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霁心底一颤。

  叶怀春的手忽然用力,庚辰微微吃痛,诧异的望着他。

  “你还没有魂器……”叶怀春缓缓地闭上眼睛,“给你了。”

  庚辰错愕,猛地捂住心口,他转头看向花雨霁:“公子,是碧海。”

  花雨霁轻轻点头,蓦地,锐利的目光狠狠击穿端木渊的内府:“叶怀春攻击你,血奴的禁制便自然触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去,或震惊、或彷徨、或愤怒、或痛心。

  端木砚难以置信道:“叔父!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长老,您当真饲养了血奴?”

  “长老,花不染说的可是真的?柳坤师兄也是您的血奴,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您背后指使的吗?”

  天明剑宗的弟子跪了一地。

  “本以为端木渊德厚流光,高风亮节,没想到竟是个伪君子!”

  “天明剑宗出了个金玉真人还不算,又来了个长老,果然是藏污纳垢!”

  “端木宗主,你怎么说?贵派出了此等恶贼,你可别徇私包庇!”

  “就是就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看着呢!”

  “花不染当年果然是没冤枉你!”

  “新仇旧账一起算,这事儿要如何解决?”

  “搁在云顶之巅,赐天罚都不为过!”

  端木砚忍无可忍,怒声喝道:“这是我天明剑宗的家事,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文曲长老起身:“端木宗主,你待如何?”

  花雨霁插嘴道:“若贵派贵人多忘事,我可以从头口述一遍,白纸黑字写下来也成。”

  见无人说话,花雨霁叫来白云阔:“你袖内乾坤有纸笔吧?”

  摊开雪白的生宣,花雨霁一笔一划的写出蝇头小楷,殷九娘好奇之下凑过去看了看,桩桩件件极为详细。此外,这字迹颜筋柳骨,清丽飘逸,很是赏心悦目。

  殷九娘不理解了:“我早年听破军长老说起过你,三日水里摸鱼,五日上房揭发,七天不打就皮痒痒,玩物丧志不爱读书,是如何写的一手好字的?”

  花雨霁撇她一眼:“写字靠练的,《清心经》和《云顶训》各罚抄三千遍,重复一百年,你也能成书法家。”

  殷九娘:“……”

  “嘶……”花雨霁写到一半,纠结的用笔杆挠头发,“云阔,金玉真人当年是什么境界来着?”

  白云阔不假思索道:“化神境八层。”

  “哦,对对对,”花雨霁忽然狡黠一笑,“又是因为和我有关,所以你记得?”

  白云阔无懈可击的神色有些许破碎,他缓步上前,指着长卷上的字迹,笑的那叫一个人畜无害:“师哥不是不记得我了吗?怎知当年闯入皇宫天牢救你的人是我?”

  “这个嘛……”吃瘪的花雨霁果断甩锅,“庚辰说的。”

  庚辰:“???”

  最后一个字收尾,花雨霁将纸抛给文曲长老。

  后者接过,粗略看了一下,脸色由震惊转为失望:“这个血奴名叫叶怀春,是叶文的儿子。”

  执法长老:“什么意思?”

  花雨霁笑道:“文曲长老别光顾着自己看,念出来供诸位道友听听!顺便再让天明剑宗的高徒们辨辨真假,若哪里有遗漏,端木长老也可及时补充嘛!”

  接下来的时光,便是对端木渊的公开处刑。

  一人的德行不仅仅关乎自己,还背负着门派声望,端木渊的脸色铁青,天明剑宗的弟子们各个像活见鬼,有的干脆低下头无脸见人。

  想当年他花雨霁入魔,叛逃师门,种种丰功伟绩被拿出来挂墙头,作为师门的云顶之巅也没少挨全六界diss。

  在魔界更是被当做笑话讲,堂堂仙道第一门宗,培养出了一个旷世大魔头,当真滑稽!

  幸亏白云阔挑起大梁,短短几年游走天下九州,名满江湖,得了个“清风玉魂霜月君”的美名,总算是将云顶之巅的万年美誉保住了。

  眼下,人群中议论纷纷,时不时传来几句义愤填膺的谩骂,天明剑宗的人各个耸拉着脑袋,有人低声哭泣,有人咬牙隐忍。

  端木砚仰起头,眼圈通红:“叔父,为什么?”

  事迹败露,狡辩也没用,端木渊认命的闭上眼睛:“为了天明剑宗的未来!”

  “我不明白。”

  端木渊苦笑:“夺取魂器,能让天明剑宗壮大起来!话本中的斗战胜佛尚且需要定海神针,更何况是我们?再厉害的大能,也势必要有属于自己的魂器,炼化出器灵,方能渡劫飞升,纵横六界!”

  端木砚眼中含泪:“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我要天明剑宗成为仙道魁首,我要将端木这个姓氏推上六界顶峰!”

