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窗进去之后, 两人瞬间就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里是一个卧室,两人看了一圈,没有人, 之后用湿毛巾捂着把手柄, 打开了房间门。
客厅里已经烧了起来,看上去一片火热。
他们在猛烈的燃烧声中听到了细细的求助声, 之后一转头, 冲向另一个房间。
房间门没锁, 他们可以直接进去。
发出求助声的是一个女人, 她躺在地板上, 伸出手,像是想要爬出这个房间。
但是也许是因为吸入烟尘过多,她已经接近昏厥,仅剩的一点清醒让她发出呼救声。
祁宋清将她扶起, 她用仅剩的力气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一个方向, 说:“我的孩子……求你,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祁宋清用湿毛巾捂住她的口鼻, 看向江应闲。
江应闲点头,转身往她指的那个方向的房间而去。
祁宋清把女人背在身上, 趁着火势还没有完全蔓延开, 扯了块还没有被烧着的毛巾捂着门把手试图开门离开。
高温已经让门框有些变形, 他扳动手把的同时伸脚一踹, 把门踹开了。
背着女人下到了楼脚, 隔着一段距离, 大部分的居民都跑出来在这围观, 看着楼上不断壮大的火势, 忧心忡忡。
看到一直没有动静的楼梯突然出现了人影,再仔细看,发现是一个男人背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晕过去的女人下楼来,几个居民连忙靠近。
把人交给几个居民,祁宋清还没说话,就有人说:“已经叫了消防车和救护车!”
祁宋清点头,把人交过几个居民后,就转身又上楼。
他的动作太快,其他人甚至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就只看到了一个上楼的背影。
祁宋清上楼的同时,已经听到了楼下救护车的声音。
仍然没有彻底放下心,祁宋清快速向上爬楼,原本已经走习惯的走道此刻却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走道间除了他的脚步声和三楼发出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一点声响。
纷繁复杂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浮现,祁宋清喘了口气,上楼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被一片火光映亮的黑暗走道内,烟雾弥漫,他一眼就看到了刚抱着一个小男孩出来的江应闲。
没有过多言语,江应闲对他点了下头,两人一起下了楼。
下楼的同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全副武装的消防人员顺着楼梯快速向上,在不大的楼梯间,双方错身而过,互相点了点头。
其他的邻居知道这家人还有一个孩子,一直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下楼的两人。
把手里的孩子交给医护人员,看到居民越围越多,不少人已经举起手机在往上拍,江应闲拉着祁宋清隐入人群。
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四处找救人的两个人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江应闲带着祁宋清下了来时的坡路,之后找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问他们去哪,江应闲说去医院。
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祁宋清全程没讲一句话。
到了医院后,医护人员问他话,他都一一回答,条理清晰。
但他的眼神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像是一直没有回神。
医护人员给他们处理了伤口,祁宋清手臂有一小块地方灼伤,江应闲背部也有被灼伤的痕迹,今天晚上还需要再处理一遍,医生直接建议两人今晚住院。
两人同意了,并且被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
直到所有医护人员都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江应闲察觉到了祁宋清的异状,坐在他的床边。
祁宋清看向他。
那一双平时在其他人看来冷锐锋利的眼睛现在却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有些暗淡,长长睫毛垂下,少了点冷意,平添了一抹脆弱感。
江应闲张开双手。
祁宋清慢慢伸手抱住了他,越抱越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怎么也不肯撒手。
胸口逐渐变得闷热。
他听见祁宋清开口道:
“我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无论是关于火灾,还是火灾后他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大火里的尖叫声,垮塌的曾经的家。
钢琴曲里的求婚,还有离开时的车祸。
在过去的时间里,一夜之间,他从一个普通的学生,从一个大家庭里普通的小孩变成了必须独自扛起家族企业大旗的小少总,变成了一个万事都得靠自己的成年人。
围绕在他生活中的事物从学校,课堂,同学,变成了尔虞我诈的商场,无穷尽的想要吞并他集团的坏心思,试图欺压公司新董的集团老人。
他必须证明给所有人看,成达有他在,倒不了,也抢不走。
他做到了很多曾经自己压根不敢想的事情。他辞退了集团里所有人都认为不会辞退的位高权重的老员工,谍中谍找到了对手公司的违法行为的证据,把人送进了大牢。
他做到了他的极致。
祁宋清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起来了,江应闲。”
听着对方木然的语气,江应闲心里一绞,之后慢慢拍了拍他的背,“你很棒,靠自己找到了自己的记忆。”
“我没有家人了,”祁宋清缓缓放松了江应闲的衣服,“我没有爱我的人了。”
他的声音仍然平稳,平稳得让人心惊,像是不是在说自己一样。
他拥有过两次家人。
第一次的家人很爱他,但全都葬送在了火海。
第二次的家人不爱他,这个家是他强求来的。
“宋清,看着我。”
江应闲拍拍祁宋清的后脖颈,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尽管祁宋清表面上装得再怎么平静,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祁宋清直视江应闲的眼睛,恍了一瞬。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眼神。
