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段行飞眼瞅着景然本来还在晃动的脑瓜一僵,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怎么可能呢。”景然低下头赶紧戳了戳龟坚强的头,本来这两天龟坚强被戳了头也不咬他,景然还暗暗开心,以为是跟他关系好了,原来是已经没办法张开嘴了。

  一瞬间,懊恼伤心的情绪袭卷而来,景然垂着脑袋,头一次感觉到泄气。

  段行飞也没想到他对这只乌龟情感如此深厚,忙说:“也不一定是死了呀,可能、可能是睡晕过去了?不如……不如你给他做个龟工呼吸……?”

  要是往常,景然早就被段行飞嘴里不着边际的瞎话给逗乐了,但今天他安静过了头,低声道:“没用,就是死了。”

  说完,他想了想,抬头对段行飞勉强笑了笑:“我得去把它埋了,先挂了。”

  不等段行飞回答,他就挂了电话。

  景然垂眸看着水缸里的龟坚强,恍惚又回到了少年时期。

  那时候他口吃,没朋友,于是喜欢和奇奇怪怪的东西玩,偶尔有一天,他抓到了一只翅膀还没长好的小蚂蚱,觉得新奇,就装到了罐子里,每天精心饲养,他没钱养小狗,没钱养小猫,却想养活这只昆虫,还给这只蚂蚱取名叫富贵,来报以他从小就想要实现的期许。

  他可能运气不错,真的养活了富贵,有不少别的小朋友也知道他养了一只昆虫,更加觉得他是个可怜又古怪的怪胎。

  富贵的翅膀一点一点的长大了,从浅绿色变成翠绿色,他那时年纪太小,没想那么多,以为富贵也可以陪他好久,直到一个晚上,他出门去捡垃圾,回来以后,发现富贵被别的小朋友抓走,折了翅膀摔死了。

  那一瞬间,从小就流落到福利院的景然才第一次觉得伤心,别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为了一只昆虫伤心,但富贵是他一点一点养大的,是他第一个伙伴,在他心中,是真正意义上,唯一一个,不会嫌弃他口吃、贫穷的伙伴。



  把富贵埋了以后,他就要再也没养过别的。

  别人从和小猫小狗分别时感受到了难过,他从富贵身上就感受到了,而且只是一只没有思想的昆虫,要是真有一天,他要和自己养的小猫小狗分别,不知道要多伤心。

  后来他长大,工作,也试着养过几只乌龟,不是自己偷偷跑到床底饿死,就是一个不留神就死翘翘,景然没觉得多伤心,但龟坚强不一样。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在没有一丝羁绊时,第一个拥有的东西,他无聊时就会和它说话,开心时也会和它说话,他替它包扎伤口,即使龟坚强一直咬他也从不生气,照样笑眯眯地撸撸脑袋。

  但现在唯一的羁绊没了,景然仿佛回到了失去富贵的那个下午,心里空唠唠的,想哭又掉不出眼泪,只觉得嗓子里像是吞了一把刀,让他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景然默默把龟坚强用的鱼缸抱起来,缓慢地朝花园移动,谢珩正巧开门进来,见他像是突然失了魂一般蔫巴,蹙起眉,问道:“怎么了?”

  景然垂下眼:“龟坚强没了。”

  谢珩愣了一下,盯着他的脸:“怎么没的?”

  景然:“不知道,大概是我没仔细养,都是我的错。”他自嘲一笑,小声道,“你说对了,我就不该养小动物,我真是个乌龟杀手。”

  谢珩几乎没有犹豫:“你不是。”

  话一出口,不仅他怔住了,连景然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或许他应该喜欢看见景然这副样子,这副失败,自责,垂头丧气的样子,但当他真的看到了,却心中像是填了棉花,闷到不可思议,与想象中畅快截然不同。

  景然抬起眼,微微上翘的眼睛圆溜溜地看向谢珩,展现出十二分的,像小狗一样的迷茫来,傻的十分真实。

  谢珩罕见的没嘲讽他,只是问:“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想埋到后花园。”景然说,又问,“可以吗?”

