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女帝>第202章 无能狂怒

  大梁立国之初, 奏本制度沿袭前朝,然前朝末年国政狐裘蒙戎、晦盲否塞,大梁的奏本制度也是千头万绪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睿宗颁定奏封各色诏书,才算是彻底把乱麻理顺了。

  睿宗定下的奏封色:谢恩请安封正红, 军国大事封杏黄, 民生奏表封湘色,陈情请罪封鸦青。

  如今王妡一道诏令, 将睿宗定下的封色给掉了个。

  这事要说严重吧,对军政民生并没有影响,最多是朝臣们记得把奏本换颜色。

  可这道诏令是由皇后发的,这对朝臣们来说就不仅仅是把奏本颜色的事情, 是皇后乱政篡权那么严重了。

  有人当场就要反对,被禁军一把摁下。

  “睿宗定下的规矩, 岂容尔随意更改!”萧珉对王妡低吼道。

  王妡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谁说了算, 就按谁的规矩来。

  萧珉心中又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无力感,时局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究竟一步一步怎样走到今时今日的?

  瞿纯仁左右瞟了一眼,放下笔, 直起腰杆奉手,朗声道:“圣上,奏本封色乃睿宗所定, 岂能枉顾礼法祖宗随意更改?!再者,本朝以玄、赤二色为尊,请安谢恩以正红以示天恩, 随意更改,乃大不敬!”

  这句“大不敬”显然不是对皇帝说的,瞿纯仁的目光也是投向的皇后。

  站在殿右侧的礼部尚书阙元忠走出两步,说道:“瞿知院此言,是说军国要务不重要,不值得被重视吗?”

  “军国要务自然紧急,但阙尚书这是强词夺理!”瞿纯仁说:“乐由内作,礼自外成,安上治民,移风易俗,揖让而天下治者,其惟礼乐乎!礼法岂可轻易改弦更张!”

  阙元忠道:“瞿知院既情深好古,岂能不知,古典之废於今者,咸择善而修复,莫不本之人心,稽乎物理,正情性而节事宜,穷高深而归简易。国军要务系天下安定,重中之重,当以正红以示郑重。”*

  两个礼官就何为礼之最,吵了起来,引经据典誓要把对方辩服了。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王准抄完了诏书,搁下笔,由禁军搀扶着起了身。王妡看见,轻招手叫贡年上前来听话。

  “圣上腿伤需要静养,诸卿便在紫微殿抄写,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散朝。”王妡说罢,叫内侍搀扶萧珉起身。

  “议事未毕,岂能散朝。”萧珉不动,并挥手打开了来搀扶他的内侍,睨着王妡:“朝堂大事,不容含糊。”

  他起先对王妡改奏本制度只是感到帝王威严被冒犯,还有对王妡的嘲笑。

  妇人就是妇人,眼皮子浅没见识,掌了权干得第一件事居然这么没谱没调,手里握了点儿兵就无法无天了,真当朝臣们都是死的,睿宗的定令也敢去改,不知天高地厚。

  然在听了瞿纯仁与阙元忠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后,萧珉惊觉了王妡如此做的目的。

  她并非一时脑热,是有意为之。一来为前几日那一大堆或敷衍或讽骂的奏本。二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这么做,是想要清洗朝堂。

  萧珉既惊诧王妡的大胆,又暗嘲她好高骛远。

  深居后宫的妇人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下一道诏令天下就能按照执行,熟不知其间有多少博弈。

  不过,王妡天真,倒是对他有利。

  天真得好!

  “更改奏本封色乃大事,还得商定出一个结果才好。”萧珉对王妡说:“皇后不想坐下来听听群臣的意见吗?”

  王妡微笑:“诏令既下,便成定局,照做即可,不需要谁有意见。”

  萧珉隐隐的得意瞬间消失,王妡转身步下御阶,走到吴慎面前停下,吩咐左右:“去扶起吴大相公。”

  内侍立刻去扶,吴慎放下笔打了个趔趄才站直了,朝王妡拱手:“谢娘娘。”

  王妡弯腰拿起吴慎还没抄完的那本奏本来看,也是谏守礼崇德的,比起瞿纯仁来说用词温和许多,看似通篇都在教导皇帝敬古尊贤,实则也是在暗讽篡权的皇后。

  “拿去给瞿知院,由他代劳帮吴大相公抄了。”王妡把奏本扔给内侍,看着吴慎道:“吴大相公日理万机,旁的事就由旁人代劳吧。”

  瞿纯仁自己还有许多要抄,现在又多了一本,脸都绿了。

  “谢娘娘体谅。”吴慎道。

  王妡淡淡道:“请诸位宰执移步庆德殿。”

  说罢,她先走了。吴慎、左槐、王准等人犹豫了片刻,王准先行,然后是左槐等人,吴慎留在最后,想不想去的都得去了,否则失了话事权就更麻烦了。

  萧珉坐在御座上,眼睁睁看着所有宰执包括吴慎都跟着王妡走了,暴怒不已。可御座周围四周空旷,没有东西可以让他砸,怒气发泄不出来全憋在心里,堵得他心口都是疼的。

  庆德殿东,万春殿,王妡坐于书案后,宰执们各自就位。

  随后,王妡拿出一份卷宗,叫内侍拿去给宰执们。

  “枢密院副承旨魏采叫人送回京城的,诸位瞧瞧。”

  吴慎接过卷宗翻开,厚厚的卷宗都是记录德阳王萧珹在括州的所作所为,粗粗一看没有不妥,甚至可以称得上廉洁爱民了。

  这样卷宗有什么值得皇后特意拿给他们看呢?