——或者说这是江应闲没敢让他看见的眼神。
很温柔,满眼里都是柔和的味道,还有他一贯的认真,加上更多的,对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的情绪。
江应闲说:“祁宋清,我爱你。”
他说,“我一直很爱你,从认识你到现在。”
“一直有人很爱你。”
房间内久久无人应答。
胸口前变得闷热,之后传来湿润感。
祁宋清即使是哭,也哭得抑制。
江应闲慢慢拍着他的背。
满室无声。
火势在消防员来后就被控制住,起火原因正在查明中,被困室内的母子二人现在还未醒来,但生命无忧。
火势变大的时候就有人隔着一段距离拍下了视频和照片上传到网上,网友们实时跟进,才知道母子平安之后松了口气,之后就将目光放在了逆流而上救前去救人的两人身上。
照片里有拍到他们,但很模糊,只有一个大概的身影,一张正脸照也没有,网友们发动各种技能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两个有关的信息。
线上的网友在找,线下的当时在现场的人也在找。
他们对那两个人有印象,依稀记得是住在这附近的两个年轻人。等到救护车把母子两人拉走,消防车也离开,他们终于想起来找这两个人。
但是等他们想起的时候已经过了太久。
在人群中不断的找着,他们却一直看不到那两个模糊的身影。
最后,是一个人在现场的网友结束了网上的这场到处认人的行动。
【人在现场,其他居民也帮着看了,确认救人的两个人已经离开。找不到就算啦,只能祝他们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找不到人,网友们也只能跟着隔着网线送出自己的祝福。
但仍然有人不甘心。
【好熟啊,真的好眼熟!感觉自己就在哪里见过,但是偏偏想不起来呜呜呜】
【我也我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说不准还跟人分享过,但就是记不起来】
【祝福好心人!真的好勇敢!难道真的找不到人吗?】
【感觉话都到嗓子眼了,但就是说不出来,大家懂这种感受吗www】
祁宋清第二天在病房里醒来时,眼睛睁开了,但大脑还没醒。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慢慢眨了眨眼睛。
脑子有些痛。
再之后,意识慢慢回笼,脑子传来阵阵钝痛,所有的记忆一股脑塞了进来。
祁宋清瞳孔涣散了一瞬,之后缓缓恢复光亮。
……再之后缓缓闭眼,一脸安详。
要处理的东西太多,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昨晚的记忆尚在,并且清清楚楚。
恢复记忆带给他的冲击很大,但昨晚江应闲说的那些话的威力同样也很大。
——自己昨晚抱着别人哭的行为也是真的丢人。
他正慢慢坐起来,病房的门正好打开,提着一个食盒的江应闲出现在门口。
他一进门就往祁宋清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醒了后动作一顿,之后又跟平时一样,把食盒放在桌上,说:“醒了就先起来洗漱,我买了粥。”
祁宋清点头,支着床下床。
心理上说不出来,但生理上感觉还行。
除了被灼烧的手臂那块的伤口有些痛外,其余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跟平时一样面对面坐着喝粥。
江应闲说:“刚才问了下,三楼的母子平安。”
祁宋清点头,“那就好。”
再是不长不短的沉默,放下了手里的粥碗,江应闲问道:“那你今天呢,有什么打算?”
祁宋清说:“公司里还有事,今天去上班。”
这个伤不算是什么伤,上班更重要。
已经猜到了这个回答,江应闲并不感到意外。
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祁宋清,说:“宗景回国了。”
分明一句简单的话,他却花了大功夫才一字一句地咬了出来。
祁宋清恢复了记忆,之前他所有的隐瞒,所有的欺骗,所有的卑劣都无所遁形。
祁宋清有些诧异地抬眼,“他回来做什么?”
他的表现出乎寻常的淡然,像是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前夫还活着的事实,提起他来也没有滞涩感,像是从来没有忘记他一样。
与其说是没有忘记,倒不如说是看开了。
“有个音乐会,”江应闲问,“你不跟他见个面?”
“那你是怎么想的,”祁宋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江应闲道,“你想我跟他见面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却又不是那么的好回答。
回答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不能装作没有发生过。
江应闲一顿,之后摇头,“我当然是不想。”
他没有想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既然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情感,那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祁宋清可能会因此疏远他,他们关系或许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样,或许他会被鄙夷。
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想也是。”
祁宋清喝了口粥,说,“没有必要见他。”
宗景不爱他,想要结束和他之间的关系,加上他们也已经离婚了,对宗景最好的报答应该就是不再去联系他。
两不相干就是最好。
粥碗在手里转了一圈,祁宋清说:“关于你昨晚说的,我……”
“你没有必要马上给出答复。”
在祁宋清说完之前,江应闲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消化,慢慢想,我等得起。”
“啊,”长长睫毛垂下,祁宋清眨了下眼睛,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他说,“嗯,也行。”
手里的粥喝完,他站起身来,在自己挂着的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钥匙来递给江应闲。
“这是新家钥匙,昨天忘记给你了。”
钥匙上面还系了一个黄豆豆钥匙扣,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
作者有话要说:
若产生不适请尽快逃生,及时止损!
写多少更多少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