  “可以。”谢珩答应得很爽快,景然抱着鱼缸往外走,余光瞥见谢珩一直跟在他身后。

  后花园种着挺多名贵的花草,平时每天除了蒋姨,谢珩还专门雇人来修剪照顾,景然看他一直跟着,以为他是怕自己挖坑时不小心伤了花草,忙道:“你不用跟着,我会小心一点找个角落,绝对不会挖到花草。”

  谢珩脚下一停,那句要脱口而出的“没关系”吞回了口中,转而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笨手笨脚,不会挖到别的。”

  景然被噎了一下,蔫蔫点头:“也是。”

  谢珩眉头一皱,眼看着景然再次像个被霜打了的小蘑菇,手指摩挲了一下,没忍住轻轻撸了把景然柔软蓬松的乌发:“走吧。”

  景然一心想着埋龟坚强,没把谢珩的动作放在心上,一前一后就到了后院。

  景然精挑细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蹲下来放下鱼缸,借着稀疏的月光,拿着一个小铲子开始认真挖土。

  谢珩就站在他两米之外的地方,看着他乌黑柔顺的头顶有一绺头发不屈的顶起,像一个小啾啾,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让谢珩莫名想到刚才那蓬松的触感。

  像小动物皮毛的触感。

  景然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把龟坚强放了进去,又小声说着什么,谢珩走近了一些,凭着出色的耳力,终于听清楚了。

  “坚强,我对不起你,只让你陪了我这么短的时间。”

  他说着,从一旁的口袋里变戏法一般掏出几个小玩具,专门给乌龟玩的那种,又掏出了龟坚强一直用的碗,盆,吃过的饲料袋,枕过的小枕头……

  “不知道你们乌龟那里的习俗,没办法烧给你,那就给你埋到一起吧。”

  景然摸了摸口袋,又从里面掏出一个闪闪的小玩意,也放到了坑里。

  谢珩仔细一看,是他花了二百万买的翡翠王八胸针。

  “……”

  “这个也拿去陪你吧。”景然盖上土,小声叨叨,“希望你下辈子别投胎做乌龟了,挺难活的,还是做小鸟吧,自由自在的,变成鹦鹉还能说话。”

  谢珩眉眼舒展,景然竟也有靠谱体贴的一面。

  “我对你不好,不够仔细,也没脸说什么。”景然道,“不过听说乌龟能做神仙,你要是下去了,记得给我美言几句。”

  谢珩:“……”收回上一句话。

  景然念叨了一堆,小心把土抚平整,抬眼看见了离他不过一米的谢珩。

  他想起自己刚才话,没注意到谢珩,忍不住耳根一热,小声问:“你都听见了?”

  谢珩:“嗯。”

  景然:“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谢珩淡淡:“当然,巴西龟也当不了中国的神仙。”

  景然:“……”

  月光下,谢珩的身影被拉的很长,高大,挺拔,见他望过来,就朝他伸出一只手。

  指骨很长,手掌清瘦,带着一些薄茧,景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他把手搭上去,过于精养的细嫩手心被这薄茧磨得有些痒。

  谢珩的手很大,能轻松把他的手包裹在一起,微微一用力,景然就被轻而易举地拽了起来。

  景然借着惯性,扑到他的怀里,谢珩眉心一拧,想拎着他的后脖颈移开一点,却被景然勾住了脖子。

  谢珩比他高半个头,所以他要抬起脸,有些不好意思:“……腿麻了。”

  谢珩哼了一声,讽道:“蹲这么久,不麻才怪。”

  但却没有推开他,一直保持着轻扶他后腰的动作。

  景然趴了一会儿,突然道:“谢珩,其实你也很好。”

  谢珩习惯他拍马屁,很快反应过来:“这次又是什么?”

  景然笑眯眯:“你没骂我把200万的翡翠乌龟埋进土里。”

  谢珩轻嗤一声:“原来你也知道。”

  景然嘿嘿一笑,想起自己努力感化谢珩的任务,又道:“其实别的地方也很好。”

  谢珩:“比如?”

