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楼位于瑶山,乃凡人向往的世外仙山,在六界当中的声望可与昆仑玉山相互媲美。

  万殊楼的人行踪诡秘,身份成谜,虽然他们并不易容,但行走世间往往用假名字。并且,万殊楼不招收弟子,无论外门弟子还是真传弟子,一概没有。

  在万殊楼做事的都是家族人,与其说占卜阴阳是门功法,倒不如说是门血脉。

  他们的血脉是被天道认可的,是天道赐予的能力,即便是他们收了弟子,因为弟子并不存在这种血脉,也是学不成占星之术的。

  普通人尚且如此神秘,更别提那位从不露面于世间的万殊楼瑶台君了。

  万殊楼成立数千年,其主人便是居住在瑶台的瑶台君,瑶台君代代相传,均由本家的嫡子继承,当然了,必须是家族之中血统最纯正,且最有天赋的子嗣。

  以前的瑶台君且不提,单说这一代瑶台君,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无人知道他修龄多少,更无人知道他是何面貌,包括姓名。

  正因为如此神秘,修真界对于这位瑶台君的身份都充满了好奇。有人说,她修为千年,有移山填海之能,外表看起来却只是个七八岁小姑娘;也有人说,他体弱多病,常年卧于病榻,是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子;更有人说,瑶台君其实不是人,是个神兽。

  总之,传言五花八门,越说越玄乎。

  “那瑶台君的身份秘密,可算是六界一大未解之谜了。”

  “若我能一睹瑶台君芳泽,纵使明日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也不留遗憾了。”

  “为了见个老头子不惜拿天劫开玩笑,真有出息啊您。”

  “什么老头子?我听说瑶台君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是个女的?”

  “不对不对,是男的,只不过脂粉气重了点,可能是个没把的。”

  “大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这里是瑶山,在人家地盘说人家坏话,找死呢?”

  “脂粉气的话,难道是焚血宫的血千绸吗?”

  “去你娘的!那个大魔头会是瑶台君?那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贪狼长老一行人坐在茶馆二楼,听着一楼的食客滔滔不绝讲着万殊楼的八卦。

  执法长老道:“居然将血千绸和瑶台君牵扯在一块,叫人啼笑皆非了。”

  文曲长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并非绝无可能。无论那瑶台君是谁,能一手担起万殊楼这偌大的组织,屡屡窥探天机,与天道对抗,不失为一代豪杰宗师。”

  “最主要的是心怀正义。”贪狼长老说,“十七年前,若非有瑶台君的提点,咱们怎会得知那些滔天大罪都是花不染干的,又怎会恍然大悟咱们冤枉了白云阔?七年前,又是瑶台君的鼎力相助,窥探未来出谋划策,不然,仙道的“折花之战”怎会大获成功?怎会那么容易将花雨霁擒住?不费一兵一卒,全都仰仗万殊楼。”

  悟念:“正是如此。”

  “瑶台君未免有些卑鄙了吧……”站在角落里的路一之突然开口说话。

  众人一愣。

  “他利用自己预见未来的能力,先是斩断了抵御灵脉,又提前设立结界封锁住满山灵气,更设立了九九八十一大阵,让花师兄孤立无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路一之紧紧握着双拳,“很不公平。”

  “一之!你在说什么?”执法长老拍案而起。

  路一之浑身一激灵,恍然察觉自己失言,忙跪在地上。

  执法长老怒不可遏:“除魔卫道,清扫天下污浊,哪来的什么公平不公平?那些被花不染杀死的无辜生命,对他们来说就公平吗?若非瑶台君仗义援手,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性命葬身在花不染的魔爪下!”

  路一之抿着嘴唇不说话。

  “花不染早已被逐出师门,你别一口一个师兄的叫了。”执法长老:“到外面去冷静冷静!”

  路一之开门出去了,酒楼内很是热闹,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和浓郁的酒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路一之只觉索然无味,他垂着头一路快走,冷不防和楼梯口上来的女子装上,他忙躬身致歉:“在下失礼。”

  “没关系,是小女子没注意到公子。”尹婉儿步履匆匆,绕过路一之就朝走廊尽头的包厢跑去。

  路一之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迈步下楼。

  “前辈。”尹婉儿轻轻敲门,然后才推门进去,“花前辈,白前辈,我已将如空师太送去尹家堡,有我尹家的灵丹妙药,相信她很快就会康复的。”

  花雨霁听墙根听得来劲儿,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你都回家了,怎么又过来了?”

  “前辈救我祖母,就是尹家堡的恩人,就算前辈说两两相抵不用还情。可救前辈性命的是祖母,祖母和前辈人情抵消,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欠前辈的,所以婉儿想报恩,有什么需要做的,前辈只管吩咐便是。”

  “没有啊。”花雨霁将耳朵贴在墙上,隔壁口水战的声音更清晰了。

  尹婉儿好不尴尬。

  倒是白云阔将话听了进去:“尹家堡救过师哥?”

  花雨霁不以为然道:“嗯,从省悔崖逃出来的时候,正巧被路过的老祖宗救了……哈哈哈哈哈,隔壁居然说瑶台君是只鸡精,每天都窝在瑶台孵蛋,所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哈哈哈哈……”

  白云阔:“……”

  花雨霁:“这群人口无遮拦,在瑶山也敢大放厥词,这要是被万殊楼的人听着了,啧啧啧……”

  尹婉儿:“前辈想去万殊楼求卦?”

