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出行显然给小太子带来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司马臻情绪激动得写了足足三页的日记，宋訾第二日还听贴身伺候小太子的宫人汇报，太子昨日写完日记之后辗转反侧，明明身体已经十分疲惫, 可是睡得却比平时更晚一些。次日司马臻过来拜访, 因为年纪足够小, 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倒是没有憔悴出什么黑眼圈, 可一双乌亮清透的眼睛看上去明显没有平时明亮。
等到中午用膳的时候, 宋訾特地多看了司马臻几眼，然后他就发现儿子的筷子往嘴巴里扒拉了半天米饭, 表情有些痛苦的在咽干饭，几乎没怎么吃菜。
不仅是这样, 小太子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碰他平时最喜欢吃的金丝白玉球（地瓜和酸羊奶做的一种点心），这真的是太异常了，不能就这么忽视过去。
宋訾等司马臻口中的饭咽完，他把手上的筷子平放到青瓷碗上，温声细语的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小包子的眉头皱着, 小小年纪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上去心情很是低落：“阿父, 我……我以后不要这么多麻烦的菜了。”
他的舌头还是比较叼的，而且小孩子嘛，多多少少有些挑食。宋訾重视口腹之欲，司马彦就更加不用说了，平日里吃的特别精细。司马臻在没有体会过农户的日子之前，一直觉得这样的吃法理所当然。
可是……可是他想到比他年纪更小的孩子, 舔那种干巴巴的，卡嗓子眼的食物，都那么视作珍宝，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吃得太挑剔了。白白的大米饭就可以填饱肚子，他却吃这么金贵的东西，一小碟子金丝白玉球花费的银两，都可以抵得上庄子上的人一个月吃的量。司马臻昨天翻来覆去大半天，想到那些人的样子，很是有些难过：他实在吃得太多了！要是他少吃一点就好了。
司马彦看到司马臻这幅样子，不仅没停筷，反而还刻意的夹走了司马臻特别喜欢吃的甜品，这道金丝白玉球，就是特地给小太子准备的点心，因为地瓜吃多了烧心，宋訾平日里是不肯让司马臻多吃，还是昨儿个看他辛苦，今日才特地吩咐御膳房多做了几个太子爱吃的菜。
宋訾看到司马臻黑色的眼珠子跟着甜点的方向转动，嘴巴还不受控制的吧唧一下，他咽了一口吐沫，分明就是很想吃的模样。
司马彦冷哼道：“想吃都不敢吃，扭扭捏捏毫不坦荡的样子，还做什么太子，一点都不像是我的儿子。”他看得真是别扭死了，不仅是小哭包，还是小别扭精，这副样子可一点都不可爱。
小太子的眼睛里立马蓄了一层泪，可是他也觉得阿爹说得好像有道理，又吸了吸鼻子，强行的把眼泪憋回去。
宋訾把剩下的点心推到司马臻面前：“剩下的都是给你的，这盘点心就是给小臻准备的，因为昨天看到你不开心，阿父就想，吃了这个能让小臻你高兴一点，要是你不吃的话，辛辛苦苦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做菜的厨子也会和阿父一样伤心难过的。咱们小臻什么都没做错，不能拿别人的事情来惩罚自己对不对，吃吧。”
酸酸甜甜的东西吃了总是会让人高兴一点，司马臻戳了一个金灿灿的小球，牙齿咬开酥脆的外皮，里面半凝固状态的酸奶就流淌出来，小朋友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青蛙：“好粗……”
宋訾提醒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被呛到。”
等司马臻吃完了，宋訾看着懵懂的小太子，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司马臻灌输太多大人的想法：“你吃的东西是阿爹和阿父赚的，我们两个平日这么辛苦，就是想要你能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权利。而小花小石头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努力的打拼家业，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衣食无忧，过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
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了，一些阶级的理论，社会的黑暗面，宋訾并不打算让六岁的司马臻就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家儿子能够拥有一个相对纯净的童年。今日带他出去，也是为了给太子打好基础，将来能体谅一点百姓的苦，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仁君。
他道：“我带你去农户家中，是希望你能认识到食物的宝贵，百姓的不易。只要你不是刻意浪费食物就好，剩下的这些交给御膳房的人，他们会负责处理掉的。”潲水是可以拿去喂猪的，比起历史上那些奢侈至极的帝皇，阿言和小别致算的上是十分节俭的皇帝，有些富商或者是官员，都比他们两个过的日子好很多，没有必要对自己如此苛刻。
他希望司马臻能多关注民生，可也没打算让孩子吃苦，历史上有些皇帝，小时候拼命地压制自己的欲/望，过的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年纪大了之后，就报复性的疯狂敛财，表现得和小时候像是两个极端，宋訾可不希望自家孩子将来也变成这样。
“真的吗？”司马臻毕竟年纪还小，还没有特别强的独立思考的能力，将信将疑的看着宋訾。