  景然:“比如现在,你怕我摔下去,一直扶着我。”

  谢珩一怔,迅速把手抽开了一些,只拎着他的后衣领,淡淡:“我是怕你摔个狗啃泥,破了相更没有优点了。”

  “……”景然不和他计较,挣脱了他的手,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

  第二天,景然出门去段行飞工作室拿了合同,段行飞看着他活蹦乱跳,试探道:“不伤心了?”

  景然摇了摇头:“还行。”

  段行飞见他状态可以,忍不住笑了笑:“还以为今天能看见你顶着两个肿眼泡来呢。”

  “嗯?”景然有些惊讶,“我看起来很容易哭吗?”

  段行飞点头:“是特别容易哭。”

  景然一愣,他其实很少哭,自从记事以来,哭的次数能一手数过来。

  告别了段行飞,景然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次针灸。

  顺利收获一身青青紫紫后,回到家已是傍晚,谢珩打电话来,问了他现在在哪,说一会就派人来接他。

  晚上有个生日宴,而宴会的主人,就是昨天见到的陈昱,陈总。

  今天中午从段行飞那里,景然得知了陈昱其实是陈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而陈氏则是和谢氏实力旗鼓相当的集团,而景然也靠着智慧的小脑瓜,从原书中午找到了关于陈昱的一点描述。

  陈昱在原书中算不上配角,顶多是炮灰,戏份少到可怜,只有在主角攻谈合同时会出现,对于他的性格也有描述,狡黠但并不卑鄙。

  简单来说就是,这人安全,能处。

  不过景然没想和陈昱结缘的想法,虽然在原书中,原主在前期想要逃离谢珩时,曾经搭上过陈昱,但是他现在并没打算逃,所以就不用再费尽心思。

  到了晚上9点,黑色迈巴赫停在眼前,景然站在门前,看着车窗摇下来,露出谢珩俊美冷淡的脸。

  “上车。”

  景然张望了一下:“你来接我么?”

  “怎么,不愿意?”

  景然嘿嘿一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怎么会,我的荣幸。”

  谢珩轻嗤一声,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景然看向他的侧脸,也察觉到他最近态度良好,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之前那顿鹿肉宴的功劳。

  太补肾了,他自己也深有体会。

  但回想一下,谢珩最近睡得依然不早,差不多11点才睡,对于健康作息10点差太多了。

  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补上去的肾再垮掉,他咳了一声,极其隐晦道:“还是不要那么劳累,睡早一点更好。”

  谢珩:“嗯。”

  察觉到他的敷衍,景然继续暗示:“今天早晨看了一个新闻,一个男子因每天熬夜工作到11点才睡,导致肾虚肾亏,最后猝死了。”

  谢珩:“?”

  “11点睡就会猝死?”

  “这不是重点。”景然决定把话说的直白一点,“咳……听说早睡对肾好。”

  谢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一定。”

  景然:“……?”

  劝说谢珩早睡失败,景然正准备再晓之以情时,生日宴的地点到了。

  只能暂时放弃想法,临下车,景然突然一拍脑袋。

  谢珩用眼神询问:“?”

  “生日宴是不是要买礼物?我忘记了。”

  谢珩淡淡:“我给你准备了。”

  景然熟练地拍马屁:“嘿嘿,还是你贴心。”

  谢珩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没说什么。

  下了车,景然和谢珩一起上楼,生日宴设在酒店四楼大厅,他们去的不算早,来到大厅时,已经到了一半的宾客。

  这不是景然第一次以谢珩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泳池派对就有一次,但毕竟没有那么正式,也不是谢珩邀请他去的,所以现在勉强算第一次。

  临进门,景然突然上前挽着谢珩的胳膊。

  谢珩看着他的举动,眸色一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挽着胳膊看起来感情好,好让之前与原主有奇怪关系的人知难而退,他可不想走着走着就撞见一个。

  秦炀一早就到了地方,他也和陈氏有业务往来,大厅闪过两个身影,远远望过去,就见一高一矮,头身比都无比优越,谢珩他早就看惯了,在圈里一向是与别人与众不同,别人靠钱出圈,他靠脸和钱。

