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被妥善保存在透明的隔离窗内，但边沿还是已经发黑到看不清了，只能堪堪看到他的模样。
在照片旁边，能清楚的看到一张表格，所有测试第一名的位置都是他。
而在他照片下方，所有第二的位置都被另一个孩子占据了。
那个孩子的脸被污渍遮住，看的不太清楚。
卓烨敲碎隔离窗，用袖口擦去照片上的霉色，随着照片些许的清晰，看到照片里的孩子虽然十分稚嫩，但同样有着一头黑发和略微发灰的瞳仁，和于落几乎一模一样。
应该就是于落小时候的样子。
但和他不同的是，于落冲镜头笑得很高兴，在这个压抑漆黑的环境中，也是十分开朗的模样。
对上于落弯起的眼，卓烨的头突然传来比之前都要猛烈的剧痛。
黏腻的冷汗再次浸透了后背，他用力闭上眼，坐在荣誉柜下，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橱窗，被忘却的记忆终于被连接起来，形成了一张完整的拼图。
他想起来了。
于落确实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个堡垒被掠夺者们称为神使集中营，每十年都会从各个地方不惜代价的搜集优秀家庭的孩子。
卓烨就是其中之一。
但在四岁之前，集中营不会给他们起任何名字，只会用代码编号称呼他们。
星际时代的孩子多半健康，生长速度也快，但体质一般的孩子还是鲜有能活过四岁的。
卓烨是一号，无论学习还是考核一直稳坐第一位，他从记事起就在被洗脑，除了训练自己外很少关注别的事情。
只是偶尔回头时，总会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孩追着他，还冲他傻傻的咧嘴笑。
四岁后，活下来的孩子就有了名字，卓烨从教官那里得到了“烨”这个名字，02号则被喊做“落”。
作为同期的第一第二，两人被分在了一起，算是搭档，但卓烨是不怎么能看上于落的。
他觉得于落看起来太傻了，一点都不酷。
集中营对他来说就是个很无聊的地方，他想不明白这些简单的训练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随着知识的涉取，他渐渐发现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于落看起来虽然有些憨，但也确实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
“外面的世界好酷啊，会有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组成家庭，还会有父亲母亲。”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于落正坐在墙角，激动的冲卓烨道：
“等我们出去后，就把他们的父母抢过来，这样我们就也有家人了。”
卓烨正借着走廊的光看书，“我不想要抢来的家人，我想要自己的家人。”
于落睁大了眼睛，“我们是神的孩子，没有家人的。”
“这种鬼话你也信？”
卓烨看了眼外面正巡逻的教官，合上书，走到于落身旁坐下，抱着膝盖道：“我们也是人类，肯定会有家人的。”
他看着手里的礼仪书，垂眸道：“要是我们都是神制造出来的的话，我们还训练什么，所有人都按我们两个的体质来制造，不是能省很多力气。”
于落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有点道理哦。”
卓烨看他这蠢样就烦，拍他脑袋一下道：“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也可以自己多想想。”
于落憨憨的一笑，婴儿肥的脸笑起来圆嘟嘟的，“你是第一，说的肯定是对的，我都听你的。”
见卓烨扭开头不看他，他凑近卓烨，困倦的靠着卓烨肩膀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房间没有床，地面又太冷，想睡觉只能这么坐在墙角睡。
“不过——”
于落闭上眼睛，笑着道：“我还是想抢别人的家人，外面的孩子都没我们厉害，我们应该拿到最好的才对，去抢才能抢到最好的。”
他稍稍睁开眼睛，看向铁门方向，语气逐渐低沉：“将来烨你一定会成为大家的首领，到时候我就做你的副手。”
卓烨没出声，他也认为自己会成为首领，同一批的孩子比他差太多了，就算年纪比他大好几岁的都没有能赢过他的。
于落越想越高兴，继续道：“到时候，我要把那些住在比我们好的房间里的人全部杀了才行，他们凭什么住着比我们好的房间，吃着比我们好的东西，还让我们干活？等我拿到权力，他们都该死。”
这点卓烨就不赞同了。
他侧眸，摇头道：“我成为首领的话，只想改变这个制度，我想给所有孩子和大人一样的房间，大家都能睡在柔软的床上，都能吃到教官们才能吃的营养液。”
于落沮丧，“那那些不如我们的不就也能拿到和我们一样的待遇了？”
“我们是同伴。”卓烨无奈道：“你忘了你之前摔碎营养液，是奈她把自己的营养液分给了你一半了？”
于落更加郁闷了，“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而且奈她是自己吃不完才会给我的。”