“当然是真的，阿父昨天带你过去，是想让你知道，要多出去看看，不能被身边的环境所欺骗，就觉得全天下都这样。”
太子将来的伴读基本上也都是勋贵之家，完全不接地气的话，就容易身边即世界。真要说起来，其实京城庄子里农户，比起真正苦难的百姓，日子又过的好很多。不过小太子都难过成这样了，那些更深刻教育，还是等司马臻年纪大一些再说。
宋訾趁着司马臻还没下头，给他夹了几筷子小孩平日里不爱吃的胡萝卜丝：“现在这些事情归你阿爹阿父管，不仅是我们两个，还有满朝文武都是在做全天下百姓都能过好日子的事的。你年纪还太小了，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就好好吃饭，好好学习，长得健健康康的，先把基础打好，这样等你长大，才能靠自己的本事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说到这里，宋訾还抛出一个巨大的诱饵，勾住了小太子的心思：“你好好吃饭学习，注意锻炼身体，只要你能做得到，等你十岁，十岁生辰的时候，我和你阿爹有一个秘密告诉你！这可是关于小臻，你阿爹，还有我，咱们一家三口的大秘密！”
“什么秘密？！”没有人能够抵抗秘密的诱/惑，特别是好奇心特别强的小孩子，司马臻注意力立马就被宋訾口中的秘密转移了眼巴巴的看着亲爹，眼睛亮得像星星。
宋訾道：“当然啦，阿父说话算话，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你阿爹就更加了，天子一言九鼎。还是说，你连阿父的话都不信了？”
司马臻下意识点点头，马上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相信阿父。”
“那不就得了！”宋訾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来，咱们来拉勾上吊，阿父和你约定好。”
小孩子软乎乎的手指缠上来，奶声奶气的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轻轻一按，完成约定的最后一部分，司马臻已经转忧为喜，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宋訾拿小碗给他盛了一碗鲜菇汤，哄小孩乖乖吃饭：“吃菜，吃饭，喝汤！咱们小臻多吃饭才能长得和阿父一样强壮。”
等一餐饭用完，司马臻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精神抖擞地学习去了。小太子一走，司马彦就开始和自家皇后算账，凤眼上挑：“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大秘密要和他说的。”
“自然是七美人的秘密。”宋訾叹了一口气道，“三人成虎，有时候流言说多了就变成了真话，等阿言当年辛辛苦苦生的孩子，无关紧要的外人不知道就算了，小别致这个当事人自然是要知道阿言当时的辛苦付出才行。”
见皇帝沉默不语，表情明显有所松动，他接着说：“男不过九，女不过十。太子是男孩子，十岁生辰定然要大办。咱们儿子第一个十岁生辰，自然是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的。到十岁的时候，太子也该懂事了，这个秘密就当作是咱们孩子的生辰礼物，阿言觉得如何？”
司马彦的目光停留在宋訾的尾指上：“勉勉强强。”
他对太子并不如宋訾教育得这么费心，当初他亲爹也没教，还不是正正常常长大了，况且太子会有天底下最好最多的太傅教导：“小七小时候，左相事务繁忙，也没有这般用心，可是小七也成长得很好，你本来就是他的生父，无需在这种事情上亲力亲为。”
“学堂教育重要，家庭教育也很重要嘛。”宋訾说，“而且小孩子长大很快的，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等他再长大一些，这么可爱的小别致就看不到了。我的父亲虽然费心少些，可是母亲时时刻刻牵挂着我。这孩子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当然得咱们两个一起多关心一下他。”
小孩子也就是好玩几年，叛逆期可让人头疼了，在长大了就成家立业，心思全部放在自己的小家庭上。每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孩子长大了，就是翅膀硬了，飞出去的鸟儿，能够在陪伴我一生的，只有阿言一个，我答应过你的，等他再长大一些，剩下的就是咱们两个的时光。”他勾住了司马彦的尾指，“拉钩上吊，两百年不许变。”
司马彦注意到他口中细微的不同，他的唇角翘起，嘴上还是要讨个说法：“怎么他是一百年，我是两百年？”
宋訾说：“小别致是咱们两个的孩子，他是上天送给我们的一场美丽的意外，一百年是一辈子，两百年是两辈子，前面一百年，是我和你，还有小别致一起的。多出来的一百年，是我下辈子也许给你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是在现代社会相爱的话，有孩子没孩子都没什么关系。孩子是增添他们生活乐趣的锦上添花，但是真正维系他们在一起的纽带，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对彼此的爱。
当然了，现在这样也很好。司马臻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老天爷给的一份超级大的惊喜，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象征着他们彼此是至臻挚爱之人。
司马彦抓住了宋訾的手，指尖对着指尖，然后啪的一下，十指对碰，他的利齿在宋訾的脸颊上咬了一口，盖章烙印：“行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十辈子都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