  而另一旁,稍微矮一点身影,应该就是景然。

  剪裁熨帖的西装勾勒出极好的腰臀比,腰细臀翘,西装裤下双腿笔直,一张脸纯净昳丽。

  秦炀已经见过景然两次,但都是天色已晚,现在一看,恍然发觉,他这个小嫂子,好像是个大美人。

  谢珩只随意扫了一眼,众人视线纷纷望过来,秦炀已经到了眼前。

  他单手插着兜,打了个响指,口气颇为狡黠:“嫂子今天真漂亮啊。”

  谢珩看向他:“秦炀。”

  秦炀不在乎地笑了笑:“呦,几天没见,说都说不得了,这么宝贝啊。”

  谢珩冷冷:“舌头不想要可以捐给别人。”

  “我这个舌头可是上过保险的。”秦炀道,“走啊,我们去看看陈总,嫂子一块来吗?”

  景然摆了摆手:“不了,我去一边坐。”

  工作内容他听不懂,而且不打算结交陈昱,于是准备去找点小蛋糕吃。

  谢珩闻言掀起眼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那你安分一点,别乱跑。”

  景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谢珩眼里不安分,但仍然尽职尽责道:“去吧去吧,我就在一边等你回来。”

  谢珩:“这次不是我在的地方就是家吧?”

  景然闻言羞涩:“我就把这儿当家。”

  谢珩:“……”

  送走了谢珩,景然沿着路寻找小蛋糕,有不少人好奇地把目光投过来,他都当没看见,又因为上次他在泳池派对和苏阮一战成名,导致想找到他麻烦的人也少了许多。

  在又吃了一个蓝白奶油小蛋糕后,一阵皮鞋“啪嗒”的声音响起,停在身边,一阵扑鼻的香水味袭来,景然抬头,看见了一张漂亮温柔的脸。

  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

  景然的记忆里这张脸对不上号,所以又低下头找蛋糕吃,刚看到一个樱桃点缀的天选小蛋糕,另一只纤纤玉手就拿了过去。

  手的主人拿到蛋糕也不吃,反而笑吟吟道:“想吃这个么?”

  景然大方:“没事,给你吧。”

  手主人秀气的鼻翼微微翕动,又把蛋糕放回了景然手中:“材料我不喜欢,还是适合你。”

  景然:“……?”这人是不是怪外抹角的骂人。

  “我叫于盐。”于盐伸出手。

  于盐。

  景然迅速搜索了一下于盐信息,惊奇的发现,好像没有这个人。

  怪只能怪他看小说时,由于不喜欢男二谢珩,所以有关于被虐和谢珩的戏份在后期都匆匆跳过,自己穿成了小可怜,才恨没把书上下背上个三百遍。

  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根据他的倒霉人设,只要一个场景超过4个人出现,就有百分之90的概率会出现,被诬陷,被打脸,被虐的情节,现在这个宴会的人有大几十个,概率可以直接拉到百分之百。

  “你好,我是景然。”

  “我知道你。”于盐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谢夫人么,很有名的。”

  景然莫名觉得这不像是夸奖的词。

  于盐这人看起来温柔,但竟然是个自来熟,一直拉着景然不停说话,他几次想脱身,又碍于于盐态度良好,热心的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妹。

  谢珩这边和陈总谈完,想到景然却总是不放心,和秦炀原路折返,一眼便看见了猫在一旁和人说话的景然。

  于盐拉着景然谈够了废话,忍不住露出真实目的,按了按太阳穴,道:“宴会待久了有些闷,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景然警惕,出了这个范围更加不安全,于是道:“不太行,谢珩一会儿看不到我就会想我的发疯。”

  他得说的夸张一点,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于盐眉头一皱,心内狐疑,却依然温柔道:“原来你跟谢总夫妻感情这么好,之前我都没看出来。”

  景然见对方上套,赶紧趁热打铁:“那当然,你看——”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又拉了拉自己的衣领,露出身上青青紫紫的印记,宛如一个又一个吻|痕。

  于盐一惊:“这是……谢总这么……”

  景然垂眸羞涩,“一夜七次。”

  刚好走近的谢珩:“……”

  听到大秘密的秦炀:“……”

  “……”谢珩:“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炀递了个我理解的眼神,“咳,哥你,虽然年轻…也要克制啊。”

  谢珩:“……”

  我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传下去,谢总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