  端木砚跪在地上,满眼彷徨无措:“叔父,这是老祖宗数千年来的夙愿,我也想将天明剑宗送上巅峰,可……不是用这种方法。豢养血奴,残害无辜,杀人夺宝,将来必会遭受天谴,害人害己啊!”

  端木砚的态度倒是让花雨霁眼前一亮,本以为这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倒还拎得清。

  “自打我制造第一个血奴开始,我就不怕什么天谴了。”端木渊振衣而起,五指大张,封神随召跃出,横扫千军!

  周遭修士猝不及防,被封神缠上,当场真元堵塞,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花,雨,霁!”封神脱手,端木渊立起一掌,周身燃起金色的幽光,直朝着花雨霁命门击去。

  文曲长老:“神魂之力?”

  白云阔瞬间闪身挡在花雨霁面前,以自己的神魂硬生生抵上端木渊。

  金光四射,绽放万丈光华,强烈的神魂相互对抗,周遭修士只觉呼吸困难,灵脉刺痛,识海翻腾,几乎要被这强劲的力道碾死在地上。

  端木砚:“叔父!”

  贪狼长老:“端木渊,休要执迷不悟!”

  悟念:“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闭嘴秃驴!”端木渊气急攻心,因难以冲破白云阔的屏障,只好暂且退后,然后再度蓄力冲刺,“什么回头是岸,哪里有岸?红尘万丈皆是苦海,说什么回头是岸这种屁话!我养血奴又如何,我杀人夺宝又怎么样?怪只能怪那群修士没本事,他们自己技不如人,反倒怪我?”

  花雨霁:“……”

  这一波操作可让花雨霁无言以对了。

  “这是伪君子和真君子的区别。”白云阔之身玉立,他白衣翩然,气宇昂昂,“坏就是坏,不为自己辩驳,光明正大的行事,敢作敢为,像是焚血宫的血千绸,人人都说他是罪无可恕的魔头,对他喊打喊杀,可这六界之中,对他心生钦佩之人也比比皆是。而表面装好人,背地里做尽坏事,瞒心昧己,阴险歹毒,这种人注定要受万人唾弃,人所不齿,遗臭万载。”

  端木渊眼中凶光毕露:“你!”

  众人听闻频频点头,贪狼长老等人也是欣慰的很。

  花雨霁轻笑了声,伸出手指,俏皮的戳了戳白云阔的腰眼:“是在说我吗?”

  白云阔被这一下偷袭弄得整个后背都麻了:迎上花雨霁那阳光明媚的笑脸,他的语气自然而然浸了一分宠溺:“师哥是前者。”

  “哦。”花雨霁笑意更暖了几分,“谢谢。”

  白云阔心中一颤,竟莫名慌乱起来,他有些六神无主的面对端木渊,再次利用神魂顶上对方更强劲的攻势,可内心却无法静下来,满脑子都是花雨霁温柔似水的那声“谢谢”,以及仿佛时间凝固,就定格在他那莞尔一笑上。

  素净如雪,纯澈无垢,让人心魂荡漾。

  糟糕!

  双方交战,岂可分心!

  白云阔蓦然回神,却见那端木渊的攻势突然凝住,碧海刺破皮肉,穿胸而过,庚辰站在端木渊身后,用力将剑拔出。

  随着端木渊身子一软倒地,庚辰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替叶公子还你的。”

  “叔父!”端木砚惊慌失措的跑过去,将地上浑身抽搐的端木渊抱起来,失声痛哭。

  “我佛慈悲。”悟念盘膝坐在地上,竟原地念起了往生咒。

  那些挣脱封神束缚的人,气急败坏的骂道:“此等恶贼还要度他去净土吗?我看下修罗地狱都便宜他了!”

  “道友所言极是,悟念大师有那闲工夫,不如为那些被端木渊残害的修士超度超度吧!”

  悟念大师闭着眼睛,神秘莫测道:“因果循环,天地自有定数,自己所造的善业,恶业会在今生、来世、下下辈子成熟而产生果报。端木施主的果会在某一世应验,叶施主同样,而我们大家皆是如此,皆是在不知不觉中创造业,为避免实现恶果,万劫不复,需当日行一善,多多积累福报才是。”

  悟念睁开双眼,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花雨霁身上。

  花雨霁展齿一笑道:“大师佛法高深,晚辈受教了。”

  关于端木渊的下场,花雨霁早在五十三年前就知道了,当时给端木渊算了一卦,他坏事做尽,到最后却只是被碧海剑杀死,魂魄保留完好,死的未免有些简单。

  其实,这是给端木渊投胎转世的机会。人这一辈子很长,进入六道轮回,永生永世就更加漫长了。

  这辈子是皇亲国戚锦衣玉食,下辈子……还指不定是猪是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