嚷:“这什么鬼地方!靠,我记得这里明明有一座别院的!怎么净是些土房茅草房,比我家茅厕还要脏,真是见鬼!”

  那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进院,然后进屋。

  掀开发霉的门帘,端木翎等各派修士走了进来。

  刹那间,所有人俱是一愣。

  空气凝固,在濒临破碎的瞬间,双方皆动!

  “花雨霁!”端木翎几乎是将嗓音压在舌根底下,怒吼出来的,她拔出佩剑冲上去,流丽的剑花如肆虐的狂风,当场将这不牢固的土房拆了个稀巴烂!

  花雨霁被白云阔带着先一步撤到院子里,其他修士也纷纷御剑上空,稳妥落地,望着那从一片废墟阔步走出的女罗刹。

  谢明珠一阵后怕:“端木姑娘你冷静一点,你差点误伤友军!”

  端木翎怒喝道:“杀我满门的仇敌在前,你们居然让我冷静?”

  一个剑修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幻海森内危机四伏,个中恩怨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一个道修说:“咱先别冲动,当时在凌霄湖秘境,咱们的瞬移符都被浪费了,所以先团结一心离开这里吧!”

  “和花雨霁团结一心?”白面书生差点喷血,“你们脑子被驴踢了?他心狠手毒恶贯满盈,比起血千绸有过之而无不及!跟他同行,你们等着身首异处吧!”

  花雨霁一头雾水,被逗笑了:“我有说过要跟你们同行吗?”

  人群中的洛维挤到前面,高声说道:“我劝各位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他要是想杀咱们,随时都可以杀。”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他们之中以端木翎的境界最高,却也只是化神境而已,无需花雨霁动手,连炼虚境的白云阔都打不过。

  花雨霁挥挥手道:“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花雨霁先行一步,白云阔自然尾随。

  刚走远两步,花雨霁突然想到什么:“我剑好像丢了。”

  话落的瞬间,白面书生的内府有一道红光闪烁。

  花雨霁有所感应的回头:“在你那里呀?”

  白面书生捂住前胸,阴恻恻的笑道:“你杀我派宗主,抢魂器踏雪伞,如今你也尝到法宝被夺的滋味了吧?”

  花雨霁呆了一呆,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望着白面书生:“什么?”

  天明剑宗这一届弟子不行啊!

  “莫名其妙。”花雨霁转身就走,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挥,嘴里轻唤,“虹销,回家了。”

  白面书生的内府骤然震荡,赤色剑光破空而出,稳妥落于花雨霁之手。

  花雨霁拿着佩剑,头也不回,悠悠走远。

  想来那个白面书生也没有魂器,而门中长者也没有给他科普魂器相关的知识。

  魂器,顾名思义,便是融入在神魂之中的武器,只要灵魂不灭,魂器就不会消失,认定了主人便不会听从其他人的指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怕主人身处阴曹地府,只要唤一声名字,魂器便会立即到位。

  走出老远,后面还跟着一条尾巴。

  花雨霁回头一看,果然是洛维。

  《魔仙》中,主角和洛维相见相熟的地方就是仙道大会,在凌霄湖内相遇,在蓬莱台比武的时候相熟,深深为主角君子之风折服,光荣升级为主角小弟。

  终于走剧情了,虽然和原著的时间地点人物差了太多,但也无伤大雅。

  花雨霁乖乖退居二线,坐看白云阔和洛维的兄弟戏码。

  “那个……”洛维生的五大三粗,是典型的力量型肌肉男,平时为人粗犷豪迈不拘的他,此时怂哒哒的低着头,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实在有些惊悚。

  花雨霁用手肘戳了白云阔一下:“找你的。”

  白云阔摇头:“我看不像。”

  洛维支支吾吾道:“那个……晴空公子。”

  花雨霁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找我?”

  洛维点头,憋了半天才说道:“你说过,流星锤属寒,俺却以魂火炼制,白白糟蹋了北境玄铁。那之后俺按照你说的去做,改变了修炼流星锤的方式,果然事半功倍!我自己的境界提升了不算,流星锤的威力也倍增了,所以……我想,谢谢前辈指点。”

  花雨霁蒙了一下:“啊?”

  “俺最怕欠人情,你告诉我修习流星锤的方法,助我功成,我也没什么能还你的,这可咋办啊!”洛维愁的五官都拧在一起,郁闷的蹲在地上叹气。

  洛维就是这样,粗鲁但是心底不坏,反而是个老实本分的憨货,没什么心眼。

  花雨霁道:“我教你这些自有我的目的,你不用介怀。”

  “什么目的?现在明显我占便宜啊!”洛维哭丧着脸,果断起身,用流星锤指着花雨霁,半胁迫半恳求道,“有恩报恩,你现在就说愿望,我给你办了!有什么仇家没有?天明剑宗是吧?是杀端木砚斩草除根还是杀那个疯疯癫癫的端木翎?不然杀挟持你的朱雀护法也成,不过以上都有难度,俺得花时间精心布置一下。”

  花雨霁:“……”

  “洛家庄的长公子。”白云阔凑近花雨霁耳畔,“师哥是如何惹上他的?”

  花雨霁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三人走进树林,这里的树木随便拉出一个都有千年历史,古书参天,茂密的枝叶遮挡住阳光,越往深处走越是暗沉。

  花雨霁席地而坐,稍作歇息。白云阔前往远处探路,洛维跟在身边伺机报恩。

  他现在只盼着突然冲出一条巨蟒,然后狠狠绞住花雨霁的脖子,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用流星锤狠狠将巨蟒砸烂,救花雨霁一命,还了恩情,两不相欠。

  洛维唉声叹气,就在他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草丛间突然传来“沙沙”声,洛维惊醒,眼见着一条花斑蟒蛇挺起前驱,呲着毒牙吐着蛇信,朝花雨霁冲了过去!

  “不是吧?俺这神来之嘴居然应验了?”

  洛维又惊又喜,他一把抓住流星锤,还未等起身,就见蟒蛇距离花雨霁还剩半丈远的时候,庞大的身体一僵,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未及反应,当场爆体而亡!

  洛维目瞪狗呆。

  什么蟒蛇,什么毒兽,连花雨霁的护体真元都冲不破,能指望你们什么?

  报个恩怎么就这么难?真闹心吧啦!

  花雨霁忽然睁开眼睛,瞧见不知何时死在面前的蛇,还有些意外。

  至于洛维,可是一脸的心如死灰。

  花雨霁自然知道他在犯愁什么:“你想报恩?”

  洛维眼前一亮:“俺就是不想欠你人情!”

  “好说。”花雨霁朝他勾勾手指,洛维下意识凑过去,“干嘛?”

  花雨霁道:“九年后的仙魔大战,你要护好白云阔,护好他,就算还我人情了。”

  “啊?”洛维一脸吃惊,“你让我护好白妄?花不染,我怎么看不懂你了呢?你不是怨恨白妄,嫉妒白妄,和白妄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吗?你们俩现在如胶似漆寸步不离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要我保护他呢?”

  花雨霁翻了个白眼:“废话这么多,你就说干不干?”

  “干!”洛维豪气万丈。

  花雨霁捡起放置身边的佩剑,剑穗飘扬,有些许光芒照耀过来,让上面的昆仑碎玉反射出清冽流逸的微光。

  说起这个剑穗,还是当初白云阔一时兴起送的。

  当时只觉得是个好看的装饰品,竟没发现那碎玉上刻着一行字。

  花雨霁颇为意外,忙拿过碎玉细细看来——

  青山霁后云犹在。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晚21点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