  吴慎到底宦海沉浮多年,很快就找到了关键所在——

  德阳王见了当地豪族刘氏,三次。

  缙元刘氏借括州水害囤货居奇、强买土地,以至于民怨沸腾。证据都送往京城了,然而却神使鬼差地消失在半路。

  吴慎知道这事,有人走了门路求到他这里,让他帮忙摁下此事,他没有答应,但这事却在京城提都没有提起来。

  德阳王与刘氏有来往,那么……

  吴慎不动声色地合起卷宗递给左槐,目光在皇后面上转了一圈,皇后正在看信,并没有关注这边。

  他在心底盘算起皇后的意图,以及应对方法,心里有了底了,他才安然端坐,半阖目养神。

  卷宗在宰执们手上转了一圈,他们看完之后,内侍再将其放在王妡的案头。

  “都看完了?”王妡放下手中的信,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在座的人看完卷宗都明白最主要的问题症结在哪里,只是皇后这么问,他们并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遂都没有贸然出声,哪怕是王准。

  “德阳王去了括州不久,乱民边安定了下来,已各自归田。实在才干了得。”王妡说:“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官家受伤难以理事,诸卿以为,召德阳王回京,如何?”

  “这……”

  宰执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很犹豫。

  官家身受重伤,有宫中的风声传出来,官家的腿伤今后可能会不良于行,现今又被皇后软禁着,皇后这时候要召德阳王回京,肯定不是真看重他的才干,目的定是为了将京城的水搅得很浑。

  别说吴慎这等皇党了,就是王准也不是很赞同。

  对于孙女王妡,他是越来越不了解了,不知她是不是生来就心思深沉、权欲熏天。京中已经有暗风,说她年幼接近今上与其私相授受,就是为了日后弄权,是虺蜴心肠、豺狼性情。

  对于皇后,他就更加不了解了。

  只是这京城已经太多势力鏖战,再加德阳王进来,局面……皇后能控得住吗?

  吴慎考虑更多的是,假如德阳王入局,对己是利是弊,官家毕竟防德阳王甚深,他现在又处在极劣势,恐怕不会想看见德阳王回京。

  再者,德阳王与缙元刘氏过从甚密,究竟有什么打算还未可知,皇后也不可能不知道德阳王与缙元刘氏之间的勾当,说不定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没人能忘了她手底下那些无孔不入的察子。

  “看来诸卿对召德阳王回京没有异议了。”王妡见他们久久不语,就帮他们默认了。

  “娘娘。”阮权终于还是没按捺住,起身奉手道:“臣以为,括州民心未稳,还需德阳王坐镇,贸然召德阳王回京恐前功尽弃。”

  王妡道:“民乱已平,括州有刘敏坐镇,出不了乱子。”

  阮权道:“臣以为,刘省副在盐铁税务上十分精通,但审案断案却是不行。否则一去括州几月,为何更使民怨沸腾?”

  王妡说:“所以。阮卿以为德阳王在审案档案上有大才,是么?既如此,就依阮卿所荐,召德阳王回京主管审刑院。”

  “娘娘,审刑院知院额定一员,差遣为独孤容秀,独孤知院断案如神,经他手下无任何冤假错案,现今让德阳王再领差遣,似乎有点不妥。”吴慎起身说道。

  “无任何冤假错案?”王妡挑眉。

  吴慎等人知她是说当年的沈震案,但那件案子错在先帝,而非审刑院。

  当年先帝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要杀沈震,谁劝谁就是同党,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对比起先帝来,今上的脉络实在好摸清得多,可惜……

  吴慎看了一眼王妡,垂眸再道:“臣以为,如今秋收在即,秋税事务繁杂,三司人手短缺,合该将三司副使刘敏召回京。娘娘意下如何?”

  王妡拍板:“那就将德阳和刘卿都召回京,德阳王权审刑院知院事。”

  吴慎等:“……”

  不仅没阻止的德阳王回京,还搭了个添头刘省副。

  王妡忽然道:“刘卿姓刘,缙元刘也姓刘,他们这两个刘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回娘娘,刘敏祖籍潭州,与缙元一南一北。”吴慎道。

  “潭州啊……”王妡重复了一句。

  吴慎猛然想起,德阳王生母曾太妃就是潭州人。

  “对了。”没等吴慎再细想,王妡说:“太后十日后启程往东都,她差人来同我说,东都清冷,要带大皇子一同前往,含饴弄孙,我已经同意了。”

  殿中宰执们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搞不清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