察觉到卓烨眯起眸子看他，他顿了顿，忙用力摇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他弯起了眸子，勉为其难道：“好吧，到时候我就给每个孩子都安排和教官一样的待遇，让他们高高兴兴的成长，他们好好记着你的恩赐，感激涕零的对你忠心耿耿，也不错。”
卓烨看他这样就想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么听我的话可怎么行。”
“我就是想听你的。”于落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明天还有训练，两人很快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时，卓烨拉着于落去洗漱，边走边道：
“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我们也有家人，那他们弄丢了我们一定会很难过，还会到处找我们，于落，只有家人，我想找回自己的。”
于落从不反驳卓烨的话，他很快走到卓烨身侧，握起拳道：“等我们成为最高层离开后，一定能找到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从不怀疑自己成为最高层的可能性。
而掠夺者们也显然低估了卓烨的能力，他们认为卓烨和于落一样都是S级体质，但在卓烨六岁这年，超额完成了所有任务和考核时，他们才发现卓烨不止只有S的体质，已经到了超S级别。
在他们的规划里，卓烨成年后会相当强大，至少会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并且擅长各种格斗，精通各类机械，领导力超群，是完美的下一任掠夺者首领候选。
于落在发现自己和卓烨的差距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硬是让自己S级的体质跟上了卓烨，紧紧追在卓烨身后。
于落望着卓烨的眼里永远充满了崇拜和憧憬，卓烨就是他所有的目标。
他绝不会超过卓烨，也绝不会让卓烨被任何人超过。
可没想到，卓烨会突然出现一门不合格的成绩。
一对一搏斗赛。
必须要杀死对方才算胜利的训练。
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种训练，据说年纪越大，他们要杀死的人就越多。
于落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作为对手的奈，可在出来时，却看到卓烨被教官提了出来，背上还重重挨了几下钢尺。
“为什么不杀了他！”
教官冲卓烨怒吼道：“你只需要掐住失败者的脖子，你就是胜利者，你为什么不动手！”
“他是我的朋友。”卓烨在训练场上并未沾上半点灰尘的身上此时却被鲜血浸透，可无论教官怎么说，他都倔强的望着教官道：“我不能杀他。”
教官怒喝：“杀死他才是为了神效力！除掉无用的人，是神准许的杀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教官你呢？”卓烨阴冷了眼神，“之前被我偷袭成功的你，也是应该被铲除的失败者！”
话音落下，教官却是怒极，卓烨也遭到了更加残暴的抽打。
于落慌忙上去抱住卓烨，挡在他身前，却被卓烨用仅剩的力气用力推开：“别过来！”
察觉到于落还想过来，卓烨却瞪向他，“你要听我的话。”
于落不会违背卓烨的意思，他只能垂下手，阴翳的眼紧紧盯着教官的拿着钢尺的手，战栗的瞳仁内都充起血。
卓烨这次被打了个半死，而他的对手最后却被教官一枪爆了头，还是没能活下来。
这件事之后，卓烨沉默了很久。
“烨，你太心软了，你应该杀了他的。”于落陪在他身边道：“你不动手的话，你就会死，你的朋友有我就够了，我会保证永远不拖你后腿。”
卓烨的眸子动了下，许久后才抬起眼道：“我之前被教官带走，看到了最后的训练。”
他看向于落，语气中第一次有些无助，“如果最后的训练是要我们两个一对一对练，最后活着的一方才算胜利，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自尽。”于落毫不犹豫的道：“你是要成为首领的人，我随时都能为你去死。”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很高兴，笑容很是灿烂，不像是要赴死的人，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莫大的恩赐。
卓烨一愣，猛地伸手按住了于落的肩膀：“如果必须要杀了你才能成为离神最近的，管理这一切的首领，那我就不是成为首领的料！这个地方不对劲，这里不正常。”
他低喃出声：“我们这一期，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他的孩子都不能让教官满意，一百多个同伴，我没办法全部杀了他们，之前的一对一考核，通过的包括你在内，也只有五个人而已，剩下的都没办法对同伴出手。”
说到这儿，他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道：“我要带想离开的人离开。”
于落一愣，“离开？离开这儿？”
“这里只有五个教官，每一个月会开启一次通往外界的传送通道，如果堡垒内的能源出现问题，通道会被延迟关闭。”
卓烨用手在地面画道：“由我来拖住教官，给离开的人离开的机会。”