  “是找人。”花雨霁听够了笑话,回到八仙桌旁吃桂花糕。

  尹婉儿没有纠结花雨霁的目的,而是语气沉重的说:“方才晚辈上楼碰见了云顶之巅的弟子,云顶之巅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花雨霁事不关己道:“哦,我知道啊!他们就在隔壁屋呢,庚辰和白妄一进酒楼大门就告诉我了。”

  尹婉儿:“???”

  “那,前辈不躲躲吗?”尹婉儿差点没惊掉下巴,看花雨霁又端起筷子准备开吃,真是理解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精髓。

  “躲什么呀,比起云顶之巅,真正让我脑瓜疼的是焚血宫。”花雨霁眉间浮起一抹狡猾,唇边荡漾起戏谑的弧度,他往白云阔身边凑了凑,笑嘻嘻的说道,“如果我被焚血宫的弟子围攻,仙风道骨的霜月君可得救救我呀!云顶高徒,铲奸除恶,救死扶伤嘛!”

  “当然。”白云阔抿唇一笑,清润的目光落到花雨霁微醉的脸上,他突然伸手抓住花雨霁的腕骨,“铲奸,除恶。”

  花雨霁心底一慌,只因白云阔的眼神有些诡异的渗人。

  白云阔:“你也是魔修。”

  “干嘛?”花雨霁单手支颐,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想把我交给隔壁吗?”

  尹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味给呛到了,知趣的说:“我外面待会儿。”

  不算狭小的包厢内只剩下花雨霁和白云阔两个人。

  花雨霁右手被白云阔钳制着,只好用左手去夹盘子里的土豆条,余光在白云阔身上渡了个来回:“要不,你亲自动手?”

  白云阔没说话,只是定定望着他。

  花雨霁试了几次,眼见着土豆条叽里咕噜乱跑,无奈道:“要不咱换个手抓?我不是左撇子啊!”

  白云阔没有换手,而是自己拿起筷子帮花雨霁夹了满满一碗的土豆条:“够吗?”

  花雨霁:“……”

  白云阔:“有些话要问你。”

  花雨霁心满意足的吃上了土豆条,心情甚好:“行啊,一人问一个,轮着来。”

  白云阔目光凝定:“不许隐瞒,说谎者……”

  花雨霁:“全家死光光。”

  “……好。”

  花雨霁:“你先问吧。”

  白云阔一直以来都有满肚子疑问要问,他斟词酌句,在肚子里反反复复掂量了不知道多少遍,可真到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询问的时候,他又突然恐惧了。

  害怕听到自己难以承受的答案,害怕师哥在脑海中深深刻画的形象再一次崩塌。

  白云阔握住花雨霁手腕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你是否血洗天明剑宗,杀害满门弟子两千,夺取宗主魂器踏雪伞?”

  花雨霁细细咀嚼土豆条,缓缓咽下腹中:“是。”

  心尖肉仿佛被毒蛇的利齿狠狠咬一口,白云阔浑身发麻。

  “到我了。”花雨霁端起普洱茶抿了口,道,“按你的话来说,我是你的师哥,那么,你恨我吗?”

  白云阔不假思索道:“恨。”

  花雨霁笑着点头。

  白云阔嗓音沙哑:“你是否开启鬼界出口,释放十万冤魂?”

  花雨霁狭长而微带妖异的凤眸,波光浮动,炫目摄人:“不是。”

  白云阔心下震颤:“你……”

  花雨霁抢在他前面问道:“这金蚕丝的发带,怎么弄的?”

  白云阔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我抓了昆仑山上的黑蚕和金蚕,养了五十年,这本来是想作为师哥二百岁贺礼的。”

  花雨霁苦笑一声:“我生辰之日,正是我名誉扫地之时。”

  当年端木砚带着天明剑宗幸存的弟子跑到云顶之巅,连同各大仙门一起讨伐花雨霁。将桩桩件件说明,并搬出万殊楼的旗号,将花雨霁的罪名坐实。

  当时火离宫张灯结彩,姹紫嫣红,仅仅一瞬间沦为一片废墟。

  从火离宫追杀到太极殿前,花雨霁凭借强大的修为跑了。他前脚走,掌教后脚便将孽徒逐出师门,这一过就是十年。

  当时事发突然,情况太乱,白云阔这生辰贺礼也就没送出去。

  白云阔努力组织着语言,问道:“鬼界之事并非师哥所为,师哥为何要承认?”

  花雨霁:“因为……剧情让的。”

  “什么?”

  “天道,天命难违。”

  “我不懂。”

  花雨霁突然皱起眉头:“好狡猾啊,让你一连问了两次!好了,这个游戏到此为止,诺,给我夹点黄瓜。”

  白云阔召来远处的黄瓜片,直接倒在花雨霁碗里:“最后一个问题。”

  花雨霁:“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白云阔自顾自的问道:“破军长老惨死,是你所为吗?”

  花雨霁夹菜的手一顿,竹筷子连同黄瓜片一起掉到桌上,他不加理会,僵住许久才转眸看向白云阔,嘴角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